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望族凝視著趙雲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從人羣之中走了出來。趙雲舒,一個令他心動的女子。然而,他不敢踏出人生最關鍵的那一步。
司馬望族行禮道: “晉陽郡主?!?
趙雲舒被他客套的問候擊敗了,猛然間心臟一陣跳動,有幾分生疼。她朝思暮想要見到的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口吻與她說話。
趙雲舒極力剋制住心底泛起不平的情緒,雙眼的視線停留在那張俊秀的臉頰上,良久後她問道:“你喊我什麼…晉陽郡主。”
司馬望族讀懂了那道眼神背後隱藏的深刻含義,也知道她恨自己。但他努力維持著那道平靜的眼神,語調也是波瀾不驚,淡淡地回了一句,“是的,晉陽郡主?!?
他的口吻冷漠,深深地擊碎了她外表堅強,內在柔弱的心。趙雲舒擡頭仰望著天空,不讓藏在眼底的淚水涌出來,沉重地吸了一口氣,她想確定剛纔聽到的不是真的。
趙雲舒眼眶盪漾著淚水,眼神幽怨,再一次問道:“你叫我什麼?!?
“晉陽郡主?!贝松麄兘^無可能,該是時候了斷這段不該有的塵緣。唯有對自己和她狠點,方能放下這段錯誤的感情。
趙雲舒聞言後,彷彿有一把利刃,一刀又一刀割著她的心。趙雲舒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亦不讓眼淚墜落,她也不願意被人看出內心的柔弱。但她雙眸中的淚水,還是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她靜靜地凝視著他,心情終於不能平靜。
“晉陽郡主”,趙雲舒最後的防線被他冰冷的話語擊潰,自嘲道:“晉陽郡主…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身份?!?
數年沒見,他怎麼變成這樣了。趙雲舒想要從他的眼神之中得到明確答案。她想知道是什麼導致了他們變成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司馬望族不敢正視那道眼神,將目光移向他處,以此來緩解心中的情緒。
趙雲舒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顯然是想徹底和自己劃清界限,心中又是一陣抽痛,“以前,你總是說看不夠我?,F在,你連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你若留我,我便駐足。你若不留,我便離去。日後,也同你保持距離。今天之後,你我各走天涯,永不相見。”
“如此甚好?!眱嵐芩抉R望族內心早有準備,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眉宇跳動,瞬間垂下眼瞼,臉頰上極力表現出莫不在乎的神情,語調依然淡漠道:“晉陽郡主身份高貴,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自由。”
“我的眼中都是你,怎能自由?!壁w雲舒眸色深深,語調漸漸低沉,又多了幾分幽怨,“你忘了那年月光下,你對我許下的諾言…以我之姓,冠你之名。這些…你都忘記了?”
“那年是我年少無知,隨意許下的諾言?!彼抉R望族擡頭回視著那道目光,語調依舊冰冷,“請,晉陽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好?!壁w雲舒再也看不見那道令她迷醉,令她溫暖如春的目光,她輕擡手指抹去眼角的殘淚,逞強笑道:“我如此不讓宮衛使上心。我也會忘卻那份年少的情愫。宮衛使大人,你贏了。”
司馬望族聞言,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其實,他輸了,輸的一敗塗地。他輸給了世俗眼光和規則,也輸給了自己。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再也不能隨自己的心願行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變成了這樣。如今,他也成爲了自己鄙視的人。
曾經,再也回不去了。
趙雲舒還記得,她身在邯鄲趙宮,忽然來了一位家臣,告訴她趙疵將軍身亡。趙雲舒得知父親身亡的噩耗,整個人覺得天都要踏了。
支撐她走過來的動力,就是眼前這個少年。
離石一戰,司馬望族也失去了父親,但是他忘了自我的傷痛,去撫慰她的心中的創傷。
趙雲舒倚靠在他的肩膀,感覺很溫馨,很踏實。那一刻,她也覺得自己的世界,也是如此的美好。
一向話語不多的司馬望族,那夜不知是怎麼了。藉著朦朧的月色,許下一生的諾言…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趙雲舒捎去眼底的憂傷,笑道:“好。我會一直等著你來娶我?!?
