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橋自覺如果再躺下去,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對不住裴聖,於是,他還是決定回大理寺瞅瞅。
只是沒想到,在那裡見到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楚……楚……楚……”
楚音塵瞇著眼看著逆光而來的莫小橋,心暖暖的,緩緩站起來,晃晃悠悠的朝莫小橋走過去,寵溺的彈了彈莫小橋的額頭,湊近他,輕聲道:
“不是楚楚楚,是楚音塵。小橋,你不會連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名字都記不住吧?”
莫小橋羞愧的垂頭低笑,摸摸頭,沒說話。
要是楚音塵知道莫小橋實際的記性,會覺得能記住他這張臉都是非常不錯了。
然而,此刻的楚音塵只是陶醉在莫小橋那一低頭的溫柔,恰如一朵水蓮花,徐徐清香。
“啊,小橋,你回來啦?”
裴聖抱著一堆文件從內堂出來,看到莫小橋,又驚又喜。放下文件就衝過來,握著莫小橋的肩膀,大嚷道:
“我聽說你生病了,現在怎麼樣了?好了嗎?”
“生病?”
楚音塵臉色沉了沉,毫不顧忌的撫上莫小橋的臉龐,也不顧當事人的臉色,肆無忌憚的打量,緩緩道:
“果然,漂亮的臉蛋也憔悴了,緋紅的嘴脣也蒼白了,整個人也消瘦了!”
莫小橋實在覺得這個人行爲太過於輕佻浮躁了,有些不耐的拍掉他的手,略略不滿的說道:“謝謝楚大俠關心,小橋已經好了很多了。”
“怎麼還叫大俠啊?”楚音塵俏皮的嘟著嘴,輕笑道:“不是讓你叫我音塵嗎?看著我的脣形,音塵。”
楚音塵忘乎所以的把翹著的嘴湊過去,調整了一個自以爲帥氣的表情,完全沒有注意到莫小橋受驚嫌惡的神情,只差沒有衝動的伸手推開他了。
“咳,咳咳。”
關鍵時刻,還是裴聖出聲救了莫小橋,實在看不下去了。
楚音塵恢復正常人應有的神情了,抄著手,微笑著看莫小橋。
莫小橋別過臉躲開楚音塵灼熱的眼神,看著裴聖道:
“我沒在的時候,辛苦你了。玉杯被盜的案子有進展嗎?”
一提這個,裴聖就是一臉沮喪,攤攤手:
“辛苦談不上,只不過幫城西的商大哥找到走失的牛;然後,幫隔壁村的劉嬸找到害死她貓咪的兇手,原來是吃了耗子藥;再然後呢,就是理清了李四和王五他們倆到底誰欠誰的錢,呃,似乎就這些了。”
裴聖扳著手指一一數來,莫小橋嘴角抽了一下,真是很忙呢。
“可是,偏偏玉杯被盜的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
莫小橋沒說話,默默的坐在椅子上,凝眉思索。
裴聖其實還有一件事沒說,莫小橋不在的這些日子裡,這位楚音塵就時不時的往大理寺跑,什麼都不做,只是坐著聊天,偶爾會帶點吃的過來,就像現在一樣。
“小橋,來,我帶了一些糕點,你看喜不喜歡?”
楚音塵獻殷勤似的把食盒端到莫小橋面前,帶著期待和希冀。
莫小橋赧顏笑笑,禮節的伸手捻了一塊糕點,輕聲道:
“謝謝。”
“你快嚐嚐,味道怎麼樣?”
“哦,好。”
莫小橋愈發尷尬了,不好推辭,勉強咬了一口,味道真的很不錯,當下笑笑:
“嗯,很好吃。”
楚音塵滿心安慰,笑得更是看不到眼眸了。
裴聖坐在一旁,看著他們,不知爲何,心裡有些不舒服。想了想,開口道:
“小橋,關於那個玉杯被盜的案子,我想恐怕是查不出來什麼了。不如,我們還是如實稟報皇上吧,撤銷那個計劃吧。”
聽到裴聖這樣說,莫小橋不免低落,姣好的容顏上有一絲隱憂,看的楚音塵禁不住想要伸手撫平他額間的鬱結。
其實,這件事都是因自己而起,那個計劃楚音塵很清楚是爲了引他去的。要是放在以前,他絕對不會想要涉險,可是,現在,爲了莫小橋,似乎值得這麼一做。
略微沉吟一會兒,楚音塵有了計較,淡笑說道:
“說起那個玉杯被盜的案子,可是很轟動啊。”
莫小橋眨眨眼,看著楚音塵點點頭:
“是啊,就是因爲太轟動,現在皇上很關注此事。”
楚音塵摸摸下巴,又是一個陽光笑容:
“我聽說是那個‘天下第一偷’盜走的,對吧?”
莫小橋和裴聖對望一眼,警惕的反問:
“你怎麼知道?”
“呵,現在坊間都已經傳遍了。你們還不知道嗎?”
