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語嫣面色一怔,抱拳道,“兩位將軍一個老成沉穩,一個幹練凌厲,在下久仰大名,歆慕已久。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周琨和邵寧同時側頭,目光一碰又各自調開。然神情上卻已經表露,凌語嫣的話以及慕容楓手中的兵符他們信了。久仰大名,欽慕依舊嗎?呵呵,他們兩個接任驍騎營,表面上並不是皇上直接提拔,而是通過他人舉薦又進行比試才走出來的。這個世上除了皇上和他們自己,不可能還有別人知道。除非,這個人是皇上極爲信任的人。
凌語嫣只給了他們片刻思考消化的時間,重新走回到戰局分佈沙盤前,道,“兩位既然是皇上的人,就該知道這兵符的意義。如今,兩位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凌語嫣雖然還在笑,但眼中已經沒了笑意。
周琨和邵寧暗軸,這謀士的凌厲,比身爲王爺的靜安王還要盛上三分。皇上將此重任交託與她,也說不定。
周琨上前一步,“既如此,本將再無話可說,閣下有什麼良策,吩咐便是。”
“將軍爽快!”凌語嫣一笑著拎起一根標籤,隨手往狼軍糧草的位置一插。“接著剛纔的話來說。狼軍驍勇,體能消耗大,吃得也就多。據在下所知,戎羌曾答應要共計燕軍一批糧餉,可是這糧餉出了問題,雙方結盟便沒有談成。而燕軍長居西北,糧草畢竟有限,這也是燕王派出最驍勇的狼軍的根本原因,他們想要速戰速決,到朔州城補給糧餉。只要我們毀了他們的糧草,狼軍必定大亂。”
“大亂之後呢?這一亂,狼軍必定更加兇猛的撲過來,我軍勢弱,將士多有得病者,該如何抵擋?”邵寧擰眉問話過來。
“等得就是他們兇猛來襲,越猛越好,最好是如一羣發怒的狂獅,失去了理智。”凌語嫣勾脣一笑,目光森然,“勞煩邵將軍結集城中所有將士,留下三千兵,其餘人全部退到城外去。咱們就將這軍營敞開,給對方唱一出空城計!”
是夜,三更已過,五更將近,狼軍睡得最沉之時。他們安營依靠用來擋風的北山坡上突然劃過一道流星。那流星火紅熾熱,如球一般朝著軍營中一個角落飛去。緊接著,又有更多的流星飛了過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天空一場流星雨,燦爛奪目。
“著火啦!糧食著火啦!”
戰姬成抱著女人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面鬼哭狼嚎,喧嚷一片。他何等機警,只一瞬便知情況有變。忙一身披衣,一刀揮死了想要多事的無辜女子。他走出營帳,一眼看到著火的軍糧,頓時雙眼爆紅。一步翻上馬身,馬蹄一跺三尺,戰姬成在馬上狂刀一揮,大聲喝道,“一隊去救火!二隊給我上北山,拿不下來人你們也別回來了。其餘人,全部給我拿起刀,隨我去殺那幫不知死活的狂妄小兒!”
寨門大開,戰姬成一馬當先奔了出來。他的身後,五萬狼兵大刀晃晃,奔騰呼嘯。
朔州與潼州之間的沃野平原上,剎那間硝煙瀰漫,煙塵滾滾。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一聲驚天嘶鳴自戰姬成身下馬口中溢出,這匹千里良駒於狂奔中突然失去重心,半個身子自腿上劃出,齊齊飛了出去。
戰姬成反應奇快,當下一踢馬頭自己竄起,落地慣性迫得他連連後退,一刀插進泥土才勉強穩住身形。再擡頭,就見煙塵瀰漫間,數不清的影子在馬腿間翻滾,每一次的異動,便是一場血雨紛飛,烈馬嘶鳴。驟然被斷了腿的戰馬痛呼狂扭,將騎在自己身上的狼軍狠狠甩了出去。身經百戰向來驍勇不羈的狼軍於這突然出現的狀況中亂作一團,剎那間損失千軍。
戰姬成拔出大刀,手腕一翻,一聲爆喝穿透重重煙塵血霧,“兒郎們,給我殺!”
混亂只在一剎。訓練有素的狼軍聽到首領將軍命令,渾身一震。翻身落馬就地一滾,手中彎刀明光晃晃,跟前來斬馬腿的朔州軍殺成一團。
大軍繼續前行,前方塵埃盡處,一排森黑閃亮的長槍,一衆烏黑油亮的箭矢。
“啾!”
“哼!雕蟲小技!”戰姬成冷笑一聲,冷眼看著那對著他的箭頭飛射而來。長箭飛來,半空裡突然亮起一團火光。戰姬成目光一閃,“火箭!”
是,火箭。
第二防,鋪天蓋地的火箭劃破黎明前微亮的半空,穿透沉沉霧靄,向著狼軍激射而來。火箭飛射,刺入戰團,狼軍們揮刀隔身,將飛來的箭矢打落一邊。長箭跨越兩軍飛來,力度大失,傷人已是不可能。戰姬成正自冷笑,一笑未盡,臉色大變。“火油!”
火油。失力的箭矢,其根本目的不是殺,是燒。戰姬成反應也夠快,一驚之下大聲喝道,“把箭打落,不要沾身!”
然,已經晚了。被狼軍打飛的箭沾到同伴身上,火油沾身,烈火頓起。很快,狼軍前鋒就燃起一片。
戰姬成大刀一橫,“臥倒!”
狼軍聽令,趕緊就地去滾。千人打滾,場面實在壯觀。對面朔州軍朗聲大笑,笑聲陣陣,刺激的狼軍各個眼紅。
“殺啊!”
