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不明所以,但還是很快拿來了剪刀。凌語嫣抓過剪刀,二話不說就剪了下去,繡工精美的荷包被她剪開一個大口,裹在裡面的花瓣簌簌掉落出來。
“啪!”凌語嫣手一鬆,荷包掉在地上,連同那米白色的小花也跟著散了一地。凌語嫣身子晃了晃,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奴婢去叫顧太醫過來,娘娘您等一下!”春兒慌亂地跑了出去,凌語嫣也沒有攔。她只看著掉在地上的東西,心痛得幾乎揪成了一團。
也許,這纔是飛煙痛恨玲瓏,毀容毀屍的真正原因吧。
“娘娘,您怎麼了?奴才見春兒跑了出去,說是去找顧太醫,您……”凌語嫣擺擺手,打斷了蘇玄的話。蘇玄便住了口也不再多問,靜靜地陪在凌語嫣的身側。
顧旬邑很快便趕了過來,一看凌語嫣的神色便放下藥箱打算爲她把脈。凌語嫣搖搖頭,指著地上散落的東西,“你看看,你當初說的無塵,可是它?”
顧旬邑詫異回頭,這纔看到地上的東西,只一眼就讓他變了臉色。“沒錯,是無塵!怎麼會在這裡,您在哪找到的?”
凌語嫣悽然一笑,“是玲瓏。”
“玲瓏?”如果說剛纔是驚訝,那現在他就是完全的震驚了。玲瓏對於凌語嫣的意義,他自然清楚。
凌語嫣點點頭,“我原本以爲,自我從朔州回來後,在我身邊的一直是飛煙。所以我曾經很奇怪,飛煙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做到不露絲毫破綻的。直到剛纔我才明白,其實在我身邊下手的,從來都是玲瓏。而飛煙因爲殺了玲瓏纔不得不代替她,也因此被我漸漸發現了破綻。”
“可是奴才經常跟玲瓏姑娘在一起,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麼異常啊?”一旁的蘇玄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顧旬邑思索了一下,道,“也許是因爲,玲瓏並不需要有太大的動作,只要帶著這個荷包或者別的放了無塵的香囊,多到娘娘跟前走動就可以了。難怪,難怪當初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差不到下無塵的人,誰能想到,會是您最親近的人呢!”
屋內一片靜默。任誰都想不明白,玲瓏爲什麼要害自己自小跟隨,親如姐妹的主子?她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知道了玲瓏纔是真正下藥的人,非但沒有使答案得到結果,反而聚起了更大的謎團。
玲瓏的事凌語嫣並不打算告訴慕容錚,也警告了顧旬邑和蘇玄不許在任何人跟前提起。這背後究竟還隱藏著什麼,她要自己去找答案。
十天的期限轉眼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林敬之也有來問過那晚睡前的情形,幾經分析卻是一無所獲。如今,後宮裡地位僅次於太后的兩個女人都被拘禁了,綺蘭殿的赫連昭儀自然就成了衆人巴結的對象。福王府向來都是清淨避世,這段時間卻門庭若市,拜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迎著衆臣的要求,福王也開始時不時地上上朝,雖不參與議政,但擺在那裡也是象徵。
另一方面,不知道是由誰發起,朝堂上開始有人發起了廢除凌貴妃的提議,並建議爲赫連昭儀進位。如今要求廢妃的摺子越來越多,而皇上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態,任由大臣們在朝堂上吵嚷。與此同時,朔州的戰況也發生了變化。不知道什麼原因,燕軍重新和戎羌達成了同盟,開始了瘋狂的反擊。靜安王帶著凌家軍和驍騎營原本打得是順風順水,眼看就要收復失地,卻突然於後方遭到了戎羌兵的埋伏,損失慘重。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凌語嫣捏著從外面傳遞進來的消息,暗暗做了決定。
當夜,凌語嫣早早睡下,打發了春兒黛兒去休息,只留了蘇玄守夜。三更一到,凌語嫣從牀上下來,依舊是穿戴整齊的樣子。
“娘娘,您真的要去嗎,不讓奴才跟著?”夜裡出門的事,凌語嫣早就跟蘇玄講了明白,晚餐的湯中也做了手腳,以確保兩個丫頭可以熟睡,可蘇玄還是有些不放心。
凌語嫣笑了笑,拍拍蘇玄的肩膀,“沒事的。我已經服了藥,應該不會有問題。宮裡還需要你照應,你一向激靈,若是發生什麼也會應變。這裡,就交給你了,我會快速快回的。”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會守好這裡的!”蘇玄鄭重地點點頭,但眼中的擔憂依舊不減。
再不多言,凌語嫣轉身走了出去。
隱在樹叢後的角門還在。記得慕容楓說過,沿著永福宮的牆根就能走出荷花池。還好是夏日,荷池裡的荷花漲勢很好,加上牆根處陰暗,若從外處基本上是看不到凌語嫣的身影的。可儘管如此,凌語嫣還是走得小心翼翼。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凌語嫣終於走過了荷花池,舉目一望,前面不遠處就是含章殿了。冥河說過,那日他就是在含章殿前找到昏迷的她。陷害她的人,怕是不止要讓她身敗名裂,還想借著她對付慕容楓。也許在這裡,可以發現些什麼。
凌語嫣猜的沒錯,她的確在含章殿附近有了發現,只不過是發現了一個人。“這麼晚了,七王子不好好待在房裡休息,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麼晚了,貴妃娘娘不也是沒休息嗎?不僅沒休息,還另闢蹊徑跑到了這裡。靜安王不在,娘娘怕是白跑一趟了。”拓跋恂搖著摺扇,一身暗紅的絹絲錦袍,包裹著他修長挺拔的身姿,還是那漆黑墨亮的眼睛,紅如血染的薄脣。如今看來,依舊是絕色驚豔。
凌語嫣看著拓跋恂,心頭劃過一抹異樣。比起當初在鳳城那個不愛說話聰明有餘心計不足的小王子,如今的拓跋恂,似乎已經有些不同了。
“你這麼看著我,我會以爲你愛上我了。”拓跋恂將扇子一收握在手中,微微勾起脣角,笑得美豔動人。
凌語嫣自己也是個絕色美人,而慕容錚和慕容楓也都是才貌出衆當世罕見的美男子。可看到拓跋恂的笑,凌語嫣竟覺得自己有些恍惚,當下搖頭笑笑,“你如今被囚在這裡,自身難保,我還是不要跟你扯上什麼關係纔好。”
拓跋恂笑著挑眉,“哦,是嗎?可依小王看,如今娘娘的處境與我相比,也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而且大半夜的跑到靜安王的門口,不怕被人看到落人話柄嗎?”
