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瑞安, 白家。
“我不相信!”楚音塵情緒激動的拍案而起,睜著虎目怒視蘇三七,厲聲喊道:“我不相信這會是小橋所爲!”
腦海中, 與小橋相處的日子一幀幀的掠過, 自己所認識的小橋是善良的是溫柔的是可愛的, 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憂傷。
那麼美好純淨, 彷彿降落凡間的精靈, 連呼吸都帶著柔潤靈動。
楚音塵根本無法相信蘇三七口中的“扶希溟”和自己的小橋會是同一個人,情緒的躁動在衝擊著胸口,似乎要噴薄而出!
相較於楚音塵的憤怒和不可置信, 白芍更關心的則是扶希溟身上可以挖掘的八卦,所以還沒等蘇三七解釋, 他便插嘴問道:
“三七, 那個叫‘扶希溟’的孩子真的是扶家的骨血?如果是, 他爲什麼要殺掉自己的親人?”
蘇三七看一眼白芍又看看同樣滿眼疑惑的楚音塵,又是一聲輕嘆, 緩緩開口:
“我見過扶希溟之後,也覺得事有蹊蹺,於是,多方打聽,終於在西玄的王城內, 得知了關於扶希溟的身世。”
“王城?”白芍敏銳的抓住了關鍵的詞語, 不由得反問道:“你說王城?難道扶希溟與西玄的王室有關?”
有時候, 蘇三七對於白芍某些方面的機敏真是無可奈何, 於是, 在白芍八卦的目光和楚音塵疑惑的眼神中,他又徐徐的道出了另一段被塵封許久的往事。
原來, 大盛先皇在世時,曾經和西玄在嶺南以西的塗源城開戰,史稱“塗源之戰”。這場戰役歷時半年,彼此僵持不下,於是,老西玄王與大盛先皇都御駕親征,最終,西玄不敵,敗走嶺南。
老西玄王淳于恪在親衛的保護下,躲過了追兵,但是身受重傷奄奄一息。機緣巧合下,淳于恪被當時的天下四大美人之首也就是扶家的女兒扶蘇蘇救回了扶家。扶蘇蘇憐其重傷又兼孤身一人,對他悉心照顧,長久之下,淳于恪與扶蘇蘇兩情相悅,沒多久,便有了孩子。
淳于恪因身份特殊,一直隱姓埋名,所以那孩子便跟了扶蘇蘇的姓,喚作“希溟”,在西玄的語言之中,有著快樂幸福之意。
淳于恪與扶蘇蘇在扶家生活了四年,大盛的先皇病危,對淳于恪的搜查也鬆懈了許多。於是,淳于恪得以機會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帶著扶蘇蘇和年僅四歲的扶希溟回到了西玄。
然而,淳于恪在大盛避難四年的時間裡,西玄的政局已經被他的四兒子淳于朗一手控制了,淳于恪心生憂慮,擔心淳于朗會對扶蘇蘇母子不利,於是常常帶著扶希溟在身邊,並且冊封扶蘇蘇爲西玄的大妃。
兩年之後,淳于恪的擔心變成了現實,淳于朗謀逆,害死了淳于恪,繼承了西玄王位。接著便要對付扶蘇蘇母子。
淳于恪生前料到有此一天,暗中做了安排。只要自己身遭不測,他的親衛便會護送扶蘇蘇母子回到扶家。所以,淳于恪死後,親衛便立刻帶著扶蘇蘇母子離開王城。
淳于朗得知之後,也派出他的精英士卒追捕扶蘇蘇母子。
扶蘇蘇母子在淳于恪親衛的保護下跌跌撞撞一路逃亡,沒過上一天的安穩日子。雖然淳于恪的親衛都是頂級高手,但淳于朗所派的士卒也是不弱,兩方人馬都是忠心爲主誓死效力。
一路上,眼見著淳于恪的親衛漸漸落了下方,扶蘇蘇心知此番劫數難逃,焦急之中還是得想了主意,一次,趁亂帶著扶希溟跳脫追捕,一路流亡乞討隱姓埋名逃回了大盛。
扶蘇蘇本以爲回到大盛,有了扶家的庇護,能躲過一劫。但她萬萬沒想到,淳于朗早就買通了扶家衆人,以利誘之以權逼之,只要扶蘇蘇母子出現在扶家,立刻就被囚禁起來,只等著交給淳于朗。
扶蘇蘇和扶希溟被關在扶家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走投無路之際還是扶家老爺子心存一念,暗中放了扶蘇蘇母子。
於是,扶蘇蘇帶著扶希溟又踏上了流亡之旅,過了半年乞討生活,淳于朗的手下還是抓到了扶蘇蘇母子,立刻帶他們回西玄。然而,半路上,扶蘇蘇因身染頑疾藥石無用撒手人寰。
至於扶希溟被接到西玄後,淳于朗便將他送入“斜陽”。
“什麼?”蘇三七的話陡然被白芍不可思議的聲音打斷了:“淳于朗居然送他自己的親弟弟去‘斜陽’?他才只有六歲啊!”
