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停，在萬籟即將歸於無聲的時候，那人又道，“你被關在這裡也好，過兩日本王會爲你送個替身過來。右相要造反了，本王會爲我那皇兄提點提點，哼！”

窗子輕輕一響，又是一聲“咕咚”，沈墨香僵持了半天的身子一下子癱在地上，劇烈地抖著。

冥河終於找到了右相藏匿財物的據點。

一連半個多月都不曾光臨永福宮的慕容錚這日突然帶了冥河過來，一看慕容錚沉靜面容下隱隱顯露的喜色，凌語嫣就知道是有好消息了。

“娘娘果然慧黠，一眼便找到了問題的根本。”剛把人遣出去，冥河就安奈不住興奮嚷了起來?！坝蚁嗪驼鎵蚪苹?，竟然在那院子的池塘底挖了地庫。我幾次潛入莊園都一無所獲，實在是不甘心，乾脆就潛了水。真沒想到，嘿嘿----”

凌語嫣也有些訝然。她當時只是奇怪，以爲右相是將東西都裝了箱然後扔到湖裡去了，只是暫時性的藏匿。卻沒想到，那水下竟然另有玄機。

“那莊子的主人也已經查出來了。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右相府上有個三夫人麼，這宅子的所謂主人就是那三夫人的父親，名叫袁瀧?！蹦饺蒎P輕輕笑著，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斑@袁瀧做事也是個小心的，許是怕將來有一天出了事情右相翻臉不認人，他的手中有兩本賬簿。一本是用來登錄運到他那的財物，是給右相看的。另一本卻是記了每一件東西的來處，由他自己保管。只要能拿到這本賬簿，證據便到手了。”

凌語嫣想了想，問道，“這個三夫人到底是個什麼人物，竟然得到右相如此重用，連著父兄都委以重任？”

慕容錚皺了皺眉，冥河卻接道，“右相的三夫人其實並無來頭，只是多年前右相有次外出視察，路上遇到劫匪，得了那三夫人相救，接著就給帶回京了。至於他的底細，只傳說是山野村婦，真的如何就無人得知了?！?

“先不管這三夫人到底是什麼人，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能拿到那本賬簿。”慕容錚看起來很隨意，眼中卻閃著幽幽的光火?！昂拥讬C關奇特，只有袁瀧才能打開。而袁瀧又有高手保護，只怕一動手便給他逃了。我已經讓林敬之時刻監視那宅子的動靜，只待下一批東西運到的時候，便可以殺個措手不及?！?

“爲什麼不用炸藥把門炸開？”話出口又覺得有些笨，以慕容錚的頭腦，這麼簡單的方法他不會想不到的。

果然，慕容錚擡頭看了看她，道，“進門就是炸藥，一直連著堆放財物的地方。若是將門炸了，裡面的東西也必然毀之。如今國庫不盈，四下裡又都是暗戰，將來很可能會需要一筆軍費來應戰。”

凌語嫣懂了，慕容錚是想要那筆財產。有了錢，才能擁有自己的軍隊。那些不計報酬效忠於他的人畢竟只佔少數，若是將來真的要面對一場惡戰，錢財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東西。錢財，錢財，右相偷偷積聚這樣一筆財富又是爲了什麼？

停了停，慕容錚望著他的目光灼灼，“朕要親自去收繳這筆東西，語嫣，你敢不敢跟我一起？”

他是在問，敢不敢？此去，定是有難以預知的兇險。宮裡的侍衛和御林軍都不能動，一動便等於通知右相他們要對他動手了。而且爲了防止有人泄密，慕容錚只能帶幾個像冥河這樣的親信去。而這樣的人，就目前來看一定還不多。

“敢！爲什麼不敢！”凌語嫣一笑，她的眼前，好像已經看到了雲宏遠遭受失敗後的不甘和頹廢。甚至，是氣絕。

慕容錚目光一亮，“好。你收拾一下，傍晚的時候我派人來接你。”

慕容錚跟冥河離開了，凌語嫣反倒靜了下來。她其實沒有什麼要收拾的，想了想，將那柄從宮外買來的短刀藏在了身上。

傍晚時分，慕容錚一旨來宣凌語嫣入養心殿伴駕。凌語嫣帶了玲瓏和蘇玄一同前往，到了養心殿，跟慕容錚低語幾句，一回身，將玲瓏和蘇玄叫到跟前，沉聲道，“你們兩個，一直都是本宮最信任的人?！?

玲瓏還沒什麼，蘇玄卻已經覺出了不對，惶然跪了下去，“娘娘言重，盡忠職守是奴才的本分?！?

看著神情謹慎凝重的蘇玄，凌語嫣反而寬了心。“蘇玄，玲瓏自幼跟隨本宮，本宮待她如姐妹，少不得養了些驕縱的性子。在府裡又是自在慣了的，所以進宮之後便顯得有些毛手毛腳，不比你，雖然年紀不大，卻早已將宮闈事態看盡，聰明機靈又懂規矩。”

“娘娘，您這是……”蘇玄心頭一跳，不明白凌語嫣爲何突然要跟他說這些。

凌語嫣打斷他的話，繼續道，“你不用害怕，本宮不是要找你麻煩。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和玲瓏去辦。玲瓏雖然機靈，但沉穩不足，所以要靠你在旁扶持?！?

