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一個伶牙俐齒。哀家就不信,今天辦不了你!”雲太后一掃身周不敢上前的侍衛,反手一抄,從近旁抽出一把刀來,“你們不敢是不是,哀家親自來!”
明刀在前,刀鋒閃亮如銀,朝著凌語嫣直劈而下。
凌飛忙帶著凌語嫣往後退,可雲太后看似上了年紀,這一出手卻是突然又迅捷,眼看著就要避閃不及,凌飛猛地一把將凌語嫣推了出去,舉起手中的長劍便迎了上去。刀劍相碰,發出“咔”地一聲刺響,久久不絕。
而被推出去的凌語嫣一連撞了幾人都沒有阻住這突來又巨大的力道,身子一仰往後跌了過去。情亂間只見眼前有白影一閃,腰際突然一沉,藉著身子便藉著一股力道原地打了個迴旋,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便聽這人冷聲道,“母后,你鬧夠了沒有!”
凌語嫣這纔看清,抱著她的人是慕容錚。他今天少有地穿了一件月白錦袍,清爽利落,又微帶涼意。在這樣的懷抱裡,連暑氣都驅散了不少。
雲太后因爲這用力的一砍,虎口早被震得發麻。而眼前,這一白一紅的一對人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俏,就連她也不得不承認,真的是天生一對。而想到自己在戰場生死未卜的親兒,雲太后的雙眼頓時變得血紅。“鬧?哀家來誅殺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女,有什麼不對!”
“若語嫣真的是妖女,那朕無話可說。可是今早林敬之已經抓到了裝神弄鬼的刺客,所以,語嫣是無辜的。”慕容錚放開凌語嫣,緩步走到雲太后跟前,一伸手,握住她手上的刀。微一用力,雲太后就覺得手腕一算,手不自覺一送,刀掉在了地上。
“你說什麼?”刀掉了,雲太后恍若未覺,只拿眼瞪著慕容錚,“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刺客?”
“林敬之一向心思細密足智多謀,這次終於不負朕的所望,於今早在冷宮設計擒獲了那個裝神弄鬼的傢伙。經查證,此人是綺蘭殿的侍衛長陳崇的遠親,有城門守衛來報,說陳崇昨日傍晚謊稱出宮辦事,至今未歸,下落不明。如果母后還不相信,朕可以讓人把犯人擡過來給您瞧瞧,看是不是那隻鬼。”慕容錚冷冷地勾起一抹脣角,俯身,冰冷的氣息撲在雲太后臉上。
雲太后退了兩步,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慌亂。“什麼擡上來,莫非皇上,已經把他處決了?”
慕容錚但笑不語,手一招,“來人啊,把那隻鬼擡上來,好好給太后欣賞欣賞!”
刺客?冷宮?陳崇?
這麼快,就被他發現了?設計,他說設計,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他故意設下的圈套?看著那挺拔的身姿,夏日炎炎,凌語嫣卻覺得全身冰冷。
很快有人把慕容錚口中的“鬼”擡了上來。
淡紅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盡,裹著血肉模糊的屍體。黏著血跡的髮絲凌亂地鋪了一臉,更是難辨其樣貌。但看其身材,還能辨認出是個男人。夏日的清晨,熱氣正散得歡,屍身上的血氣也濃重的似要將所有人的呼吸籠罩。
儘管換了衣服,塗了臉,但凌語嫣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具屍體的主人,陳崇。即便當時情況危急,她因爲憤恨和緊張而有些失控,但還是清楚地記得,除了第一刀是刺進了下股,其餘的全都插進了腹部。
而那把刀,那把做工古樸奢華,嵌著名貴寶石,曾經幾次救慕容錚他們兩人於危難的刀,遺落在了冷宮!
若非事先設計好,若非早已有人安排,他怎麼可能,那麼及時地去佈置陳崇的屍體,然後擡到這裡來跟雲太后對峙?他這樣做,到底是在救她,還是在害她?
雲太后早在屍體被擡上來那一刻,就嚇得面色蒼白,連連退了幾步才被她貼身的德勝和翠芳扶穩。別過臉,儘管臉色已經極其難看,但還是努力維持著她那一分高貴和盛氣,問道,“皇上何以確定,這個連臉都看不清楚的人,就是那個,那個裝神弄鬼的刺客,還跟凌貴妃沒有關係!”
“就憑他身上的腰牌。”看著不死心的太后,慕容錚笑得冷然又淡漠。一旁冥河上前,劍尖一挑,便從那屍體身上掉出一塊腰牌來,寫著綺蘭殿的字樣。“也許母后還會說,這可以是語嫣故意安排進綺蘭殿的人。可是母后也別忘了,綺蘭殿有多少侍衛,恐怕沒有人比福王叔更清楚了。陳崇帶了什麼人,母后找來人福王叔,一問便知。”
慕容錚的話讓雲太后呼吸一窒,一下漲得臉色發紫,喘了口氣,又道,“可是,可是她的病呢?她的怪病,總是事實吧!”
