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不是去準備了嗎?你若是也沒吃,待會兒就一起用些。”慕容錚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凌語嫣,脣邊浮出一絲笑意。
“我吃過了。”話一出口,凌語嫣便感覺不對,奈何已經收不回來,索性心一橫,繼續道,“我來,是有事情要問你。”
慕容錚脣邊的笑還未散開便僵住,起身,繞過桌案走到凌語嫣的跟前,擡手撫了撫她垂到額前的髮絲。“你問吧。”
“爲什麼還不派兵?”凌語嫣咬著下脣問。
“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回答她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
“是真的沒有,還是你不願?”凌語嫣擡頭,看著慕容錚濃黑深邃的眼眸。一眼望盡,她似是看到了很多東西,又好似,什麼也沒看到。
放在肩頭的手頓了頓,繼而繼續纏繞著那烏黑的髮絲,“真的沒有。”
“那麼,我去!”凌語嫣吸了口氣,緩慢又堅定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慕容錚終於退開一步,低頭,認真地看著凌語嫣,“你認爲,朕會答應嗎?”
凌語嫣抿了抿脣,“皇上不會答應的。但你不答應,不表示我就去不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說動他出徵的,但我知道,你不希望他回來,對嗎?”
“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慕容錚放開凌語嫣,笑容肅冷。“不錯,是我故意告訴他你的病情,誘他出徵的。他出事,我也的確沒打算營救。如此,你滿意了吧!”
“爲什麼?他從未想過要跟你去爭什麼,你爲什麼不能放他一馬?他是靜安王,是你最親近的人啊!”凌語嫣搖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慕容錚。
她退後,慕容錚卻突然靠近,冰冷又帶著嘲弄的話響在耳側,“我一直都很相信他,也認爲就算所有人都背叛我,他也不會。可是,當初是誰讓我小心提防他的?是你!也幸好有你提醒,才讓我發現了許多有趣的事情。所以,無論你怎麼想,他,留不得!”
慕容錚說的不錯,當初,的確是她處處懷疑慕容楓,並讓慕容錚小心的。說到底,還是她害了慕容楓。凌語嫣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劃出,靜靜流過無暇的面龐。
看著那顆晶瑩的淚珠,慕容錚的眼神頓時冷了幾分,越發黑沉。“這件事你不要再管,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你不是一直想爲你的母親報仇嗎?眼下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
雲宏遠表面上已經沒有實權,然樹大根深,想要動他還是不容易。如今就不問政的福王也站了出來,在他立場未明之前,其他人都動不得。這也是爲什麼凌語嫣還會讓他好好活著的原因。
凌語嫣雖然擔憂慕容楓的安慰,然事關母親的血仇,若真的機會得當,她不能不理。“什麼機會?”
“因爲宮裡的奸細已經拔除,所以燕王重新找上了右相。也不知道爲何,原本勢同水火的兩人竟然開始了密切的書信往來。”慕容錚的話冰冷沒有起伏,然落進凌語嫣的耳中卻起了不小的波浪。
右相那個人,最是記仇。卻能拋開之前慕容宸的利用背叛而再次合作,兩人定是達成了某種利於右相的協議。這個協議,會跟慕容楓有關嗎?
想了想,凌語嫣擡頭看向慕容錚,“你是想讓我去找出兩人望來的證據,定右相通敵叛國的罪名?如果是這樣,你手下那麼多人,做起來不是更方便些?”
“右相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更何況我那三弟精明如狐,想要直接抓住證據,不太容易。”慕容錚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抹幽光。“自從青兒有了身孕,母后和右相的往來便少了,倒是跟福王走近不少。”
聞言,凌語嫣露出一抹詫色,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這點她倒是沒有注意。“一直以來太后跟右相都默契無間,無非是爲了雲家的基業不倒。如今太后撇開自己的親哥哥,轉而跟福王走近,難道不是爲了雲家?”
“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右相通敵的證據,就要逼他自己露出馬腳。只要找出他的軟肋,就一定能使他亂了陣腳。沒有人比他更在意雲家,一旦人家的地位受挫,就算不是最能打擊他的方式,也能讓他慌上一慌。”
凌語嫣看了看慕容錚,垂下眼,冷聲道,“究竟需要我做什麼,皇上不妨直說。”
“你一向聰明,這次也一定不會讓我失望。”慕容錚看著凌語嫣,目光變幻莫測,“半個月內,不計方式,不計手段,廢后!”
“你要廢了雲向婉?”這一驚著實不小,她恨雲家的人,對雲向婉也沒多少憐惜之情。但云向婉畢竟算是慕容錚的髮妻,陪了他這麼多年,他忍心?
“你不用考慮我,放手去做就是。反正我在你的眼中,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不是嗎?”慕容錚俯首一笑,肅冷堅毅的俊顏,竟突然有了幾分邪魅的味道。
然這笑容只是一瞬,如曇花一現般,迅速恢復了原有的陰沉。凌語嫣只覺眼前一花,下一瞬,就碰上了冷硬的冰石。他真的這般絕情嗎?“如果我,做不到呢?”
