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語嫣在前面走著，聞言也不回頭，曼聲道，“剛纔在福安宮你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我還問什麼。”

顧旬邑似乎沒想到凌語嫣會這麼回答，愣了一下，隨即目光一閃，瞭然笑道，“看來貴妃娘娘，是早就知道了。如此，臣就有些不明白來這一趟的意義了。”

凌語嫣停下腳步，回頭看看著顧旬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要確認一下罷了。因爲本宮一直鬧不明白，皇上爲什麼要關著皇后，還不許任何人接近。”

“娘娘跟皇上這麼親密都不知道，微臣不過是個大夫，又怎麼會曉得呢！”顧旬邑迎上凌語嫣直視的眼神，清潤的目光中盡是坦蕩。

半晌，凌語嫣回過頭，神色如常，“我也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耽誤了這麼些時候，顧太醫(yī)也該回去了。想必太醫(yī)院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忙呢。”

“娘娘不說微臣倒是差點忘了。赫連昭儀最近害喜很是嚴重，臣剛得了法兒，藥還沒來得及配呢。那，臣就先告辭了！”說完，顧旬邑便提著藥箱拐上了另一條路。

赫連青害喜？顧旬邑特意提這件事，是什麼意思？

回到永福宮，春兒和黛兒兩個丫頭還在清洗花瓣。凌語嫣在院子裡站了會兒，突然覺得這偌大的永福宮空蕩蕩的好生寂寥。除了門口的侍衛(wèi)，正在常出現在她眼前的不過這三四個人。以前沒怎麼覺得少，現在想來，倒是有些減了她的身份了。

凌語嫣想了想，喚道，“春兒，你過來。”

正在洗花瓣的春兒一驚，趕緊擦乾了手跑到凌語嫣跟前，“娘娘請吩咐。”

“你去趟內務府，告訴那的總管，就說永福宮要添置幾個傭人，讓他好生準備著。明日，本宮親自去挑。”勾了勾脣角，凌語嫣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決定。

一路跟著凌語嫣進了惜鸞殿，蘇玄很懂事地停住了腳步，躬身笑道，“娘娘餓了吧，奴才去給您準備午膳。”

凌語嫣淺笑頷首。蘇玄的聰明，一直都是她極喜歡的。

看著蘇玄走遠，凌飛才一轉身，問道，“娘娘，爲什麼不直接去搜查？”

這個問題他憋了一路。原本以爲凌語嫣帶著急匆匆的去福安宮，又叫上顧旬邑是爲了證實皇后無病，然後進行搜查。誰知跑了這一趟，正如剛纔顧旬邑所言，他也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在哪。

看著一臉不解的凌飛，凌語嫣輕漫的神色突然凝重起來，沉聲道，“別的你不用多問。集齊你所有的人手，不管是在永福宮的，還是安插在別處的。今晚務必要盯牢福安宮，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位置，鎖緊附近的每一條出口。這次的目的是找到孩子，一旦發(fā)現蹤跡，立刻拿下！聽清楚了嗎？”

凌語嫣的凝重讓凌飛一怔，同時，一塊冰涼硬物落入手中。凌飛低頭一看，竟然是皇上的御賜金牌！凌飛擡頭望向凌語嫣，眼神冷沉肅穆，“屬下領命！”

“去安排吧。”凌語嫣揮揮手，心中突然有了些沉重。福安宮的秘密讓她不安，可這份不安卻牽動著她，一步步去扒開迷霧，探知真相。

夏天的夜晚來得格外的慢。傍晚時分，華燈初上，原本清涼如許的永福宮這時也讓凌語嫣覺得燥熱不堪。她剛剛用新採的花瓣泡了澡，卻還是感到渾身粘膩。輕薄的衣衫貼在肌膚上，緊悶束縛。

“娘娘，用點酸梅湯，消消暑吧！”蘇玄捧著玉瓷碗殷切地呈到凌語嫣的跟前。

凌語嫣看看那冒著絲絲涼氣的玉碗，又看看蘇玄微瞇的閃著亮光的眼睛。他自己也是滿頭大汗，卻笑得很是開心。他似乎總是笑著的，並把這份快樂努力地帶給他。

被凌語嫣盯得久了，蘇玄慢慢斂起笑容，變得侷促起來，“娘娘，您，這……”

然不等他說完，凌語嫣就端過他手中的玉碗喝了起來。冰涼的液體劃過咽喉，滲進肺腑，涼氣一絲絲漫延，不僅暑氣消減了不少，四肢百骸都覺得通透起來。放下玉碗，凌語嫣心情也好了許多，“還有嗎？”

“有！奴才再去承！”

“等等！裝起來，跟我走。”

凌語嫣這次造訪綺蘭殿，不僅帶著冰鎮(zhèn)的酸梅湯，還帶了春兒和黛兒以及平日了不常動用的貴妃鑾駕。美其名曰，莊重！

無獨有偶，似乎如商量好的一般，慕容錚也是聖駕莊重的降臨。兩人在門口碰上，略微寒暄一番，便一同走了進去。

赫連青顯然也沒想到慕容錚和凌語嫣會一起過來。尤其是凌語嫣，更是稀客中的稀客。更令人意外的是，他們一人帶了晚膳，一人帶了冰鎮(zhèn)酸梅湯，浩浩蕩蕩擺了一桌，說是要給害喜的她開開胃。

這一頓飯吃得沉默而又漫長。慕容錚今天看來胃口很好的樣子，進了不少菜，還喝了湯，又讓人去準備甜點。凌語嫣雖不如他吃得多，但與平時比也不算少。三人當中，倒是赫連青最食不知味。喝了半碗酸梅湯，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著另外兩個人吃。

