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遵旨!”石敬瑭從地上爬起來,一擡頭看到凌語嫣容顏,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住不動了。張著嘴望著坐在上位的明豔女子,愣愣地忘了所有的動作。早聽說鎮國公家的大女兒,當今貴妃娘娘有著傾國傾城之貌,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不,比傳言中的還要美上三分!然,這樣的美人留在皇上身邊,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好在石敬瑭向來是個穩重的人,驚詫呆愣也不過一剎,很快便回了神,心也跟著沉了沉。低著頭咳嗽兩聲,掩飾去尷尬,石敬瑭默默地回到了位子上。
凌語嫣的突然出現,讓柳繼年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自己因何被抓,又囚在這裡,可是跟眼前這位明豔動人的貴妃有著莫大的關係。朔州城一戰,這位凌貴妃的狠辣他可是見識過的。一個靜安王已經巴不得要了他的命,凌語嫣也跟著來了,難道今天,他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嗎?
柳繼年在心中哀嚎,無邊的恐懼在心底滋生蔓延,迫得他渾身顫抖。
堂上,石敬瑭斟酌了一下,微微側身向凌語嫣頷首道,“啓稟貴妃娘娘,方纔人犯胡言亂語,巧辯雌黃,下官正打算用刑。如今是否繼續……”
“石大人,恕本宮多言,大人是想屈打成招嗎?”凌語嫣看著石敬瑭,笑得明豔。石敬瑭雖然表面恭敬,心底裡卻是在怪她打斷了他用刑,這等弦外之音她又怎麼會聽不出?來之前她便已經打聽過石敬瑭的爲人,慕容楓,真是舉薦了一個好主審啊!
凌語嫣的話讓石敬瑭神色一凜,面露一絲不愈,“娘娘這話可嚴重了。下官管理刑部大牢多年,向這樣顛倒是非且刁鑽的犯人見得多了,若不讓他們吃點苦頭,他們是不會俯首認罪的。”
“這麼說,石大人是以爲,但凡用刑過後所說的話,都是實話了?原來石大人就是這樣分辨真假的,有趣,有趣!”凌語嫣掩著脣笑得歡愉,石敬瑭的臉刷一下黑了下來。
石敬瑭臉色沉了又沉,想要發火,奈何對方畢竟身爲貴妃,但他終究氣不過,哼了一聲道,“娘娘既然有話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爲難下官!”
石敬瑭的這話說的有些重了,可凌語嫣卻沒有生氣,再看靜安王,依舊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好像這裡的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是來做旁審的,而是來串門子的。兩人都不說話,石敬瑭再也坐不住,霍然站起,朗聲道,“兩位既然是來旁審,又是這件案子的證人,理當說句話纔是。恕下官說句冒犯的話,王爺您不說話,貴妃娘娘又胡攪蠻纏,到底是何道理?如果兩位不想了解此案,那下官即刻回稟皇上,由皇上發落便是!”
他說完話,退開坐席,昂首挺胸的站到一邊。那架勢,擺明了是死扛,爲自己的言語不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見此,慕容楓和凌語嫣兩人不怒反笑,就差沒一起說話了。趕在慕容楓之前,凌語嫣搶先問道,“本宮想知道,方纔柳將軍說了什麼顛倒黑白的話,讓石大人如此動怒。”
石敬瑭深吸一口氣,將方纔柳繼年的話重複了一邊,然後望著凌語嫣,“聽說娘娘當時也在現場,不知人犯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凌語嫣沒有立即回答石敬瑭的話,反而看向身側的慕容楓,笑道,“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當日的情形呢?”
聞言,慕容楓一聲低笑,聽起來有些沉悶,“本王記得的,都已經告訴石大人了。至於柳將軍那番慷慨激昂的陳詞,這整個投降事件的前前後後,好像都是貴妃娘娘親自料理的,貴妃娘娘當比本王清楚纔是。”
凌語嫣深深看了慕容楓一眼,笑道,“確是如此。這整個事件,沒有比本宮更清楚的了。柳將軍到底是不是詐降,本宮不敢肯定。但本宮可以擔保的是,在本宮和靜安王趕到之後,跟柳將軍講明情由,柳將軍便將軍令交給了本宮和王爺。正如衆人所知,我們在牧野平原上,跟狼軍進行了誅死一戰。”
凌語嫣和慕容楓兩人一問一答,聽起來似乎跟柳繼年的陳詞沒有直接的關係,然石敬瑭卻聽明白了。“如此,關於柳將軍棄械投降一事,是沒有證據了?”
慕容楓目光一閃,低聲笑道,“是本王意氣了,只顧著泄一時之忿,沒有把事情調查清楚。”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再明白不過了。石敬瑭徹底黑了臉,感情這是在逗他玩呢?