楚音塵言之鑿鑿的反問,莫小橋和裴聖泄氣的耷拉著腦袋,沒再言語。楚音塵依舊風輕雲淡的微笑,淡然道:
“關於那個‘天下第一偷’,我也略有耳聞,這個人極貪錢財,酷愛奇珍異寶,天下間凡是美麗的東西,他都喜歡。”
言及此,楚音塵頓了頓,擡眼看看莫小橋,果然,莫小橋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轉向裴聖,說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咱們那個計劃說不定還有用。”
裴聖雖然覺得即使如此也沒多大希望,但看著莫小橋滿心期待,自己也不想掃他的興。思索著點點頭:
“嗯,或許還有希望。”
楚音塵端著茶碗,緩緩的撥動茶蓋,淡笑不語的看著重新燃起希望的兩個人。
天氣晴好,流雲片片,雖然依舊陰霾,但暫時不會再下雪了。
新的一年快到了,寒冷的冬季也要結束了。
裴聖和莫小橋商量了好一會兒,確定了一些細節,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
裴聖看看天,輕聲建議:
“小橋,天色晚了,我讓人送你回宮吧。”
“不用了。”
莫小橋微笑著搖頭,拿了披風站起來,準備離開。
“那怎麼行!你剛剛大病初癒,身體還很虛弱,萬一……”
“我送他回去。”
一直靜默著呆在一旁的楚音塵發話了,懶散的伸伸腰,淺淺的微笑。
莫小橋笑容凝固,大眼睛直直的看著楚音塵,泛著柔潤的光澤,溼漉漉的點綴著星光。
楚音塵笑意漸濃,湊過去,柔聲道: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先送你回去吧。”
“謝謝你。”
瑞安大街上,霧氣消散籠罩,朦朧的忽遠忽近,遠山碧水,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輕紗。
這樣的瑞安,讓莫小橋想起了烏衣鎮,想念那裡的山山水水,想念那裡的輕舟垂柳,想念那裡的一切。
趁著現在的記憶還不曾模糊,莫小橋時常在腦海裡一遍遍的勾勒烏衣鎮的樣子,希望能存留的再久些,再清楚些。
“小橋?”
楚音塵籠著手,在他耳邊輕呼。
莫小橋扭過頭,疑惑的眨眨眼。
“在想什麼?從大理寺出來,就在發呆。”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羣,五色燈綵輕輕搖曳,映著來往行人的臉龐,帶著點點笑意。過不了多久便是盛朝最熱鬧的節日了。
百姓們祈求這天的來臨,辭舊迎新,萬物初生,帶著希望和幸福的光芒。
莫小橋笑笑,轉過頭,目光流連在身邊的人羣之中,淡淡道:
“以前在烏衣鎮,這個時候,師哥和耿先生已經準備了好多年貨,準備新年之用。”
楚音塵斂了笑容,心底一片柔軟,是想家了吧。
“小橋喜歡烏衣鎮嗎?”
莫小橋放緩了腳步,喜歡嗎?比起喜歡,更多的是依賴!
“烏衣鎮有我的家,有我重視的人。”
雖然知道莫小橋只是隨口說說,但楚音塵聽到後面一句,依然不舒服,酸酸道:
“那你爲何要留在京城?”
莫小橋又是一愣,眼前不自覺浮現出那個男人的面龐,因爲他說留下來,因爲他說他希望我留下來!
於是,便留下了。
莫小橋的心被什麼東西劃過,酥酥的,麻麻的,癢癢的。
楚音塵停下來,看著靜立在原地的莫小橋,一時間,有些癡。
任憑周遭喧囂繁華車水馬龍,任憑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只有莫小橋,那個青衣長袍,烏髮隨意的男子,恍若凡塵俗世中的一抹純淨,空靈寂靜,風輕雲淡。
那麼輕盈,那麼柔軟,彷彿一陣清風便能吹散了他。
楚音塵忽然有些恐慌,害怕眼前這個人兒,在下一秒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來不及細想,猛的撲上去,抱住他,緊緊的,不想再鬆手。
莫小橋被楚音塵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
“楚公子,你這是?”
眼睛落在楚音塵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不明所以。
楚音塵從幻象中清醒過來,尷尬的不知所措,放在他腰上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不過,下一刻,楚音塵就做出了一個很男人的決定,握緊了莫小橋腰,曖昧的笑笑:
“小橋,想不想看看瑞安城的夜景?”
“誒?”莫小橋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身子就騰空了。身後一片驚呼,再擡頭一看,楚音塵這傢伙居然抱著他從人羣中飛了起來。
莫小橋剛想抗議,楚音塵輕足一點,突然加快,莫小橋驚得反抱住他,大喊道:
“你想幹什麼啊?”
楚音塵嘴角一笑,摟緊他,輕聲道:
“小橋,放輕鬆,看看腳下,整個瑞安城就在我們腳下。”
莫小橋撇撇嘴,小心的低頭看了看下方,心境漸漸開闊。
火樹銀花,喧囂鬧騰,萬家燈火。來來往往的人們驚訝的擡頭指指點點。
是在說我們嗎?莫小橋這麼想著,忽然笑了,真是很有趣!
一座座的家戶別院、酒樓茶館在腳下掠過,耳邊的風呼嘯著撲面而來。莫小橋的煩躁似乎一掃而空,放鬆的欣賞著少有的景緻。
楚音塵也感受到了莫小橋心態的變化,足下愈發生風,眼見著護城河上,畫舫條條,輕擺搖櫓,從畫舫中映照出來的燈光打在河面上,恍若墜落的星辰。
心下一轉,抱緊莫小橋朝河邊而去。
河邊的風有些烈,莫小橋抓緊楚音塵的衣襟,把臉龐埋進去,希望能暖和些。
楚音塵心跳的厲害,臉頰發熱,嚥了咽口水,抱的更緊了。
“小橋,看看這河上,漂亮嗎?”
莫小橋探出眼睛,看著河面上波光粼粼,銀色閃爍,楚音塵在河面上一沾即走,層層漣漪搖碎了那一點點的光芒,漸漸遠去。
風夾著水的清新落在臉上,莫小橋從沒有如此的感動和驚豔!
豁然開朗,乾燥的心彷彿被滋潤了。
莫小橋仰頭看著楚音塵的側臉,剛毅的輪廓在光影中俊逸非常,不知爲何,莫小橋的心跳的有些紊亂,寒風中,臉頰卻是滾燙的嚇人。
然而,還有一點是莫小橋不曾注意到的,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無邪的笑意,如同在烏衣鎮一般。
山泉般清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