慕容錚緩緩側過身,看著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在我跟五弟的計劃裡,他的失蹤是其中的一部分。算一算,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混進戎羌王宮了。若是拿到藥後沒有接應,他,恐怕很難活著回來。”
“你!慕容錚,你威脅我!”凌語嫣咬牙,卻因爲用力過度咬破了內脣。血,頓時灌了她滿口。
“時間緊迫,我也沒有辦法。”慕容錚沒有回頭,凌語嫣能看到的,始終是他堅毅冷硬的側臉。
亦如他的心!
“好!很好!”凌語嫣怒極反笑,“那麼,事成之後,我要做這天穆的皇后!”
他不是不願凌家壯大嗎?那她偏偏不如他願。後位,她從來都不放在眼裡。但若是能夠因此得到權力,能夠進一步擴大凌家的勢力,到時候就可以保護楓了吧!
慕容錚,我愛你,可你爲什麼非要這樣逼我?
“好!”以爲他會猶豫,甚至是反對。卻不想,慕容錚回答的乾脆直接,一點考慮也無。
一時間,兩人皆是靜默不語。凌語嫣心中悲涼,連身子都覺得冷。原本以爲,在經過一番生死共患之後,他們會是這世間最親密無間的。哪怕前路阻礙重重,她都會和他一起,並肩劈開。她自詡聰明,其實最看不透的那個人,終究還是她。回來之前他就提醒過她不是嗎?那個時候她的阿錚就告訴過她,回宮後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是她太傻,堅信彼此的信任可以衝開一切。卻原來,都是一場笑話。
“皇上,宵夜準備好了,您跟娘娘現在要用嗎?”林易在外瞧了瞧門。
凌語嫣苦笑。說不定,他已經站了有一會兒呢。
慕容錚看看她,走過去親自打開了房門。
乍一見到開門的是慕容錚,林易顯然嚇了一跳,失禮不敬的說辭兜了一通,最後在慕容錚冷沉的臉色下銷聲匿跡。
小菜點心很快擺滿了臥榻上的方桌,慕容錚一掀衣襟坐了下來,“你也吃些吧。”
凌語嫣瞥了眼桌上的東西,冷笑道,“臣妾不餓,就不打擾皇上用膳了,告辭!”
一見凌語嫣要走,林易忙追在後面喚,“娘娘!娘娘……”
“不用叫了,隨她去吧!”林易焦急不已,慕容錚卻一派悠閒,徑自吃著御膳房靜心熬製的雪耳羹。這是語嫣最愛的吧,林易還真是有心了。只可惜,白費了。想到這兒,慕容錚平靜無波的眼中竟然浮起淡淡的笑意。那笑起初開只是一絲一點,漸漸的擴大散開,最後幻化成一重重濃重的迷霧,撥不開,散不去。
慕容錚終於開始推行他的選將政策,不顧朝堂上的過半阻撓,斬殺了三名五品以上的臣子示警。這是自去年強硬要求以皇后禮儀迎娶凌語嫣事件之後,又一次實施其身爲帝王的強勢和權威。
因爲前段時間靜安王監國而重新參與朝政的右相,帶著十幾個反對此次公開選將的重臣跪在御書房外。烈日炎炎,火熱的太陽烤得地面都軟了幾分,更別說這些上了年紀的老頭。早朝後便跪在這裡,眼看就要到晌午了,慕容錚和福王卻還窩在御書房內沒有出來。
“相爺,福王爺到底在跟皇上談什麼?會不會幫我們說話?”跪在雲宏遠身後的,是右督御史韓晨庚,由雲宏遠一手提拔。官雖然已經做到了正二品,卻還沒忘了他的這位恩師,事事唯雲宏遠馬首是瞻。
雲宏遠漲紅著老臉,微瞇的眼眸卻泛著幾分陰鶩之色。福王會幫他們說話?笑話!他不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昔日真是看錯他了,原來他早就留了一手。雲宏遠在心裡恨得那是咬牙切齒,可面上卻笑道,“放心吧。福王這麼久沒出來,定是還沒能勸動皇上。咱們皇上是什麼脾氣大家都知道,再等等吧。”
衆人一想也是。皇上年輕不懂事,福王是他的叔叔,長輩,自該好好聽從教誨。這樣想著,便對門內,尤其是福王又多了幾分期待。
御書房的大門,終於在正午的時候打開了。福王慕容醇一臉笑呵呵地走了出來,看到門外跪著的衆人明顯愣了一下,趕緊走到雲宏遠跟前,親手扶起,“哎呀,這麼熱的天怎麼還在這兒跪著呢,快起來,起來吧!”
韓晨庚一聽,面露喜色,“王爺,您說動皇上了嗎?”
“都商量好了,沒事了!大家都回去吧,這麼熱的天!”慕容醇扶了雲宏遠,又要再去扶其他人。那些人哪敢讓福王親自動手,忙自個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有幾個體力不支的,剛一動就暈了過去。慕容醇見狀,忙招呼內侍將人擡了下去,找太醫照看。
衆人暈倒的暈倒,沒暈倒的也沒力氣再站下去,晃晃悠悠地散去。雲宏遠勉強維持著身體的重心,看著慕容醇問道,“恕本相多問,王爺是怎麼勸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