蘇玄神情一怔，正色道，“有任何事娘娘儘管吩咐，奴才不才，拼著這條命做就是。若是有危險，奴才定要會盡力護娘娘跟玲瓏姑娘周全！”

蘇玄的表現讓凌語嫣很是滿意，聽了他的話不由笑出了聲，“別緊張，本宮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讓你跟玲瓏，一起演出戲?！?

“演戲？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玲瓏聽著自家小姐含褒帶貶地說了她半天，已經有些臉紅，這會兒終於忍不住要插話了。

“本宮要跟皇上出去。這個出去的意思是，要到宮外去。但是，除了此刻在這裡的人之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而本宮跟皇上不再的這幾天，你們兩個跟林總管，要裝作我們在時的樣子。一日三餐照著我們的喜好讓御膳房去做，送到這裡後你們關起門來吃。還要找個適當的時候回宮，裝作去拿東西的樣子，儘可能讓其他人看到並問起。至於怎麼編怎麼答，就看你們兩個的本事了。”說到後來，凌語嫣的聲音已經低了下來。然這字字句句卻都已經落進玲瓏和蘇玄的心裡。尤其是蘇玄，擰著眉想了一會兒，似是終於參透這任務的重要和艱鉅性，眉心展開，已經釋然。

“奴才明白了，請娘娘放心，奴才一定跟玲瓏姑娘還有林總管一起，將這件事辦好?！?

慕容錚一直在旁坐著，這時突然輕笑道，“果然是個既衷心又聰明的奴才，貴妃好福氣。”

“臣妾也這麼覺得！”凌語嫣燦然一笑，眼中的激賞毫不掩飾?；仡^，看到玲瓏有些愣然的神情，執起她的手，“玲瓏，這也是對你的一次考驗，不要讓我失望，好嗎？記著，無論是誰，哪怕是二小姐，都不能說，明白嗎？”

玲瓏眼中閃過一抹不解，有些東西她不懂。但有一件事她卻明白，那就是自己的肩膀上，即將挑起一副很重的膽子。那是小姐給的，是小姐對她的信任和考驗。鄭重地點點頭，玲瓏稚氣的小臉嚴肅凝重，“小姐放心，這次，玲瓏一定多張幾個心眼！”

凌語嫣一笑，伸指觸了下她的額頭，“你已經有不少心眼了，再多張幾個就成人精了！”

一片歡笑。

笑聲裡，慕容錚起身走了過來，“時候不早了，我們要在宮禁之前離開。”

凌語嫣漠然，兩人進入內殿換了侍衛的衣服，從暗門出去找到藏匿在御花園中等著接應他們的冥河。三人在黑夜中穿行，避開早已妥善安排了的巡邏侍衛，快速閃進了奉先殿。奉先殿是供奉慕容皇室祖宗牌位的地方，本來值守的太監就少，清明節的時候又被凌語嫣處置了幾個。這入夜之後，幾乎無人。

三人進了殿，便直奔殿堂盡頭的供桌。這方桌子原本是用純金打造，因爲年歲久了色澤有些暗沉，卻越發顯得肅穆凝重。

“我們爲何要來這裡？”黑暗中桌臺上的兩支燭火，因著幾人行走間帶起的微風一晃，照出凌語嫣膚若霜雪。

“這裡有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宮外?！蹦饺蒎P低聲答著，目光在牌位後那尊高可至頂的佛像上搜尋。

密道？這皇宮裡竟然有密道？凌語嫣驚訝中有些不解，慕容錚是不是對她太過信任了，連這等機密的地方都告訴她，就不怕她哪天跑了？

像是知道凌語嫣在想什麼，慕容錚突然湊到她耳邊冷冷道，“父皇說，這裡的機關只有帝王血才能打開，你不用多想。除非，你殺了我?！?

凌語嫣漠然。從前，僅僅還是在半年前，她是很想離開皇宮，可是現在……未及凌語嫣多想，就見慕容錚突然躍起攀上那尊大佛，手探向那佛陀掌中握著的金球，抵著輪廓滑了滑。一聲輕響傳自佛陀身後，三人閃身靠過去就見那佛陀的後背突然打開，露出一個可供一人躬身鑽進去的門洞。

慕容錚從大佛身上躍下來，再一縱身到了桌臺上，一手遞到凌語嫣跟前。

凌語嫣只猶豫了那麼一瞬便將手遞了過去，下一刻便跟慕容錚緊緊貼在了一起。慕容錚微微讓開一些，躬身先進了那漆黑的門洞。門洞下依稀可見臺階，凌語嫣微微適應了一下目力，也跟了進去。

身後有輕微的響動，冥河進來後，那門再次合上，三人陷入一片黑暗中。

“幸好我準備了火摺子！”冥河嘿嘿一笑，笑聲迴盪，一層層捲過去已經變了音色，聽來有些可怖。忽有火光亮起，一前一後，竟是慕容錚跟冥河同時點了火折。

“這是什麼地方？”三人沿著臺階下來，沒多久便走上了平地。不大的空間，四面皆是石壁，摸上去冰冰涼涼，卻沾了一手的青灰帶著潮溼的粘膩。凌語嫣將手指湊到微明處看了看，竟是有些發乾的青苔。顯然，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

“父皇生前偶然提起過這裡?！蹦饺蒎P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話語間有些遲疑?！罢f來，我也是頭一次來這裡?！?

“什麼，你頭次進來？那你就敢帶著我們送死？你不愛惜你的帝位，我還要顧及我的小命呢！”冥河一陣哇哩哇啦地亂叫，對於慕容錚不明詳情就貿然挺進表示了極大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