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的三更天時分,壽英扶著半醉的墨景鶴回到了紫英殿。
壽英服侍著墨景鶴躺下,擦擦額上的汗,輕輕笑,自己的主子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躡手躡腳的出了裡間,到了外殿,和衣躺下,準備休息休息。
然而,墨景鶴睡得卻很不安穩,腦子裡總是不斷的閃現莫小橋的面容,躁動難耐的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墨景鶴抓著胸口,滿頭大汗的坐了起來。
身體的火開始越燒越旺,欲-望也漸漸擡頭,墨景鶴喘著粗氣,大喝道:
“來人啊!來人!”
壽英剛閉上眼睛就聽墨景鶴的喊聲,趕緊翻身下來,竄了進去,連忙應道:
“皇上,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壽英,朕要翻牌子,去!”
“翻牌子?”
壽英驚愕的看著墨景鶴,自從三殿下的母妃去世之後,皇上翻牌子的次數就屈指可數了,這晚上是怎麼回事?
可是,即使再疑惑,壽英還是手腳並用的爬了出去。
墨景鶴盯著漆黑的夜晚,寂靜的只聽見自己身體裡沸騰的血液叫囂。
莫小橋,朕要你!朕只要你!
桂枝苑。
晚上喝了點酒,莫小橋暈乎乎的直接躺在高全牀上,半夜,想要起夜,摸黒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出了院子。
靜謐的近乎詭異的院子裡,莫小橋忽然聽到一聲詭異的細響,登時杵在那裡一動不動,豎著耳朵仔細聽聽,果然,有聲音從廚房那頭傳來。
半夜寒意森然,莫小橋只覺得脊樑冷颼颼的,僅存的一點醉意煙消雲散。
低頭想了想,怕是老鼠吧!
莫小橋這麼想著,摸摸索索的朝廚房走去,皇上賞的那點剩菜還擱在廚房呢,可不能被老鼠咬了。
很意外,莫小橋對吃食很在乎。
楚音塵縮在碗櫃後頭,小心翼翼的盯著那個衣衫不整的醉鬼朝自己過來,右手悄悄的摸上了纏在腰上的軟劍。
屏住呼吸,細長的眼眸緊盯著那個男人,額上滲出層層密密的汗珠。
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楚音塵放在劍上的手越收越緊了,當那醉鬼猛然打開碗櫃的時候,楚音塵幾乎快要拔劍了的瞬間,忽然聽到醉鬼的喃喃細語:
“老鼠大哥,你可千萬別把吃得咬壞了,我還沒吃夠呢……”
然後,那男人又搖搖晃晃的把碗櫃關好,接著又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楚音塵黑線了,大晚上的,還惦記著吃,豬嗎?
一邊想一邊放下手裡的劍柄,鬆了口氣,他可不想在這個地方浪費時間和精力。
而且,自己似乎走錯路了,應該去正殿,怎麼到了這麼個小院子!
楚音塵牽了牽衣服,小心的從碗櫃後面鑽了出來。
左右看看,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
剛從茅房出來的莫小橋揉揉眼睛,望望天,迷糊的嘟囔:
“大鵬嗎?啊呼——!”
然後,伸伸懶腰,懵懵懂懂的回屋睡覺。
這一夜,楚音塵收穫頗豐,把盛朝皇宮走了個遍,順便還聽了幾句被墨景鶴打入冷宮的妃子的閒言碎語。
天明時分,楚音塵才踏著晨露回到住處,飽飽的睡了一覺之後,已是黃昏,不慌不忙的打了熱水,洗漱乾淨,換了套合稱的長衫,再挑了件玉飾佩在腰間,看看銅鏡裡煥然一新的自己,摸摸光滑的下巴,頗得意的翹翹嘴角。
嘖嘖,好一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萬人迷!
楚音塵撩了撩金冠束起的青絲長髮,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笑得無比璀璨。
酒足飯飽之後,已是華燈初上,楚音塵閒庭信步的朝“香如故”走去。
香如故,瑞安城裡最大的花樓,裡面的姑娘不僅長相漂亮,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楚音塵是這裡的常客,輕車熟路的進了門檻,一羣鶯鶯燕燕立刻就圍了上來。
“楚公子,你好久沒來看奴家了!”
“音塵,人家想死了你啦!”
“你個狠心腸的,居然還有臉來!”
……
“哈哈哈,哈哈哈……”
楚音塵大笑著左擁右抱,親親這個,捏捏那個,隨口敷衍:
“你楚大爺最近做大生意去了!要是沒點銀子怎麼讓你們賺錢啊?我的小心肝兒!”
一句話,逗得那些胭脂水粉咯咯直笑。
“喲,這不是楚公子嘛!”
老鴇子水翹搖著纖腰翹臀堆著笑臉輕打一下楚音塵,已經過了三十,水翹臉上還是一絲細紋都沒有,光滑水嫩的和二八少女無異。
楚音塵嬉笑著放開懷裡的姑娘,湊上去捏捏水翹的細腰,笑道:
“水媽媽,好久不見了。”
水翹嗔笑著拍掉楚音塵不安分的手,杏眼微瞪:
“你啊,這麼久不見,還是這麼壞心眼!”
“你們不就是喜歡男人壞心眼嗎?”
楚音塵邪氣的翹著嘴角,眼眸微瞇,勾人心魄。看的水翹芳心暗動。
“呵呵,不逗你了,水媽媽,我去找冰蕊。”
說著就要上樓,不料卻被水翹拉住了,楚音塵疑惑的回頭,只見水翹神情閃爍,壓低聲音問道:
“怎麼了?”
“啊,呃,這個,音塵啊,冰蕊今天不舒服,她不能接客?”
“嗯?”
