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高懸”的牌匾下, 兩位年輕的大人並肩而坐。大堂的兩側,威武的衙役整齊的站成兩排,一言不發。
大堂中央, 杜笙元坐在專門的椅子上, 面上始終帶著不深不淺的笑容。
因爲身份特殊, 即便是階下囚, 也不能像其他人那般對待。
裴聖看了看莫小橋, 兩人會意的點點頭。
“啪!”紫紅色的驚堂木終於響了。
裴聖略顯憔悴的圓臉上,有了和他年齡不相稱的威嚴和氣勢: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哼, ”杜笙元冷笑一聲,朗聲道:“老夫乃是先皇親賜‘勤王’, 三軍統帥的兵馬大元帥, 杜笙元!”
洪鐘般聲音響徹整個大堂, 隱隱的,氣勢不對了。
莫小橋暗自皺眉, 沒有說話。
裴聖嚥了嚥唾沫,這個人的氣勢太強了,如果不能儘快壓制下去,局面肯定會對自己不利,這案子也會審不下去。
再次拍了拍驚堂木, 大喝:
“杜笙元, 你可知罪!”
杜笙元壓了壓眉, 氣定神閒的娓娓道來:
“老夫自十四歲參軍以來, 從火頭軍做到將軍, 經歷了大大小小無數的戰爭,光是老夫親自指揮的戰役都有上百次。哼, 老夫身上的傷痕恐怕比你們這些黃口小兒吃的鹽還多!”
“老夫爲了保護大盛朝的子民,捍衛我大盛朝的疆土,流血流汗,捨身忘死,每天都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到如今卻要遭受這樣的不公待遇!老夫倒要問你們一句,老夫何罪之有!”
寬闊的的大廳裡,迴響著杜笙元近乎狂暴的怒吼聲。
站在兩旁的衙役有的人頂不住壓力,已經開始顫抖了。
裴聖和莫小橋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之前商定好的審判順序,似乎被打亂了。
楚音塵相當討厭那個白鬍子老頭,因爲那個倨傲的不可一世的態度,堂上的局勢對莫小橋格外不利。
裴聖的額上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莫小橋看了看裴聖,實在不妙啊。手指在凳子上輕輕的敲打,抿著嘴思索了好一會兒,忽然湊過去,在裴聖耳邊快速的說著什麼。
堂上陷入難堪的沉默。
莫小橋一直在裴聖耳邊低語,眼角的餘光在堂中央的杜笙元身上時不時的掠過,琥珀色的眼眸越發的沉靜了。
兩人細語好一會兒才分開。
裴聖皺了皺眉,彷彿下定決心般重重的拍了驚堂木,大喝:
“杜笙元,靖綏元年五月初九,在小河縣駐紮時,虐死士兵三名,鐵證如山,不容狡辯!”
此言一出,包括杜笙元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出其不意,是莫小橋臨時想出的辦法。按照杜笙元這個態度,已經不能指望能用平和的方法讓他伏法,所以,只有這樣劍走偏鋒,打他個措不及防。
杜笙元微張嘴,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裴聖好一會兒,然後再氣急敗壞的反駁:
“你這個黃口小兒,胡說什麼!老夫什麼時候虐死士兵?你說鐵證如山,拿出來讓老夫瞧瞧!”
莫小橋和裴聖嘴角扯過一抹笑意,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哼,這就讓你看看,杜老將軍!”裴聖的語氣裡有了淋漓的快意,聲調一轉,朗聲道:“帶證據!”
“什麼?”
杜笙元驚訝的有些慌張,四下張望,立刻便看到衙役從後堂領出三名村民,不明所以的看看裴聖,又看看那三個陌生人,疑惑不已。
“草民參見大人。”衣著樸素的村民整齊的跪在地上。
裴聖看著他們,高聲問道:
“堂下所跪之人,速速報上名字。”
“草民朱爾,是小河縣人,……”
“草民程康才,小河縣人,……”
“民婦唐劉氏,是小河縣的人,……”
“好,”裴聖滿意的點點頭,輕聲問道:“那麼本官問你們,你們可知道爲何要讓你們到這裡來?”
話音剛落,下面就哭喊成一片:
“知道啊,大人,你要爲我們做主啊,……”
“大人,我們好冤啊……”
“大人啊,嗚嗚嗚嗚……我孫子死的好慘啊……”
……
“啪!”驚響聲起,暫時安靜了大廳裡的吵鬧氣氛,裴聖不慌不慢的追問道:“不要著急,一個個來,有什麼冤情,一一報上來。”
“大人,民婦的孫子剛剛十八歲便參軍了,可是,入伍了不到半年,就被人擡了回來,……”
“……,我的侄兒,入伍一年,是個很老實的孩子,可是,突然有一天,軍營來人,說我侄兒……”
“……我兒本來就快當上班長了,但是,我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死了!”
“哦?”裴聖挑了挑眉,沉聲問道:“在軍營好好的,爲什麼會突然死亡呢?”