慕容楓悠然起身,走到臉黑如鐵的石敬瑭身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個,石大人,讓你白忙一場,實在是對不住啊!改日,本王定當備上厚禮,以表歉意。”
“下官不敢!”石敬瑭一側身繞考慕容楓的手掌,面色冷硬。
慕容楓也不以爲意,笑著離開了刑堂。
石敬瑭直起身,掃到已經站起來的凌語嫣,眉梢一揚,“娘娘來得可真是時候。聽說靜安王先前蒐羅了不少人證物證,到皇上那裡要求嚴辦柳將軍。如今娘娘一來,便成了一場疏忽,可見娘娘一句話,比鐵證如山都管用。”
石敬瑭的這番話說得頗爲放肆,一衆侍衛都低下了頭,就連跪在地上的柳繼年也忘了自己此時身處的環境,驚詫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想著凌語嫣定會發飆,到時也拿這個石敬瑭下大獄,狠狠地鞭上一鞭給他出口惡氣,豈不快哉。這樣想著,也忘了身上的疼,眼中精光越發閃亮。
“石大人,你敢在貴妃娘娘跟前放肆,嫌命長了麼!”一聲冷哼從凌語嫣身後側竄了出來,蘇玄瞪著眼,臉色鐵青,一招手就要招呼人想要將石敬瑭拿下。
“退下!”凌語嫣冷喝一聲攔了蘇玄等人,回頭看著石敬瑭微微一笑道,“但凡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只要能夠補救我們都該給其一個悔過的機會。石大人,你說是不是呢?更何況柳將軍爲國盡心盡力也這麼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加之當日局勢確實險峻,柳將軍做出那樣的決定也是情有可原,本宮實在不忍一位良將就此隕落。石大人也是有學之士,應該懂得本宮的苦心。”
說完,凌語嫣再無停留,擦著石敬瑭走了出去。幽香陣陣,石敬瑭在這一瞬間幾乎失了神,愣愣地望著那纖細修長的背影,耳中,心裡,迴盪的全是方纔凌語嫣那一番話。
走出陰暗潮溼的天牢,再見明豔如許的陽光,凌語嫣和蘇玄都不由舒了口氣。那天牢,果然不是人待得地方,不過這麼會兒就有些受不住了。
“娘娘,前面拐過去有個涼亭,奴才陪您去那歇會兒吧!”蘇玄一反方纔在牢中的肅穆,臉上又揚起了笑容,燦若陽光。
“也好。”凌語嫣笑著點點頭,由著蘇玄在前面帶路。
“娘娘,您說您剛纔的那番話對石大人能起作用麼?”想著剛纔在牢中的情形,蘇玄有些疑惑。原本以爲,娘娘讓他打聽石敬瑭的背景是爲了更好的對付他,沒想到只在最後留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這樣,就能讓那個以鐵面黑臉著稱的刑部侍郎石敬瑭放了柳繼年?
回頭看了一眼滿面狐疑的蘇玄,凌語嫣心情很好地道,“對於一個曾經犯過錯,卻得不到原諒的有志之士,比任何人都懂得錯事改過機會的那份苦楚。我就是要讓他感覺到,我是個可以容人的人,無論你之前做過什麼。這樣,他才能爲我所用。”
默默無聲,蘇玄仔細琢磨了一下凌語嫣的話,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娘娘英明!等到後面娘娘再稍微施點小恩小惠,那黑臉侍郎便能明白娘娘的好,而甘心爲娘娘辦事了!”
凌語嫣讚賞地看了蘇玄一眼,“能不能爲我所用還在其次,我只希望這次他能夠放過柳繼年,那便足夠了。因爲眼下,柳繼年比他有用。”
“奴才有一事不明,還望娘娘……娘娘,靜安王在前面!”正打算探究心中疑問的蘇玄不經意間一擡頭,看到不遠處涼亭中立著的人,頓時話鋒一轉,以眼神詢問凌語嫣是否還要過去。
凌語嫣望著亭中那抹月白身影,頎長身姿筆直屹立,袍袖隨風而動,流散出一片溫潤華麗。這一眼,便讓人不由想到一個詞來,玉樹臨風。這是真正的玉樹臨風的卓越之姿,放眼天穆,恐怕再難有人匹敵。想了想,心中不由一聲嘆息,緩步走了上去。
拾階而上,後腳剛一站穩,臨風而立的人便轉過身來,看著凌語嫣,微微一笑。“目的達到了?”
慕容楓問的直接,凌語嫣微一詫異後也跟著笑起來,“對不起,破壞了你的目的。”
“無妨,你高興就好。”慕容楓微一側首,含笑的眸子毫無收斂地落在凌語嫣身上,散漫卻溫柔。“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訴我,免得我拖了你的後腿。我記得我答應過你,會幫你。希望,你也沒有忘記。”
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慕容楓輕袍緩帶隨風飄揚,帶著幾分仙羽之姿,踏步而去。
亭中,獨留下來的凌語嫣心一沉,泛起一圈圈難以平復的漣漪。他是想要告訴她,在朔州時兩人的承諾他會繼續履行,也提醒她,不要忘記答應過他的事情。
隔日,前方便傳來柳繼年被無罪釋放的消息。午間方過,賢妃便巴巴地跑過來謝恩,凌語嫣以賢妃身懷有孕,不易過度操勞爲由讓人將其擋了回去。若這賢妃稍微有點腦子,就該知道她避而不見的目的。不過是向衆人宣告,柳繼年是真的無罪,而不是靠著賢妃往凌語嫣這兒走關係才釋放的。
慕容錚對外宣稱她要靜養,凌語嫣就真的乖乖仔永福宮窩了半個月,標準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這半個月,身爲皇帝的慕容錚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宿在了養心殿,偶爾光臨後宮便是直接去了凌語嫣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