“那日是那日，今日是今日。那日是有心試探看他才學，不想今日此人竟然反過來試探我了。”凌語嫣斜睨著慕容錚，微微冷笑，“皇上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剛招攬的人就敢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予他，也不怕他臨陣倒戈？”

慕容錚低頭笑笑，顯然對凌語嫣的憂心並不在意，然笑中卻隱隱含著一抹淒涼和痛惜，“敬之爲人，確實是倨傲了些，你別在意。他的病，總歸是朕欠他的。”

凌語嫣沉下臉來細細瞧他，看樣子，這當中定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心中一嘆，做皇帝的都不擔心，她又跟著著急什麼呢？“關於這個所謂的據點，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是個不同尋常的地方，不如自己親自走一遭。”慕容錚側首，對她一笑。

凌語嫣訝然，“你要自己親自去探？不是說有陣法嗎？”

慕容錚搖搖頭，“不是朕自己，還有你！”

是日，皇帝與貴妃以探望昭陽郡主爲名，低調前往鎮國公府，有好事者仔細算了一下近日皇帝陛下親自探望昭陽郡主的次數，不由多了幾分揣測。難道說，鎮國公送了一個貴妃還嫌不夠，還想再送一個不成？

馬車到了鎮國公府門前，出來迎接的除了凌振宇本人及府上護衛，還有一身清麗妝容的凌語萱。一行人進入府中，先後參拜，凌語萱殷殷切切的目光幾乎時刻繞著慕容錚打轉。凌語嫣面上含笑，心中漸冷。

午飯備在了蘭庭苑，以清靜爲由遣散了所有人，花間石桌上，只坐了慕容錚和凌家三人。飯後，慕容錚和凌語嫣下棋，凌語萱在旁看著。起先還神采奕奕，沒多久便哈欠連連倦容滿面。凌振宇親自搬來一方藤椅，笑道，“累了就睡會兒吧。”

“沒事，我還要爲皇上和姐姐打扇呢！”凌語萱笑笑，卻始終難掩眼中的睏倦。果然撐了沒多久，還是倒下了。

凌振宇將她抱到藤椅上，蓋了薄被，回頭對已經放下棋子的慕容錚和凌語嫣道，“已經準備好了，快進去換衣服吧！”

凌語嫣有些不放心地瞧瞧凌語萱，慕容錚攬住她，“放心吧，沒事的。”

“時間不多，還是款快點吧！”凌振宇看看日頭，忍不住催促。

兩人進屋換了衣服，由凌振宇親自帶著從後門溜了出去。門口早已備好了馬車，凌家的鐵衛打扮成隨從跟在車邊。兩人上了車，便馬不停蹄地往西郊而去。好在鎮國公府本就在皇宮西面，有直接通往西郊的大路。但爲了避人耳目，也是做保險起見，他們還是饒了一段小路才拐上通往仙林的大道。

馬是名駒，但凌振宇想得周到，對馬匹的外形進行了稍微的改造，看起來跟普通的馬沒什麼區別。可由這樣兩匹千里名駒駕的馬車跑起來還是很平穩的，車廂裡幾乎一點也感覺不到顛簸。

“我們要怎麼做？”看慕容錚一副悠閒自在的樣子，凌語嫣有些懷疑，他不聲不響地準備了兩日，還將此事告訴父親動用凌家的鐵衛，他對他們凌家真的這麼放心嗎？

慕容錚從上車便躺下了，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之前用午膳的時候還好好的，換了衣服出來後便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凌語嫣問他，他也不動，只淡淡道，“喬裝成路過的夫妻，想辦法進去再說。”

他說話聲音懶散，不似平時的清潤低沉，有些渾濁。凌語嫣皺皺眉，用肘臂捅捅他，“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慕容錚掀了掀眼皮，露出一絲笑意，“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凌語嫣一堵，暗罵自己多事。頭一扭不再做聲。

慕容錚輕聲笑笑，又閉上眼睛，“沒什麼要緊的，你不用多疑。”

凌語嫣又仔細看看他，抿脣不語。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馬車漸漸慢了下來，然後一頓。空氣中有清新的泥土混著青草的味道，還有悅耳的鳥叫聲。

“主子，前面再走不遠就進入仙林縣了。”

慕容錚睜開眼睛，伸手挑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繞道鄉間，撿不是路的路走，順帶把馬車弄得髒點。恩，最好有風塵僕僕的感覺。”

“是！”

車簾被重新放下，凌語嫣始終沒有看到外面說話的是誰，只是聽聲音有些熟悉。出來的時候都喬了裝，就連凌語嫣自己也畫平了眉毛塗了黃臉。再看慕容錚，簡直就是個病秧子。病秧子？凌語嫣心中一動，忽而明白了慕容錚的用意。

馬車又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次有些顛，中間還稍微停頓了兩下。凌語嫣覺得他們似乎一直在打轉，繞著某個地方迂迴，掐算著時間，感覺差不多的時候，馬車也停下了。

慕容錚扶著車轅下來，凌語嫣緊隨其後，一擡頭便看到一座清雅別緻的院落。那院子就圍牆來看似乎不大，後面靠著山，兩面逢牆，門在正前。

凌語嫣心頭咯噔一下，忙下車走到慕容錚身旁，伸手扶住他。慕容錚回頭看她，脣邊浮起笑意。

已經有人上前拍門，不多時，從裡面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來。打扮成隨從的鐵衛上前一番解釋，那管家緊皺眉頭似是不信，疑惑地往凌語嫣這兒看來。