朱爾、程康才、唐劉氏齊齊的看向坐在一旁的杜笙元,狠狠道:
“就是他,是他虐死了我的孩子!”
莫小橋挑了挑眉,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杜笙元的表情,他的臉色開始蒼白。眼睛微沉,這三個人是自己和裴聖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在小河縣找到的,現在奏效了。
杜笙元忙亂的大喊大叫:“污衊,這絕對是污衊!”
“杜笙元!”一聲厲喊,震驚全場。
杜笙元看著氣勢滿滿的裴聖,愣了愣,狠瞪一眼,然後別過臉,沒再說話。
裴聖掃視一眼那三人,再次問道:
“你們怎麼能確定,是這位當時的杜將軍虐死了你們的親人?”
“當然能!因爲,那時候他還給了我們每人一筆數額不菲的安置費,如果不是他害死了我們的孩子,他們麼能給我們那麼多錢?”
“哦?原來還有安置費?那麼那筆錢數額多少?現在又在何處呢?”
“大人,我們發現事有蹊蹺,總共十萬兩白銀的安置費我們分文未動,都放在家裡的。”
“你,你們!”杜笙元臉色慘白的從椅子上彈起來,神情怒不可遏:“簡直就是胡說八道,竟敢污衊老夫清白!”
“老夫堂堂的兵馬大元帥,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就是你,你這個惡棍!”唐劉氏按耐不住指著杜笙元怒吼:“你……你……是把我孫子活活做死的!”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莫小橋和裴聖驚訝不已,這個倒是第一次聽說!
杜笙元囁嚅著嘴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神情有了動搖。
“杜笙元,鐵證在此,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啪!”
裴聖乘勝追擊,再給杜笙元當頭一棒,徹底的把局勢扭轉了。
莫小橋滿意的笑笑,很好,這樣一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緊接著,裴聖擡出了從杜笙元家裡搜出來的幾大箱金銀珠寶證明杜笙元貪污受賄,隨後,又再次傳上證人,離瑞安三十里外的潯陽縣城的一戶農人,五年前,杜笙元利用自己的軍權插手當地政務,並且非法取得農戶的耕地五畝,良田三畝,而在當時,被杜笙元非法套取的田地總共五百畝之多。
裴聖和莫小橋聽著堂下證人的哭訴,臉色越來越黑,這個杜笙元比想象的還要惡劣。
“本官再問你一次,你以上所說全都屬實嗎?”
“千真萬確啊,大人!”農戶羅升叩頭朗聲道:“這裡還有一份當時被迫簽下的‘租地契’,說是用十兩銀子租下我們的田地,三年之後就會還給我們,可是,到現在,我們連影子都沒看到。”
裴聖猛地怒視杜笙元,怒斥道:
“你還有什麼話說,杜笙元!”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杜笙元,此刻已經汗水涔涔,溼透了衣衫。蒼白的臉色下透出難以言說的恐懼和驚惶。
怎麼會這樣?明明應該早就處理妥當的人,爲什麼又會突然冒出來?而且,還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杜笙元怔忡片刻,猛的擡頭,看向莫小橋,犀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他。
莫小橋微微蹙眉,這種令人惱怒的壓迫感又來了。
“一派胡言!簡直不可理喻!”杜笙元站起來,身上的鐐銬啷噹作響,臉色青黑:“老夫是堂堂的兵馬大元帥,怎麼可能做出這樣齷齪的事情?”
“哼,杜笙元,你也知道這是齷齪的事情!那爲什麼還要做?”
裴聖完全處於激動和憤怒中,毫不留情的駁斥。
“不,不是我!這是栽贓嫁禍!”杜笙元狂亂的揮舞著手臂,衝著莫小橋大喊:“是他,是他!他誣陷我!”
楚音塵暗自皺了眉,不自覺的摸上了腰上的劍,只要那個老頭敢對自己的小橋不利,立刻宰了他!
不光是楚音塵,裴聖看著陷入混亂的杜笙元,也提心吊膽,畢竟莫小橋和皇上的關係不簡單,若是他有個好歹,怎麼向皇上交代?影響仕途啊!
“大膽杜笙元,竟敢侮辱朝廷命官!來人,給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是!”
在一旁旁聽的衙役們,早已按耐不住的衝了出去來,按住掙扎不已的杜笙元。
杜笙元氣急敗壞的大喊大叫:
“他不是朝廷命官,他不是!他是……”
“砰!”
大門忽然被撞開了。
喧囂如菜市場的大廳猛的安靜下來了,包括裴聖在內的所有人都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女人,驚訝的忘了轉眼。
很快的,從女人身後出來的那些侍衛瞬間佔據了整個大堂,站在了原來衙役的位置。
身著鮮紅霞帔的女人,拖著長長的裙裾三步一搖的走了進來,滿頭的珠翠細鈿搖搖晃晃的引來滿室璀璨。
清美的臉龐帶著目空一切的倨傲和高高在上。
莫小橋鎖緊眉頭,看著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女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