“想辦法,你想的辦法就是讓你王弟去涉險,幫你去向戎羌拿藥?那是你的親弟弟啊!你怎麼忍心,爲了這個女人讓他去涉險,搞得現在生死未卜!”因爲激動,雲太后的聲音也不由太高了不少。
“如果太后還想看到您的親兒子,現在就好好回去休息。朕不想等到五弟回來的時候見不到您,反而更傷心。”說完,慕容錚將手一招,從冥河使了個眼色,“送太后回宮!”
看著冥河等人的架勢,雲太后的發紫的嘴脣哆嗦著,“你,你這是要威脅哀家!”
慕容錚冷冷一笑,“隨母后怎麼想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您的身體。”
雲太后閉了閉眼,回頭狠狠地瞪了凌語嫣一眼,纔在宮人的扶持下不甘不願地離開。
雲太后一走,永福宮頓時清淨了不少。侍衛很快撤去,連帶著帶走的,還有陳崇的那具屍體。
慕容錚輕輕攬住凌語嫣,冰涼僵硬的身體讓他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怎麼身體這麼涼,不舒服嗎?來,我帶你去休息。”
“不用了,皇上日理萬機,處理公務要緊。”凌語嫣捕捉痕跡地避開慕容錚的懷抱。那個曾讓她一時貪戀的溫暖,這個時候竟是那樣冷硬。
凌語嫣的閃避,慕容錚似乎並不在意,笑了笑,“朕今日沒什麼好忙的。這段日子委屈你了,朕現在來做個補償,好不好?”
“皇上真的沒事了嗎?那朔州的戰況,皇上是不管了?”凌語嫣咬著脣看他,想要透過那濛霧的眼眸看清楚他在想什麼。
慕容錚的臉,終於冷了下來。“你果然是要怪朕了。怪朕讓他涉險,你擔憂了,心疼了?”
凌語嫣抿了抿脣,看了慕容錚一眼,別過頭,往殿內走。
“你怎麼就知道,他不是自願的?”身後,慕容錚冷冷開口。
“他或許是自願的,但皇上若不告訴他,他就不會去,不是嗎?”凌語嫣頓住腳步,回頭看他,“語嫣知道皇上這樣做也是爲了我,只是,真的只是因爲我嗎?您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從來沒人能看清過。”
看著重新轉過去的背影,孤傲,纖細,慕容錚心中一痛,突然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凌語嫣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正著,忙奮力掙扎,卻突然感到手心一涼,一樣東西塞進了她的手中。
只一拂,她便知道是什麼東西了,身子一僵,再不動彈。
慕容錚微微俯身,以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輕聲道,“對不起。”
說完,他便鬆開了凌語嫣,大步離去。
凌語嫣看著他的背影,手中握著他塞給她的東西,是那把她遺落在冷宮裡的刀。他說對不起,他承認了,他真的設計她,哪怕,差點讓她失了清白。凌語嫣搖搖頭,她不敢想,如果那個時候她身上沒有這把刀,或者當時她在慌亂麻木一點,沒有發現刀的存在沒有勇氣奮起反抗,那將會發生什麼?
這就是,他對她的愛嗎?
慕容錚從永福宮出來,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因爲走得急促,臉色竟泛起些不正常的潮紅。身側突然閃出一人,及時扶住他踉蹌有些虛浮的腳步,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出現在眼前。慕容錚看也不看,倒出兩粒就吞了下去。
“皇上,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您……”
“事情處理完了嗎?”慕容錚冷冷地打斷那人的勸說,深吸幾口氣,臉色緩和了不少。
“已經辦好了。”顧旬邑嘆口氣,放開手,微微退開一些才繼續道,“想必福王那邊也會特別仔細,只要確定身份就不會再管。他的心思,怕都是在怎麼撇清與這件事的關係上。皇上,這樣做,真的能夠幫到娘娘嗎,也許她的病真的會讓她失控發生我們無法預料的事情……”
後面的話,顧旬邑沒有說完,因爲慕容錚臉上的神情讓他不忍再說下去。那是怎樣的憂傷和悲涼,他只見到過一次,是知道自己病情的時候。而如今,竟然再次出現,卻又有些不同。他知道慕容錚想要保護凌貴妃,卻不知道竟然會保護到如此程度,連做僞證都可以。若不是皇上一直在讓冥河盯著福安宮的動靜,意外發現了殺死陳崇的凌貴妃,纔有了這番計策,他的真的不敢想象,貴妃殘殺侍衛的消息一出,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顧旬邑回過神,卻發現慕容錚已經走了,忙追趕上去。“皇上,林大人已經在御書房等您了,說是有要事向您稟報。”
慕容錚頓了頓,他原本是打算回去休息一下的。然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他便一轉身,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蘇玄在凌語嫣的門外來回踱步。從早上太后鬧了一場,皇上解除永福宮的禁令後,凌語嫣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也沒叫人進去伺候。一天了,蘇玄不明白,鬼影的事情已經解決,爲什麼娘娘看起來並沒有高興一些?
天色漸晚,晚膳已經熱了三回,蘇玄躊躇再三,終於再次去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