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得那幾聲調笑立時沉寂下去。凌語嫣側首,看著身畔坐著的沉穩女子,笑道,“想必這位就是協助皇后娘娘打理後宮的德妃了!姐姐教訓的是,語嫣剛進宮,還不太懂規矩,以後一定注意。”
“如此這般最好,就怕妹妹不是一般人物,置帝王威嚴與皇室理法於不顧。”德妃冷哼一聲,說話竟是絲毫不留情面。
這個德妃,話裡有話,直言不諱,竟與一般後宮面熱心冷的女子不同。雖然此時她的話頗爲難聽,處處打擊凌語嫣,可不知爲何,凌語嫣竟不覺得氣惱。正想說話,卻有人先搶了頭。
“哎呀,若皇上真的像傳言中那般寵愛貴妃娘娘,怎麼會在新婚之夜盛怒而去呢。皇上很少在後宮發脾氣的,怎麼貴妃娘娘一來到就……”
說話的是坐在德妃身旁的一黃衫宮裝女子。媚眼如絲,腰若扶柳,說起話來軟軟膩膩,好似一團棉花糖。
此話一出,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怪異起來。加上說話的人是眼下最得寵的淑妃,衆人或明或暗地拿眼瞅著凌語嫣,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同情憐憫。但也同時等著凌語嫣的反應,希望能夠看到一場好戲。
雲向婉突然輕笑出聲。她這樣一笑雖然表面上有些突兀,但她身爲皇后,平日裡便是溫婉賢德的榜樣,任誰都不會覺得她會在此時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果然,雲向婉拍拍凌語嫣的手,“本宮跟皇上最久,對他也最瞭解。其實皇上有時候還是喜歡使些小性子的,尤其是在熟悉的人跟前。本宮聽說,你跟皇上從小就認識。昨晚的事,想必是有些誤會。待誤會解了,皇上一定會更加寵愛妹妹的。”
太后端坐上首,起初還是淡笑不語,好似沒有聽到這邊的談話一般。這時卻湊了過來,嘆道,“是啊,語嫣跟皇兒的婚事是先帝在時就定下的,拖了這麼多年總算是了了。”
原本皇后的話就讓淑妃神色一僵,如今太后不鹹不淡的話語讓她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不僅淑妃,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就連皇后都低了頭,神情中顯出幾分哀婉來。
太后的意思在簡單不過。凌語嫣受先帝遺詔,是真正的後宮之主。其他的人,不過是她凌語嫣的陪襯,暫時的替代品罷了。如今正主來了,其他人的好日子也就該到頭了。
太后的一席話,表面是上是在安慰凌語嫣,可同時也利用凌語嫣在皇上心中可能存在的地位寒了很多人的心。看似不疼不癢的幾句話勸慰,卻將凌語嫣一下子推上了風口浪尖,成爲衆矢之的。
凌語嫣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甜美明豔的笑容讓殿外的陽光都暗淡了不少。“太后說的是。可畢竟過了這麼多年了,彼此都生疏的很,昨夜語嫣見了皇上就覺陌生地緊,所以才產生了些不愉快。諸位姐妹跟隨皇上已久,早已獲得歡心,語嫣自嘆不如。況且語嫣在家是散漫慣了的,以後能不惹皇上生氣就不錯了,更別說邀寵了。”
凌語嫣輕輕地笑著,其她人臉上的僵持也緩和了不少。林珍兒嬌笑一聲,道,“這個不難。珍兒熟知皇上喜好,姐姐若是想知道,珍兒定會細說於你聽的!”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凌語嫣顯出幾分欣喜,接著又皺眉,“不過現在還不行。語嫣不熟宮中的規矩,還要先向德妃姐姐學習學習纔好。德妃姐姐不會推辭的,是吧?”
凌語嫣笑意盈盈看著德妃,德妃沒想到凌語嫣突然會提這樣的要求,愣了一下,才點點頭。“凌貴妃有心,墨香自是責無旁貸。”
“那語嫣就先謝謝姐姐了!”
幾句笑談,衆人也都鬆了口氣。凌語嫣已經將立場表明,近期內她是不會霸著皇上的,也不會因爲那所謂的打小兒關係而邀寵。雖然她說的含蓄,但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又豈會不明白。
太后也跟著笑道,“既然凌貴妃如此有心,那德妃你就多費些心思。”
“皇上駕到——”
寂靜再一次打破,所有人眼前均是一亮。這些後宮裡的女人雖然都是皇上的妃子,但慕容錚勤政是出了名的,很少留戀後宮,這些女人想要得見聖君一面實在不容易。她們雖然常到福壽宮來請安,但皇上因爲忙於國事,很少到太后這裡來,她們碰到皇上的機會,也就等同於零。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首先回過神來,其她人也趕緊呼啦啦地站起來,對著慕容錚,“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免禮吧!”慕容錚淡淡地應了一聲,走上前微微傾身,“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
“皇兒可算是遲到了,讓凌丫頭自己過來,鎮國公若是知道了,還以爲皇家要怠慢他的寶貝女兒呢!”太后看到慕容錚,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快得讓人捉摸不到。
衆人剛剛坐下,就覺身子一僵。這纔想起來,今日貴妃的請安,原本是要跟皇上一同前來的。但她們這些人陸續進宮,還從未跟皇上一同來福壽宮過,幾乎都快要忘了這一規矩。如今經太后提起,又看到雖然來遲卻還是來了的皇上,心中皆是一涼。
皇上,果然還是很看重凌貴妃的。
慕容錚走上去往太后邊上一坐,從丫鬟手裡接過茶,悠閒地喝了起來。他不說話,旁人的緊張也就不敢放鬆。
慕容錚喝了茶,潤了口,才似思考太后的話來,皺眉道,“今兒大將軍沒上朝,朕原本有事要請教他,等了他半晌都不見人。後來派人問了才知道他身體不適,故此纔來晚了。”
慕容錚說完,有意無意地瞟了瞟凌語嫣,後者還是保持著最佳儀態,沒有絲毫動容。
“哦,是嗎?鎮國公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突然生病了呢。”太后聽了慕容錚的話也頗感驚訝,“哀家知道了,一定是因爲捨不得凌丫頭進宮,在鬧情緒呢!以哀家的意思,等過兩天凌丫頭回門的時候,就讓她在家再多住兩天,好好適應一下。”
凌語嫣眼睛一亮,忙道,“多謝太后娘娘體恤!”
