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半個月裡,凌語嫣雖然做了一回金絲雀,卻並沒有完全閒著。趁著顧旬邑每日一次的例診,朝中乃至後宮的狀況一絲也沒有逃過凌語嫣的耳朵。同時,兩人更是將永福宮惜鸞殿翻了個底朝天,找尋當日能夠讓凌語嫣從自己寢宮被人劫持的痕跡。經過一番縝密的分析,兩人將目標鎖在了賢妃和被囚禁的德妃身上,並且毫不懷疑地肯定,永福宮有內奸。
“爲什麼不懷疑皇后,雖然她不在宮裡。”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顧旬邑笑得輕慢隨意。
瞥了一眼在她跟前很是肆意的顧旬邑,忽而想起,他似乎也只有在慕容錚跟前的時候纔有幾分低眉順眼的樣子。“不懷疑她不是因爲她不在公里,而是她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從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不難看出,雲氏和燕王不但沒有牽連,而且還是死對頭。尤其是那次合作失敗,被燕王利用之後。暗地裡,兩方怕是不知道較勁了幾個回合了。還有,太后在菩提庵待了這麼久,不可能只爲了吃齋唸佛。”
聞言,顧旬邑微微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抹幽光,似笑非笑,“這個,我恐怕就力不從心了。我雖然可以隨意出入皇宮,但底下人手畢竟有限。”
“也用不到你操心!”凌語嫣冷冷斜了顧旬邑一眼,接著剛纔的話,“那天,來過永福宮,走進過寢殿的除了皇上和淑妃,還有賢妃和德妃了。淑妃不可能,那就只有賢妃和德妃了。而且,我在豐州的時候,在燕王的書房中看到過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顧旬邑來了點精神。
凌語嫣冷冷一笑,“燕王在豐州的書房中,擺著賢妃在落霞盛宴上送給皇上的畫作!”
顧旬邑凝眉一想,很快便明白過來。
德妃的表演是凌語嫣託慕容楓幫忙安排的,自然是跟燕王不會再有什麼關係。而賢妃當場所做的話卻出現在千里之外的豐州,這就有問題了。然換一個角度想,德妃雖然表演的很認真,看似也很積極,但她的眼中並沒有得寵後的喜悅。而且,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到現在都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這兩個人果然是嫌疑最大的。”想明白之後,顧旬邑便得出了結論所在,然一笑未盡,又勾起脣道,“娘娘似乎忘了,宮裡還有一位來歷不明的主呢!”
“這個,就要看顧太醫的本事了。”凌語嫣笑得歡愉,又隱隱有一抹算計,“聽說昨日青美人冒雨去御書房送蔘湯被擋在門外淋了雨,今兒早便沒起來。這會兒,怕是已經請太醫去瞧了。”
聞言,顧旬邑攬袖起身,微一頷首,“如此,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凌語嫣含笑點頭,看著顧旬邑一步步消失在門外明媚的陽光中,眼中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半個月的時間,是時候了。
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任何事前的知會,直到門外那一聲通報響起,福壽宮清心殿中正在嬉笑的衆人陡然僵住了臉上所有的神色。紛紛轉頭看向門外,帶著些不可置信,以爲自己聽錯了的樣子。
踏著清晨最璀璨的日光,藕荷色墜地長裙,外披緋色拖地罩衫的明豔女子緩步走了進來。日光在她腳下鋪了一地金黃,緋衣女子似是從光暈中走來一般,帶著霞光萬丈,幾欲迷亂人眼。
與奪人呼吸不相協調的美麗不相協調的,是向太后及皇后施禮的淡然。沒等對方上頭回話便徑自起了身,走到了雲向婉下首那原本屬於她,此刻坐著賢妃的位子前,含笑相視。後宮四妃,德妃被囚,淑妃沒了往日的囂張,除了足不出戶的凌語嫣,此時便只有身懷六甲的賢妃配作在此處。可是現在,身爲四妃之首的凌語嫣來了,任你賢妃懷的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不得不乖乖讓了位子。
所以,短暫的驚訝和慌張過後,賢妃無比穩重地站了起來,“貴妃娘娘,您請!”
然,凌語嫣一手按在柳暮雲的肩頭,笑道,“賢妃姐姐身懷龍嗣,地位尊貴,理當坐在此處。”
衆人聞言大驚,都以一種轉了性的疑惑眼光看著凌語嫣,不等有人說話,就聽凌語嫣繼續道,“賢妃姐姐孕得皇嗣,勞苦功高,居於階下首席的位置,理所應當。如此,身爲四妃之首的本宮,就只能被迫移位,挪到階上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所言,對嗎?”
回過神來的雲太后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就連一向涵養很好地雲向婉也白了臉。不知道是因爲身體不適的原因還是真的被凌語嫣嚇到了。
靜,清心殿一反方纔的歡笑,靜得頗爲詭異。
靜,清心殿一反方纔的歡笑,靜得頗爲詭異。
一陣沉默後,雲太后開口打破了沉寂。眼中一片肅冷之色,然面上卻笑得分外和善,“哀家聽聞此次朔州之戰,凌貴妃巧設陷阱,坑殺數萬狼軍,換來我軍好幾日的安寧。此等豐功偉績,就該予以極大的表彰。來,賜坐!”