楚音塵看著白芍的震驚和憤怒,再看看蘇三七的無奈和憐憫,不明所以:
“‘斜陽’是什麼?”
白芍和蘇三七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才悠悠的開口:
“‘斜陽’是西玄的秘密殺手組織,隸屬於西玄的王室。被送進‘斜陽’的大多是西玄的貧賤之家的孩子,他們在很小的時候送進去,但是能活著出來的卻是寥寥可數。”
“爲什麼?”楚音塵皺眉,驚訝和疑惑充斥心間。
白芍抿了抿嘴脣,神情略顯陰霾的繼續道:
“據說,在‘斜陽’裡,有一個極其殘忍的規矩,被送進去的孩子如果沒有被殘酷的訓練折磨之死的話,那麼在一年之後,他們會參加選拔,而這個選拔叫‘互戮’,顧名思義就是讓平日裡一同生活的夥伴互相殺戮,除非把對方殺死,否則選拔不會結束。而活下來的一方則繼續在‘斜陽’裡接受訓練,但是每隔一年就要參加一次‘互戮’,一直到最後活下來的十名,纔會成爲真正的殺手!”
房間裡,寂靜空無,窗外,陰沉的雲際壓在空中,鬱結的在每個人心頭重重的添了一筆。
楚音塵從未想過自己的枕邊人會有如此的驚心動魄的身世經歷,腦袋裡混沌一片,不知該想什麼不知道該相信什麼。然而,儘管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承認,蘇三七說得已有七八分真了,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小橋那混亂的脈象,還有時不時露出的武功底子。
可是,那是小橋啊!楚音塵痛苦的垂下頭,他不願意把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小橋和蘇三七口中那冷血殘忍的扶希溟聯繫起來。
自己所愛的小橋永遠是平淡從容,永遠掛著淺淺的笑容,永遠都那麼溫柔那麼善良。或許有調皮的時候,但也是聰慧狡黠的惹人憐愛!
這一天,楚音塵所構造的世界頓時染上了沉沉的灰暗,沉重的壓在他心頭,無法呼吸。
“音塵,”蘇三七和白芍心下不忍,輕聲出口:“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明白,這個人很危險,你不能留他在身邊,否則……”
“我不會相信的,我不相信,……”
蘇三七看著雙眸失神低聲喃喃的楚音塵,疑惑的問道:
“你說什麼?”
“小橋絕不會是扶希溟,小橋不是……”
蘇三七和白芍對望一眼,神情凝重而肅然,正色道:
“音塵,不管你相不相信,這都是事實,你不要感情用事!”
“如果有人告訴你白芍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你還能如此鎮定自若嗎?”楚音塵勃然大怒,睜著通紅的雙眸大喊,神情悲愴而難過。
蘇三七與楚音塵是多年摯交,他從未見過楚音塵有如此情緒失控的時候,不由得怔了怔。白芍抿緊了嘴脣,皺眉看著激動的楚音塵,轉眸想了想,心生一念:
“小楚,如果你覺得三七說了謊,那何不讓你的小橋當面與他對質!”
楚音塵愣住了,木訥的看著白芍,不明所以。
蘇三七聞言,略一思索,繼而明白了白芍的意思,平靜的接著道:
“我與扶希溟也曾有過一面之緣,如若莫小橋真的是扶希溟,那一定會露出破綻,我也定能分辨真僞!”
蘇三七說到這兒,頓了頓,追問道:
“音塵,你可敢與我賭上一賭?”
楚音塵遊離的目光在白芍和蘇三七篤定自信的臉龐上尋覷,心,落入了萬丈寒淵。
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白家,楚音塵失魂落魄悵然若失。
瑞安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羣川流不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溫馨的笑意,溫暖著這個寒冷的冬季。
然而,楚音塵卻莫名的瑟瑟。
天空很低,厚重的雲層棉絮一般壓在他的心頭。
蘇三七說扶希溟是西玄草原上的白狼王,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包括出賣和說謊。
如果“莫小橋”是扶希溟爲了達到目的所做的安排,到那時,自己又該如何?
下一瞬,楚音塵便被自己冒出來的念頭嚇到了,怎麼能懷疑小橋呢?就算所有人不相信他,自己也不能懷疑他的!
小橋,小橋,……
楚音塵念著他的名字,抽搐的疼痛瞬間襲來,一片荒蕪。
天空中,輕盈的雪花一片片零落飄灑。楚音塵仰頭,俊美的容顏,覆上了的薄薄的溼氣,氤氳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