幽冷的目光遞了過來,凌語嫣感到身上一涼,擡頭看時那人已經收了目光,淡淡道,“這件事,等朕和語嫣去看了鎮國公之後再說吧。”
“皇上的意思,是要一起去嗎?”脫口而出的雲向婉立刻發覺了自己的唐突,忙強笑改口,“臣妾的意思是,確定皇上同去,好準備禮物。”
慕容錚含笑點頭,對雲向婉極力掩飾的尷尬恍若未見,伸過手去拍了拍,“那這件事就交給婉兒來辦吧,勞你費心了。”
手背上一熱,雲向婉受寵若驚,忙道,“臣妾一定將此事辦好,給語嫣妹妹備上一份豐厚的回門禮。”
悠悠細語突然打破了這份看似的和諧融洽,林珍兒倚在凳子上,哀婉地看著殿上君王,“皇上,你和凌姐姐昨晚不是還吵架來著,怎麼又……”
雲向婉見淑妃竟然將這件事提了出來,怕惹得慕容錚不高興,忙道,“妹妹怎麼還問,不是都解釋過了嗎,一場誤會而已嘛!”
“的確是一場誤會。”慕容錚勾了勾脣角,突然望向凌語嫣。
凌語嫣身子一僵,死死地盯著慕容錚,直覺告訴她,他不會說出什麼好事。
哪知慕容錚悠悠一嘆,竟顯出幾分孩子氣,“朕今日前來,最主要的還是來向母后請罪來的。兒子年輕氣盛,昨夜聽聞語嫣恰逢月事不能侍寢,想到洞房花燭就此泡湯便拂袖而去,弄得謠言四起,實在是不該!”
“什麼,竟是這麼回事?”太后又驚又疑,目光來回在慕容錚和凌語嫣身上,驚疑不定。“那,那先前貴妃怎麼不明說呢!”
凌語嫣也驚訝於慕容錚這番說辭和有些荒謬的藉口,她雖然好強,但畢竟是女子。來葵水這種事被一男子當衆提出,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面上一紅。
可這落在太后眼中,就算是她默認了。加上她臉上的嬌羞不像是假,不由得旁人不信。
而慕容錚還在自我譴責中,“都是朕的不是,惹了這場風波,讓語嫣受委屈了。”
“原來是這樣。母后,臣妾就說嘛,這當中一定是有誤會的。想必今天她的晚來也是因爲身體不適吧!”雲向婉適時勸解,將凌語嫣遲到的罪過也一併抹了。
凌語嫣雖不解雲向婉的用意,但還是對她抱之以感激的一笑。
太后佯似生氣地伸指在慕容錚額上一點,笑道,“都已經親政了,還這麼氣盛。又不是第一次,耽誤一兩日又能如何!”
慕容錚點頭稱是,“母后教訓的是,朕保證,這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了。”
衆人心思轉了轉,這不會再發生的意思,又是什麼?
貴妃進宮,凌家嫁女,在天穆轟動一時。溫度還未消減,便又迎來了貴妃回門。這是天穆新帝自登基以來第一次陪同后妃回門,圍觀看熱鬧的人再次將光明街圍了個水泄不通。
馬車從正德門出來,一路都有御林軍緊密相隨,將圍觀的老百姓擋在街道兩旁。兵部早已派人肅清了道路,更是派了重兵沿路把守,保護貴妃和皇上的安全。如此,不但沒有讓一向膽小怕事的百姓怯懦,反問更加激發了他們的好奇心,不顧刀槍棍棒,堵在路邊看熱鬧。
凌語嫣和慕容錚同坐一車。車廂雖然極爲寬大,但凌語嫣還是感到極爲不自在。身旁陌生男子的氣息讓她很不安穩,由心底處產生的厭煩使她一路上如坐鍼氈,時不時挪上一挪。
慕容錚閉目靜坐,好似沒有察覺凌語嫣的動作。從強制將兩人安置在一輛馬車裡之後,便再沒有說過話。不說話不代表沒反應,不睜眼不代表沒看到。凌語嫣的所有動作和對他的那份厭惡,他全都清楚。可是他不明白,這份厭惡到底來自何處。難道只是因爲強將她納入後宮嗎?在他查清楚之前,他決定暫時放過這個女人。
馬車到了鎮國公府的門前,凌振宇早已帶著全府上下等候在了門外。
慕容錚先下了車,永福宮執事太監蘇玄也扶著凌語嫣下了車。
“臣凌振宇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叩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叩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平身吧,鎮國公,咱們裡面說話!”慕容錚虛晃一扶,率先走了進去。
沿著記憶中的道路,穿過重重花格,亭臺樓榭,步入客廳,慕容錚不由想起昔日偶遇。一晃十幾年過去了,自己的堅持終於變爲現實,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衆人入了座,看了茶,屏退了閒雜,凌語嫣美目一掃,問道,“爹,怎麼不見語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