凌語嫣扶著慕容錚輕輕上前兩步，笑道，“實在是打擾了。只是妾身夫君有些中暑，請管家行個方便，讓我們休息片刻喝杯解暑茶就走。多謝了！”

那管家仔細瞧了瞧慕容錚的樣子，確定是真的病了，才沉聲道，“我家老爺不喜生人打擾，這樣吧，你們跟我到偏廳休息片刻，就趕緊走吧。”

“好好！那就多謝了！”凌語嫣忙著道謝，從慕容錚袖中接過一張銀票，不動聲色地塞入那管家手中。“出門在外時有不便，多虧了管家您心善。”

管家微微一愣，隨即脣邊浮起一絲笑容，開門讓道，引著他們進入偏廳。

院子不大，一路所經觸眼皆是尋常庭院所種植物，除了中院裡有一方格外開闊的水塘外再無別的特別。林敬之所說的陣法迷路之說，也未曾見到。

到了偏廳，管家讓人奉了茶水過來。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喝茶休息，也不離去，“兩位好好休息，我家老爺正在後院小憩，只要不打擾到他便無事。”

“多謝管家了。早聽說仙林縣是個好地方，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我家親戚搬走了，若不然……算了，還是不提這個了，謝謝管家的茶水！”凌語嫣面露遺憾之色，又悵然一笑，給慕容錚倒上第二杯茶。“相公，累了吧，多喝點！”

管家看著他們，半晌笑道，“方纔見你們車馬疲頓，想必是從很遠的地方而來，舟車勞頓吧！”

“是啊！”凌語嫣瞇起眼笑著，她眉毛畫得平，臉又塗得跟個黃臉婆似的，只一雙眼睛格外明亮，看起來還不是那麼讓人討厭。“我們是從楚州來的，想到錦城來做些買賣。一路上車馬顛簸，我相公身體本就弱，這日頭又有些大，便傷了身。這仙林雖然只是個縣，但自我們進來後看到的都是大宅子，怕是大戶人家所以不敢打擾。幸虧管家您熱心肯施碗茶喝，他日我們買賣做成了一定不忘您的大恩！”

“夫人哪裡話，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管家笑著擺手，面上卻是十分高興的樣子。

“程管家，老爺醒了，找您過去呢。”一個小廝走進來，態度頗爲恭敬。

看樣子，這個程管家在這府上是有些地位的。

程管家微一皺眉，隨即展開回身對凌語嫣等人笑道，“在下失陪片刻，去去就來，兩位好坐。”

“管家儘管去忙，我們就在這裡歇著！”凌語嫣這話是告訴他，他們會好好在這偏廳裡呆著，哪也不會去的，你管家儘管放心走就是了。

程管家也聽懂了凌語嫣的意思，笑容越發真實，“呵呵，失陪！失陪！”

走出幾步，又回身對想要跟上來的小廝道，“你留在這裡招呼兩位貴客，我去去就來。”

那小廝應聲留下，跟桿柱子似的守在門邊，凌語嫣和慕容錚互相望了一眼。慕容錚忽然擡頭，跟站在他旁邊的隨從打扮的鐵衛睇了個眼色，那人接到訊號，平靜無波的面容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接著“哎呦”一聲抱住了肚子。

小廝聞聲望來，眉頭輕皺，“怎麼了？”

鐵衛抱著肚子，強笑道，“這位小哥，實在對不住，請問茅房在哪？”

小廝眼中立刻閃過警惕，凌語嫣見狀忙對著鐵衛喝道，“你是怎麼搞的，現在這是在別人家裡，怎可如此無禮不顧形象。憋著！”

鐵衛回頭，臉色極苦，“夫人，這，這如何憋得！”

“是啊，這確實不好憋，若真是一個忍不住，恐污了府上清淨。”凌語嫣面色爲難地看著小廝，“這位小哥，您看這……”

小廝抿了脣，狠狠剜了凌語嫣一眼，伸手指著門外一個方向，“那邊，轉個彎就是了。我可警告你，老老實實去茅房千萬別亂跑，否則出了事，誰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一定一定！”鐵衛急聲應了，抱著肚子往小廝所指的方向跑去。

廳裡又靜了下來，慕容錚靜靜喝茶，臉上始終掛著疲憊，顏色也不好看。凌語嫣忙著給他倒水擦汗，這一切看在小廝眼中，覺得這家人也不錯，沒有爲難他。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那小廝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你們那個隨從去哪了，怎麼到現在還不會來？”

凌語嫣笑笑，“瞧小哥這記性，他是去茅房了呀！”

小廝臉一黑，怒道，“我知道他是去茅房，可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見回！”

“這，這可就說不好了。要是小哥不放心，您去看看？”凌語嫣笑得目光晶亮，那小廝一呆，忙將頭別了過去，只對著門外那個通往茅房的方向張望。

去上茅房的鐵衛沒有盼來，倒是見程管家快步走回來了，小廝一急，不待程管家跨進廳門便嚷道，“他們有一個隨從去茅房了，可半天了都不見回來！”

程管家一愣，又看看一臉坦然神情淡漠的凌語嫣慕容錚二人，笑道，“許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