一人立馬橫槍,率兵而來。
戰姬成目光一縮一亮,一種看到對手的喜悅讓他渾身一震,大刀一橫衝了上去。
來人是邵寧。他一手槍法堪稱絕技,在軍中早已成名。戰姬成自拿下狼軍後再難在戰場上碰到敵手,今日連番受挫已經讓他震怒,此刻遇上邵寧,更是激發了他沉寂已久的鬥志。
“你叫什麼名字?看你年紀輕輕,手下功夫倒是不弱,還有今日這一番連敲帶打的計策,也是出自你吧!好,好!少年有爲,本將軍喜歡!”戰姬成一刀隔開架上脖子的一槍,哈哈大笑。
邵寧也笑,“多謝將軍擡愛。在下只會打仗,別的倒是不懂。我方自有高人指點,將軍若是不想這數萬狼軍葬身於此,還是快快退兵去吧!”
戰姬成眉峰一挑,“高人?何方高人?哪裡來的高人?”
“將死之人,告訴你也沒用!”邵寧冷冷一笑,一槍刺來。
戰姬成大怒,“狂口小兒,受死吧!”
大刀若風,呼嘯狂狷。邵寧畢竟年輕,漸漸失去了攻勢,只有勉強招架之力。兩人激戰大半個時辰,直從晨光熹微打到天際泛白。兩軍混戰,吶喊廝殺一片,腳踩踢踏,悽慘不堪。若論真本事,朔州軍畢竟還是要差狼軍許多。
激戰中的邵寧,眼角餘光一掃,臉色鐵青。手腕一抖,長槍撼動,一連串的光影罩空而下。戰姬成冷笑一聲,長槍刺來爬上他的手腕,他就著槍身一振,大刀脫手翻上半空。他卻不管不顧,一把握住長槍橫臂一拉。邵寧應變不及身子跟著長槍探了過來,恰逢刀落戰姬成左手,光影一閃,反手一擱險險架上邵寧脖子。
這邵寧也是個反應快的,身子往前一探的剎那便知自己中計,忙身子一彎竟有樣學樣棄槍不管,從槍下翻過身來,恰好躲開戰姬成左手擱刀。隨即一拉繮繩,縱馬回身。手臂一伸,“撤退!”
他一伸臂,手中揚起一塊明翠玉佩,那是剛纔一俯身的躲閃之間從戰姬成身上取下的。沒有人知道,他邵寧在被慕容錚帶進軍營訓練之前,曾是個流落街頭的小偷。
翠色在眼前一晃,戰姬成目光一凝,瞬間爆紅。
“還給我!”
戰姬成爆喝一聲,奮力追趕。他手下兵將看見主帥往城樓奔去,嘩啦啦地也跟著追去。
邵寧帶著不到百人的殘餘狼狽逃回城中,守城的將士趕緊將大門關牢,又連上了三道大扎。
他奔得快,戰姬成追得也快,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城樓腳下。戰姬成一聲令下,數百狼軍一起攻門,刀砍木砸,無所不用其極。更有云梯高架,迅捷攀爬。城樓上的將士飛箭如雨,卻仍阻不住狼軍兇猛無畏的攻勢。
“轟隆——”
在狼軍強猛的攻勢下,城門終於被撞開。城門一開,上萬狼軍如洪水一般涌進城內,向來狂傲卻在今日連番受擊的狼軍一陣狂吼,歡欣雀躍見人就殺。守城將士且戰且退,漸漸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戰姬成躍上一樁石墩,四處眺望,尋找邵寧的影子,“臭小子,你在哪裡,快快出來受死!”
城頭上,邵寧露出半個身子。他的旁邊還站著一個個兒頭略矮的男子,面若冠玉,看起來十分柔弱,很顯然不是軍人。邵寧依著城牆,招著手中的玉佩,笑道,“東西在這,有本事你過來搶啊!”
戰姬成大怒,跳腳一躍。他當然不可能真的躍上三丈高的城樓,他眼疾目利,早已瞅準牆腳上的借力點,想要借力躍上去。他一跳,腳掌踏上橫在兩面牆之間的一個有些奇怪的凸起。那個凸起看來似乎根本沒有什麼用,戰姬成心生疑慮。但那疑慮也不過是剎那一閃,無論是時間還是戰情都容不得他此時多想。
戰姬成一腳踏上那凸起,腳腕一沉打算藉著慣力再躍一層。“呼”的一聲,戰姬成第二重起跳的力道卻沒有借出來。他回頭一看,那凸起被他方纔一踩,閃電般生出無數纖細鏈條剎那間將他腳腕牢牢綁住。戰姬成大驚,揮刀回砍。刀舉,卻掙不動分毫,他回頭,卻見大刀已被鏈條牢牢拴住。鏈條一頭,牽在含笑的邵寧手中。戰姬成大怒,狂吼中憤力去掙兩方鐵鏈。他身材魁梧,力大如牛,憤力一掙間險些將城上邵寧拽下來。邵寧忙揮臂拉扯,轉瞬將將鐵鏈在臂上纏了數道。鐵鏈掙力之大,將他臂上盔甲都磨裂撕碎,繞上生肉,鮮血直流。邵寧咬牙,瞬間面色漲紅。他身旁一直俯首冷眼相看的男子在戰姬成憤然相掙的時候突然擡臂,衣袖一掀。
啾----噗----戰姬成眉心,突然冒出一個血洞。血洞中插著一枚烏黑髮亮的短箭,箭頭染著微微翠綠,烏黑的血沿著箭身吧嗒吧嗒往下落。戰姬成雙目圓睜,狠狠地瞪著射他一箭的那個弱面公子,到死都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正在廝殺的狼軍看見主帥慘死,屍身高掛,頓時慌亂,轉身就想往外跑。他們轉身擇門,可城門卻在他們眼前“轟然”大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