聞言,凌語嫣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只是眼底的清冷也越來越盛。雲太后,果然不愧爲雲氏一族的支撐,執掌後宮幾十年。一席表面褒獎實則打壓的話,驚得在座衆人紛紛變色。設計坑殺數萬狼軍,對後宮這些嬌滴滴的女人來說,那是再也沒有的驚悚。用滅絕人性般的手段和計謀,只得幾日安寧,到底是褒是貶,在座的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其中的深意。
淡淡地掃過衆人眼中的驚恐,凌語嫣笑著在新擺的座位上安坐下來。“怎麼,本宮一來,諸位就不說話了,難道都被嚇住了不成?各位姐妹放心,有些東西,只能用來對付狼子野心,本宮也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在宮裡頭折騰。”
不鹹不淡的幾句話,讓衆人心中一凜。這意思是在說,不打她凌語嫣的主意自然是安全的,可背地裡動了手腳的,就要等著接招了呢?
雲向婉突然伸過手來,覆上凌語嫣疊放在腿彎上的手背,笑道,“一段時日不見,妹妹越發能說會道了。原本想著妹妹一回宮就去看你的,誰知妹妹前腳進宮,後腳皇上就下了旨意。妹妹現在身體如何,看樣子倒是無恙了?”
不著痕跡地掃過手背上的溫熱纖細,凌語嫣彎脣笑道,“多謝姐姐關心,妹妹已無大礙了。這些日子沒來向太后和皇后請安,語嫣在這裡陪個不是。”
“妹妹果真身體無恙了嗎,那真是太好了!”覆在凌語嫣手背的手陡然收了回去,雲向婉面上的驚喜毫不掩飾。“聽說戎羌國的使者要來了,本宮正愁不知如何安排應對呢。妹妹既然身好,那這事就還交由妹妹來辦吧。容姐姐我偷個懶,想必皇上也是高興的。母后覺得如何?”
雲太后微做沉思狀,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便點頭微笑,神情中盡是滿意神色,“嗯,有凌貴妃出馬,哀家也頗爲放心。以前,都是榮華宮的幫著凌貴妃,現下榮華宮是在無可能了,而賢妃有孕在身不宜操勞。如此,就要全權依仗凌貴妃自己了。”
凌語嫣挑挑眉,戎羌國要來人,怎麼慕容錚沒有跟她提過?來了也好,他們還有些事沒料理完呢。當下,也不在深究雲太后話中的言外之意,毫不客氣地應下,氣勢十足。衆人見狀,無一敢多言者。
凌語嫣這日於福壽宮的驚豔出場,無疑是在向衆人昭示,她凌貴妃,正式迴歸後宮了。而此後幾日,更是常看到她在御花園走動,安排工匠栽換新一季的花草。而爲了迎接戎羌使者的到來,皇宮上下更是陷入一場緊張又整齊的整頓當中。因爲春節及元宵兩大佳節皇帝都不在宮裡,慶典便沒有大肆鋪辦。所以這次戎羌來訪,便多了些喜氣洋洋的味道。
永福宮,顧旬邑品著上好雲霧,靜靜等著凌語嫣的到來。而原本在御花園盯著撤換植被的凌語嫣聽到蘇玄的傳話,便不動聲色地回了宮。
“如何?”人未至,聲先到。緋色一閃,凌語嫣已經跨進門來。而跟著凌語嫣一起回來的蘇玄卻很自覺地退居到門外廊下,既避開了兩人的談話,又對外界所有起到了監視的作用。
顧旬邑放下茶盞起身行禮,然後搖了搖頭,“不是她。”
很果決,很乾脆。
凌語嫣揚眉,等著他的解釋。
顧旬邑託著下巴,邊回憶邊說道,“其實事發之後,這後宮裡的主子臣都有留意。那位青美人在你失蹤之前弄出這麼大動靜,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只是這個青美人很奇怪,自你失蹤皇上大怒下旨追查之後,皇上便很少來後宮走動。而那個青美人更是乖巧老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了個無形無影的人。直到你隨皇上一同回宮,她才稍稍有了點動作。這,也是臣之前懷疑她的原因。”
“那現在呢,爲什麼又那麼確定的不是她?”聽著顧旬邑的話,凌語嫣心中詫異,她倒是沒發覺,這個青美人原來還有這樣前後不一的舉動。貌似,還是針對她來的。
“她出不了宮。”顧旬邑一錘定音,“香中的迷藥源自一種乳白色的小花,這種花喜好陽光,吸收的日光越好,藥效也就越好。所以這花,若是在宮裡出現就必須是御花園或者各宮的私人花園中。而在娘娘不在的這些時日裡,臣憑著職務的便利已經進行了徹底的查探,均沒有發現這種小花的存在。而當時唯一進不得的,便是青美人的綺蘭殿,所以才保持著一絲懷疑。”
“而現在,你進了綺蘭殿,同樣沒有找到,所以才消除了那絲懷疑,是嗎?”凌語嫣垂下眼簾,繼續道,“但時隔這麼久,也許她早就將那花給毀了。”
顧旬邑點頭,“的確存在這種可能。不過,臣還有一種辦法可以進行試探。東西可以毀屍滅跡,但人不可能毀了自己。”
擡眼,凌語嫣以疑問的眼神相詢。而顧旬邑則神秘一笑,俯身在凌語嫣耳畔一陣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