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皖南看著算命老先生的背影微微蹙眉,她不知道這個老先生是怎麼了,爲何把自己吃飯的傢伙都扔了,難道真的是因爲給她算了不該算的一卦,便是泄盡天機?
“他跟你說了什麼?”韓丹青輕聲問道。江皖南一下子回過神來,她蹙著眉,凝視著韓丹青,韓丹青不解的看著江皖南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他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我就說你別聽這些騙子瞎說……你……”
江皖南突然抱住韓丹青,韓丹青一愣,斷了聲音,只聽到胸前緩緩傳來了江皖南的清甜的聲音:“如若此生風雨,山無棱,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韓丹青擔憂的表情一點點的化開,轉而代之的是一抹滿足的微笑,他抱著江皖南,輕聲回道:“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丹青,你有沒有想過我……我真的會害了你。”江皖南皺眉道,不知道是太懼怕命運,還是往昔歷歷在目,現在經歷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她還是如此害怕,再一次失去一個愛如骨髓的人。
韓丹青微微嘆息,低聲回答道:“怕,可是跟這個比起來,我更怕你離開我,更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更怕你連克我的機會都沒有,這麼想來,我也沒有多怕了……”
“傻!”江皖南苦笑不得的說。
“好了,我們走吧,我買了你愛吃的包子。”韓丹青安慰道。
“恩。”江皖南點點頭。路上韓丹青心中愁腸百結,他蹙了蹙眉佯裝不經意的問道:“皖南,小時候你爹疼你嗎?”
說起爹爹來,江皖南十分自豪,她揚著眉驕傲的回答道:“當然,爹是最疼我的人,這個世界上,爲了我爹,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韓丹青突然心中咯噔一下,他微蹙著眉,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江皖南告示的事情,如果告訴她,她就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返回京都,可是如果不告訴她那。如果江家一門真的出事,他該怎麼面對皖南,他不是個自私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卻是再也做不到往昔的灑脫,他多希望自己可以這麼爲所欲爲的自私一回,把江皖南留在身邊……
“怎麼了。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了?”江皖南轉頭問道。
韓丹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還沒來得及反應,江皖南又喊了一聲:“喂,你在想什麼?我跟你講話你聽見沒有?”
“啊?”韓丹青才猛然回過神來,乾笑兩聲道:“沒,我就是隨便問問。你留給他的書信,告訴他你還活著嗎?”
“我寫給他的書信其實一個字都沒有,如果爹爹看到,一定會知道是我寫給他的千言萬語,即便是橫生枝節這封信沒有落到我爹爹的手中,旁人也不懂這一封空信究竟是什麼意思。”江皖南淺笑道。
“啊?什麼?一個字都沒寫?那你怎麼知道你爹能懂?”韓丹青驚訝的問道。他從遇到江皖南的那一晚就知道她很聰明,但是卻沒想到,江皖南竟然會如此心細如塵,處處都小心謹慎到這種程度。
“當然知道,我相信我爹,他一定會明白我的意思,更何況,我不知道是什麼人想要殺我,爹爹一定也不知道,如果我寫了什麼,找不到我,連累的只能是我爹爹。人生在世,本就不能事事如願,只願所惦念之人,即便是天各一方,也能各安天命,一生平安。”江皖南苦笑著回答。
她深呼吸,覺得心中一種不知所以的情緒喧囂沸騰起來,洪水猛獸般,似是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韓丹青和江皖南找了家客棧住下,夕陽西下,樓外的燈籠亮了起來,街道上人來人往也熱鬧了起來,江皖南打開窗子,石橋上站滿了賞燈的有人,而河邊的臺階上,年輕的姑娘放開了水中精緻的荷花燈,不知道是不是在祈求自己的如意姻緣,不遠處買面具的小販大聲的吆喝,猜燈謎的年輕人絡繹不絕,也有才華橫溢者信手拈來,身邊的姑娘用扇子遮著笑靨芳心暗許,真是熱鬧啊。
這樣的熱鬧,一晃,已經是多少年不曾遇見……
江皖南還記得,那一年初識韓丹青,也是在廟會上,她在花滿樓技驚四座,落幕後卻偷偷溜出花滿樓,一個人沿著長長的廟街嬉笑,也是好奇的從路邊的小販手中拿下一面面具戴在臉上,取下時,韓丹青就站在他的面前,眉目含笑,一臉的風流倜儻,瀟灑英俊。
韓丹青手中拿著一萬兩的銀票,輕揚下巴,一臉驕傲且霸道的說:“一萬兩,我買你。”
江皖南先是一愣,隨後笑開了花,蹦起來喊道:“好啊好啊……”
這回震驚的成了韓丹青,他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江皖南,張著嘴目瞪口呆,江皖南一把搶過韓丹青手中的銀票。衝進了身邊的錢莊,把銀票拍在櫃檯上,笑道:“都給我換成雪花銀子。”
嚇壞了當時的夥計,可是看著這個姑娘身後跟著一位器宇軒昂,衣著顯赫的公子便也不敢多問什麼。連忙的兌換銀兩。韓丹青不解的問道:“你要幹什麼?你可知道一萬兩雪花銀有多重?你一個弱女子,難不成要帶著銀子招搖過市?”