“說到大半夜偷跑出來,本宮似乎該好好問問七王子殿下的目的。你越過重重守衛跑出來,又是爲了什麼?”先前的欣賞此時已經換成了警惕。拓跋恂能在這個時候避開守衛跑到這裡,難保上次的事情與他無關。
“哎!都說夫妻同心,我原本還不信,今日算是見識了。”拓跋恂突然一嘆,笑得有些無奈。
“什麼意思?”凌語嫣皺眉問。
“意思很簡單,就是皇上跟娘娘想到一起去了,出現問題首先想到的都是我這個外人。當然了,我這個外人,也確實很可疑。不是嗎?”拓跋恂擡頭看看天色,眉梢輕輕一擰,“時間,真的不多了。”
看著拓跋恂的樣子,沒來由的,凌語嫣覺得有些不安。“什麼時間不多了,你知道些什麼,是不是跟我有關?”
拓跋恂回頭看她,點點頭,“可以這麼說吧。若不然,皇上也不會扣留我和大哥在這裡,來換取戎羌宮廷內院的秘藥了。”
凌語嫣攥了攥手心,有些窩火,“你可不可以一次把話說清楚。我最討厭別人拐彎抹角。”
“好,那我就一次把話說清楚。”拓跋恂攤攤手,“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你時日無多了,皇上爲了救你,找了一大堆理由留我和大哥在這裡,爲的,就是拿到我們戎羌珍藏的那支雄參。只可惜,皇上他打錯了算盤,我父王根本就不把我和大哥放在心上,他最在意的是三哥。而據我所知,靜安王這次出征朔州,有一半原因也是爲了你。”
“聽說朔州那邊的戰場已經出了問題,據我估算,下一步,燕王恐怕就會設計引靜安王上鉤,然後一舉擒獲。只是不知道靜安王會不會上鉤呢,貴妃娘娘?”拓跋恂衝著凌語嫣眨了眨眼,唰地一聲打開摺扇,於這清風明媚的夜晚,邁著無比悠閒的步子漫步離開。
拓跋恂走得輕鬆自在,一點也看不出身爲被囚者的苦悶。而凌語嫣的心中卻再也無法平靜,耳邊,甚至是腦中全都回蕩著剛纔拓跋恂的話。他在說什麼?時日無多?雄參?靜安王?上鉤?什麼意思?她活不久了,慕容楓那個傻瓜爲了她才答應出征的?慕容錚從開始都知道?
她時日無多了,她活不久了,她的病真的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所以,慕容錚相信,那些事情是她做的?也許,她真的去裝鬼嚇過人?不可能,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她不怕死,如果真的要死的話,她要死得乾乾脆脆的,爲什麼要搞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她不想,她真的不想這樣的。
嚶嚶咽咽的哭聲,隱隱約約傳來,透過沉悶厚重的空氣,一絲絲一縷縷縈繞在耳邊。那哭聲初時如細蚊啃咬,慢慢的便大了起來,聲嘶力竭,頗有種穿透一切誓不罷休的架勢。
誰,是誰在哭,是她自己嗎?
茫然地擡起頭,凌語嫣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無聲勾了勾脣。是的,是她在哭。只是這哭聲,卻不是她發出來的。那麼,到底是誰,於深夜在這深宮哭泣?
四下裡看了看,凌語嫣這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福安宮的地界。只是這片地方離福安宮又有些距離,好像是宮中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之外,所以格外冷清荒涼。
一陣冷風吹來,凌語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打算離開。那哭聲就在這時又大了起來,伴著“吱呀吱呀”的怪聲,凌語嫣忍不住轉身,朝著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走去。
這是一座一看就荒廢了很久的宮苑,到處都充滿了陳腐的氣息。可這哭聲,偏偏又是從這座宮苑裡傳出來的。而且,這哭聲細小低婉,不像是大人,到更像是嬰孩。可這深宮之中,慕容錚沒有半個孩子,哪裡又會有孩子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