一頓飯足足耗了將近兩個時辰，赫連青終於有些耐不住這樣的氣氛，尤其是凌語嫣，她怡然自得的態(tài)度讓她很不舒服。斂眉微蹙，想著該用什麼託詞可以請她先走，就見凌語嫣慢慢放下了碗筷，漱口淨手。赫連青以爲她吃好了定是要走的，便不再說話。

凌語嫣收拾好，擡頭，笑意盈盈地望了赫連青一眼。這一眼，立刻讓赫連青在心中打了個結，緊接著便聽凌語嫣曼聲道，“今日，臣妾去福安宮探望了皇后娘娘。”

赫連青微愣，目光一轉去看慕容錚的反應。

而慕容錚也恰好喝完最後一口湯，將湯勺往碗中一丟，隨口問道，“如何？”

“不太好。”凌語嫣搖著頭，眉梢間閃過一抹擔憂，“瘦了很多，讓人看著心疼。臣妾斗膽提了是皇上讓臣妾去探望的，她知道後開心不少。皇上，臣妾覺得，不管皇后她之前到底犯了什麼錯，總歸現在都過去了。”

慕容錚擰眉想了想，看著赫連青問道，“青兒，你怎麼看？”

“啊？”赫連青沒想到慕容錚會突然問她，驚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擠出一抹笑，“回皇上話，其實皇后到底犯了什麼錯，臣妾並不是很清楚。但正如貴妃姐姐所說，事情過去這麼久了，皇后娘娘也應該知錯了。”

慕容錚的眉頭舒展了一下，點頭應道，“青兒說的不錯。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去看看皇后吧。”

現在？會不會太早了？

凌語嫣挑了挑秀眉，看著慕容錚衣袖一抖利落起身，心中的感覺有些不好。“皇上，現在是不是有些晚了？想必姐姐已經睡了。皇上若真的想去探望，不如明天再去吧。”

“是啊皇上。今天天色已晚，還是等到明天吧。”赫連青也跟著勸道。

慕容錚脣角一勾，清冷的眸子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怎麼，怕朕會留在那兒不成？也罷，那就明日再去吧。不過看今晚的月色不錯，兩位愛妃可否賞臉，陪朕去逛逛花園？”

赫連青望向凌語嫣，而凌語嫣也同時看向了她。兩人隔著慕容錚目光一碰，又很快地收回，誰都沒有說話。

而慕容錚顯然並沒有要等她們同意的意思，因爲他挺拔的身影已經往外走去。凌語嫣低頭笑了笑，心中卻疑惑於今晚慕容錚奇怪的舉動。原本，她還在苦於如何能夠讓這兩人在半夜的時候出現在福安宮，現在看來倒是不用那麼費事了。

赫連青咬著脣，，眼中一度閃過猶豫之色，卻終在手撫上微隆的小腹時變得堅定下來。朝著處在角落裡的四喜使了個眼色，這纔在流蘇的攙扶下去追已經走遠的慕容錚和凌語嫣。

走出蔥鬱環(huán)繞的綺蘭殿，凌語嫣下意識地擡頭望了下月亮。這不看還好，一看竟讓她險陷笑出了聲。

察覺到身後的異動，慕容錚回頭，見凌語嫣往天上望著什麼，脣邊還掛著沒收起來的笑，不由也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瞧了過去。待明白她笑得什麼，微愣了下，然後挑起濃黑劍眉，看著似笑非笑道，“語嫣覺得這月景好笑嗎？朕到以爲，這纔是她最美最神秘的時候。蒼穹爲盾，掌盡天地浩瀚之氣；雲霞爲裳，半掩驚世華豔鋒芒。懂得依仗天然優(yōu)勢，又知曉隱匿自身實力，半面示人，永無窺透之機。”

低沉的嗓音，忽而如長風四起，穿簾入戶，不絕如縷。忽而如雷震鼓，撼動天地，經久不息。

凌語嫣默默垂首，感受著那投在自己身上幽冷和熾熱不斷交融的目光，綿綿漣漪，如銀箏弦亂。

“皇上跟姐姐在聊什麼，也說給青兒聽聽？”赫連青自是要比兩人晚上幾步，夏夜燥悶，她卻還披了薄紗。

慕容錚目光一轉，落在赫連青身披的薄紗上，殷紅薄脣微啓，“青兒這件素衣，很好。”

赫連青走到慕容錚跟前，溫柔一笑，“是前幾日外公送來的，臣妾很喜歡。”

慕容錚“嗯”了一聲，朝著前方一指，“走，御花園逛逛去。”

凌語嫣慢下一步，跟在赫連青的身後，細細打量起她身上的青色披巾。

能讓福王巴巴送進宮裡的東西自然是好的。薄如蟬翼，翠煙朦朧，偶有光亮散落其上，還能隱隱看到些許鎏金如絲。隨著赫連青搖曳的步履淺淺盪漾，好似碧波池裡閒散暢遊的金鱗。

嗯？

一抹亮光閃過心頭，豁然開明。噙著淺笑，凌語嫣擡頭看向前面那挺拔的身影，腳步稍稍快了一分。好吧，今晚的月色，的確很美。

帝王攜妃夜遊御花園，原本也算件美事。只是眼看已近了亥時末，三人依舊談笑不斷，興致極高的樣子。

林易搞不明白今晚這三人是怎麼回事，只得不時地安排人去換茶備藥，又著人請了冥河，指了得力的侍衛(wèi)跟隨保護，忙得滿頭大汗。可偏偏這赫連昭儀還是個不省心的，一會兒要往這兒去，一會兒又說那的花美。她不是孕婦嗎？怎麼精神頭這麼好？林易疑惑了。

“砰砰！”

“皇上，是煙火！在那兒！”

伴著兩聲悶響，一前一後兩條熒光衝上天際，自半空炸開，絢爛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