“銀子是我的,這就是我的事兒。”江皖南不以爲意的回答,看著夥計拿出的雪花銀,笑開了花。
她抱著銀兩衝到門外大喊;“送銀子嘍,送銀子嘍,快來拿銀子啊……”
江皖南一邊說一邊把懷中抱著的銀子扔到路邊乞丐破舊不堪的瓷碗中,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
韓丹青就站在門口,微蹙著眉看著江皖南笑靨如花。店夥計嚇壞了,一臉震驚的看著韓丹青擔憂的說:“公子,這?”
韓丹青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輕笑著說:“隨她去,你們換給她便是。我倒要看看她耍什麼花樣。”
天空中綻開煙火,剎那間,天空火樹銀花,恍如白晝,歡呼聲中,江皖南仰頭一笑,白裡透紅的皮膚映襯著精緻的五官,眼眸璀璨如同星辰,微微翹起的菱脣微泛桃紅,絢麗的讓人爲之暈眩,韓丹青微蹙著眉,遙望著江皖南的側臉,不知道爲什麼,自從看到江皖南在春滿樓的一曲驚鴻,便覺得她跟靑樓女子不同,甚至是跟天下女子都不同。而如今一看,更是不同……
“快來拿銀子啊……”江皖南一邊撒錢一邊喊,周圍集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江皖南喊道;“別搶別搶,裡邊還有,都是這位公子發給大家的,大家好好謝謝這位公子啊……”
韓丹青微微蹙眉,看著一羣人圍了上來,才一轉眼的功夫,江皖南就沒有了蹤影,韓丹青想要衝散人羣追出去,可是搶到錢的是真心感謝,沒搶到的錢的還有點於心不甘,把韓丹青團團圍住,寸步難行,江皖南跑到遠處的石橋上,看著韓丹青窘迫的樣子笑彎了腰。
而狼狽不堪被圍堵的水泄不通的韓丹青看著江皖南卻是恨得牙根子癢癢,玩了一輩子的鷹,今天竟然被鷹啄了眼睛,他就不相信這個世上還有他韓丹青搞不定的女子,輕笑著看著江皖南朝他揮手,消失在一片熱鬧的人海之中。
韓丹青好不容易脫了身,沿著江皖南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卻再也沒找到這個奇女子。前塵往事,想到了便是神傷,看著江皖南目光空洞的看著遠方,韓丹青輕輕攬過她的肩膀問道:“在想什麼那?”
“沒有,外邊真是漂亮啊,遙城當真是要比皇都還要熱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皇都呆久了,就膩了。”江皖南輕笑著回答道。
韓丹青點點頭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江皖南迴答道。
韓丹青牽著江皖南的手,他從未如此安靜的跟一個女人走過這麼長的路途,一路無言,心中所思所想,莫非是讓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若是能讓時間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纔是最好。
路人唱著花好月圓,兩廂情願,朝朝暮暮,闔家團圓……
天空中綻開的火樹銀花,他們卻無人擡頭觀望,橋下江水中漂浮的荷花燈崔然奪目,他們卻無暇欣賞,不知道彼此心中都在想什麼,只是緊握著對方的手,緊閉著自己的嘴。
遙城的街道真是長啊……
他們從一端走到盡頭,轉身有走了回來,廟會已經散去,人煙散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不知爲何還停留在這條昏暗的街道上,客棧門口懸掛的紅燈籠,把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回到客棧,韓丹青坐在桌子邊,他緊閉著脣,在心中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江皖南安靜的坐在她的身邊,不知道是下定了多大的決心,才十分緩慢的開口,朱脣輕啓,還沒聽見聲音。
韓丹青便搶先開口:“皇上下令,命你三日之內回朝,否則他爲江家上下試問。”
江皖南沉重的閉上眼睛,咬脣道:“我已經知道了,其實,在剛入遙城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告示,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我辜負了你。”
韓丹青低著頭,眼眶泛紅,他說:“我就知道,倘若你知道這件事,斷然不會念及我而義無反顧的選擇入宮,我也問我自己倘若你讓我選擇,我當如何?我是否也會心甘情願的放你走?”
“我不會讓你選擇。”江皖南搖頭道,她頓了頓說:“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親自送我回去,那樣你便只能恨你自己不夠堅定,是我辜負於你,就該給你留下一個恨我負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