楚音塵斂了笑容,凝神靜氣的看著水翹好一會兒,忽然指了指樓上,戲謔的笑道:
“不舒服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楚音塵沒別的本事,聽聲辨位那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水翹尷尬的縮縮手,沒吭聲。
楚音塵冷哼一聲,二話不說,就朝樓上跑去,水翹尷尬的跟在身後,解釋道:
“音塵,冰蕊現在確實有貴客,你不能……”
“水媽媽,你放心,我不是來搗亂的。我只是想看看能讓冰蕊看得上的除了我楚公子還有誰?”
水翹無語了,這個楚音塵從某個方面來說,真是相當自信!
正想著,楚音塵已經一把推開了冰蕊的房間。
香如故的頭牌,冰蕊看楚音塵推門進來,俏臉上露出一絲羞澀,不由的喃喃:
“音塵,……”
楚音塵異常平靜的從冰蕊臉上轉到對面的那個男人身上,眼角沉了沉,這個男人,真讓人不爽!
大大咧咧的朝前過去,手撐在桌上,俯視這個白衣勝雪的男人,不悅的開口:
“能讓冰蕊進房間的,我還以爲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事實上,楚音塵口中所說的“不過如此”的男人卻是個相當俊美的人物,瓜子臉上均勻的點綴著精緻的五官,黑眉大眼,高挺的鼻樑,脣角含著春意的笑容。
只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竟然帶著一絲淡藍。
楚音塵默默記下,沒有說話。
俊美的男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高貴和安詳的氣息,從冰蕊看向楚音塵,笑笑:
“真是不好意思,淳于不知道這位公子是冰蕊姑娘的嬌客,只因爲淳于聽聞冰蕊姑娘的美名,所以才慕名而來,真是不好意思。”
自稱淳于的男人緩緩站起來,拱手作揖。
楚音塵輕輕笑了,上前幾步走,靠他近了些,擺擺手道:
“好說好說,來這裡的都是找樂子,誰來都一樣!”
一邊說著一邊佯裝親熱的拍拍他的肩頭,然後寒暄兩句,便離開了房間。
淳于望著楚音塵離去的方向,春意般的笑容裡融進了一絲不屑。
“那個,公子,咱們還是繼續吧!”
冰蕊小心的湊上前,說道。
淳于恢復了親切的笑容,回頭看著冰蕊,柔聲應道:
“好啊,冰蕊姑娘。”
另一頭,楚音塵並未在香如故久留,匆匆離去,轉過幾條街之後,才從懷裡掏出那個鑲金掐絲錢袋,壞笑著掂掂,還蠻沉的。
“哼,讓你跟本少爺搶!今晚,你就等著光屁股吧!”
“咦?”我的錢袋呢?淳于驚訝摸上摸下,哪裡還有一絲錢袋的蹤影!
靜下心思忖一番,頓時瞭然,一時間怒極反笑。
原來是個偷兒!
三陽金秋,湛藍高空,驚鴻飛鳴,照在桂枝苑的桂葉上,閃閃發亮。
莫小橋提神凝氣,落筆輕盈,起承轉合,溫潤飽滿。
燈綵快做好了,莫小橋的字形大氣溫和,因而高全捉了莫小橋過來幫忙。
福、壽、安、康。
莫小橋得意的看著燈綵上的幾個字,含笑著放下筆墨。
一旁的墨允涵,坐立不安的擺弄竹條。莫小橋瞥他一眼,輕拍他後背,問道:
“怎麼了,小鬼?什麼事讓你這麼煩躁?”
墨允涵撇撇嘴,有些鬱結的應道:
“父皇病了,幾天沒上朝了。”
白雲浮動,一點點的飄飄遠去。
莫小橋舉著燈綵,不由得頓了頓,心情莫名的低沉了幾分。
“皇上,病了?”
不確定的反問一聲,莫小橋眼前出現了那個英偉俊朗的男人,怎麼會生病呢?
“嗯,連我都不能去見他呢。”
這是墨允涵最鬱悶的地方,其他人就不說了,自己是他的兒子,怎麼都不能去看他呢?
莫小橋微微皺眉了,什麼病?很嚴重嗎?
剛想開口詢問,眼角的餘光就看到壽英帶著一羣人進了院子。趕緊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聽壽英喊道:
“莫公子,皇上有旨,讓你面聖。”
“啊?”
莫小橋看看壽英,再看看墨允涵,面面相覷。
日頭已經偏西,莫小橋跟在壽英後面,亦步亦趨。
元慶宮。
莫小橋第一次到這裡來,頗有些好奇,偷眼四下打望,荷葉頹敗的耷拉在池塘之上,露出一顆顆的蓮蓬,新鮮的清香味撲鼻而來。
這地方,看上去不像是宮殿,倒是很像休憩閒適的鄉村野屋。
皇上的品味真是有意思,莫小橋暗自笑笑。
“莫公子,小心腳下。”
壽英微側頭輕聲提醒。
“哦,謝謝壽公公。”
“馬上就到了,莫公子。”
“是。”
莫小橋不敢再探頭探腦了,只跟著壽英飛快的進了前門門檻。
“莫公子,皇上就在裡面,你進去就是了。”
莫小橋擡頭看著門上的匾額:曲徑通幽。會心笑笑,縱觀這元慶宮,的確是有些曲徑通幽的意境。
垂首輕輕的進屋,偷眼見得墨景鶴站在窗前,負手觀望。抿抿嘴,輕聲道:
“草民莫小橋參見皇上,……”
“小橋,你來了!”墨景鶴聽到莫小橋的聲音,驚喜的轉身喚道:“快過來!到朕的身邊來。”
莫小橋疑惑的擡起頭,透過窗外的光線,落到了墨景鶴俊美的容顏上,莫小橋不由得大驚,不顧禮儀,脫口而出:
“皇上,你,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