隨著時光流轉,他終歸還是沒來迎娶她。
趙君舉行盛大狩獵遇刺,司馬望族掉入懸崖生死未卜。她在晉陽城得到這則消息,又一次暗自掉下了眼淚。衆人勸她節哀,不要太傷心了。
趙雲舒對著衆人笑道:“君未娶我,怎會離去。”
北疆戰事又起,爲了應對秦國再次偷襲。她不在兒女情長,選擇戎馬倥侗。
燕、趙戰事結束,兩國重新簽訂和平條約。
燕、趙兩軍廝殺得難分高下時,一位紅袍小將單騎直入,直逼燕軍主帥陣地,斬落燕軍將領。
燕太子噲在一干人等的護衛下,逃離戰場。燕軍主將子之見大勢已去,領著剩餘的兵馬,也撤離了戰場。戰場的有利局勢,偏向了趙國。
那紅袍小將就是她心中日夜惦記的那人。他不僅完好無缺的回來了,又在北疆代郡立下戰功,大放光彩。她是真的替他高興。
她相信,再過不久便過了二八年齡。他會帶著那日的諾言來晉陽城迎娶她。她不奢望自己有一場盛大的婚禮,只求和他終身相依。然,她已過了十八,他還是沒有前來迎娶她,反而得知一個消息…他要去迎娶韓女。
趙雲舒得到這個消息,心中已是傷心不已。幾日前她得知,他會經過上黨,她便放下所有的事物,什麼也不管,舟車勞頓趕來就是要親口問一問,當年許下的諾言,還算不算數。
司馬望族的回答,給了她致命一擊。當年的諾言,他早已經忘了,而她還一直銘記於心。
司馬望族也不想見她傷心的樣子,張了張口,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想要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他想看著她的笑容。事到如今,再多的言語,只會給彼此帶來太多的傷害。
司馬望族也在內心上狠狠割了自己一刀,他苦笑道:“雲舒,原諒我。離開我,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我終究不是你要等的這個人?!?
趙雲舒一掃心中的悲傷,拔出長劍指向司馬望族,挑戰道:“拔出你的劍?!?
“屬下不敢以下犯上。”
“你…”趙雲舒聞言,頓時怒道:“讓你拔劍就拔劍,少說廢話。我們因劍而識,也因劍而去。我們就爲彼此留下一段記憶揮手告別過去?!?
司馬望族道:“晉陽郡主得罪了?!?
“宮衛使,請用盡全力,不要因爲我是晉陽郡主就手下留情。那樣,我會輕視你的?!壁w雲舒聞言,頓時怒氣,也不行君子之禮,直接刺了過去。司馬望族見她出手太快,舉劍格擋。
由於兩人站立的距離太遠,趙豹等人也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再加上司馬望族站立的方向,衆人也沒能見到趙雲舒臉上的變化。突然兩人拔出長劍相鬥。
趙豹以爲他們只是切磋劍招,朝著他們的方向喊道:“宮衛使,你要手下留情,不要傷了郡主?!?
趙歇也跟著喊道:“對?。】ぶ髑Ы鹬|,高貴無比。宮衛使,請你不要傷了她。”
韓倉見著兩人精彩的比試,觀摩後嘆道:“趙氏一族能征善戰,趙國也深受影響,故而民風彪悍。想不到晉陽郡主身爲千金之軀,劍術也不輸男兒。真可謂是巾幗不讓鬚眉?!?
“我們這個晉陽郡主,從小隻與男兒玩耍,也不愛女子的玩意。我家王上,小時候也吃過她的拳頭。這位郡主,也是令人頭疼無比??!”趙豹脣角掛著一抹微笑,就好像見著王上被揍,他很高興似的。
韓倉接過話頭,笑道:“郡主與姬瑤相遇,定會一見如故?!?
趙豹愣了片刻,揣摩著韓倉話中的深意。能和郡主打成一堆的人,十根手指也數的完。這些人啊!都是些令人痛疼的人。
‘王后’能和郡主一見如故,豈不是說王后也是令人頭疼的主。趙豹轉念一想,王上和王后皆是不省心的主,兩人再一起,一定會很熱鬧吧!想到此處,趙豹很期待著日後的畫面,尤其是王上婚後的生活會是咋樣的。
韓倉見兩人比鬥,無雅樂伴奏,爲了給比劍之人,烘托出浪漫的氛圍,高喊道:“奏樂。”
兩國的禮樂之人,當然明白此時該奏什麼樣的樂曲才合適,也不用交流便奏出了令人癡迷如醉的旋律。他們殊不知,比劍那兩人本是情投意合,許了後半生。今日,他們是爲了斬斷情緣。
這首歡快的旋律傳入趙雲舒的耳裡,反而增添了怒意。趙雲舒快速揮動手中的劍,以此發泄心中的不快,她要教訓一下眼前這個曾經視爲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司馬望族聽後,腦海中涌現出一道又一道兩人的曾經共同擁有的回憶,漸漸的他的防守之勢,慢了下來。趙豹拍著手喝彩道:“晉陽郡主,好樣的?!?
肥義皺了皺眉頭,眼前這兩人哪裡像是恩愛情侶,劍招切磋,反而更像是仇人相見,殊死一搏。隨著眼前的畫風突變,趙雲舒一味強攻,劍招凌厲。司馬望族一味防守,反而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劍招切磋,理應你來我往,哪有一個攻勢太猛,另一個被動挨打。趙豹也感覺到了不對勁,鼻子嗅到了其它的味道,低聲道:“大司馬,看出了什麼沒有?!?
肥義點了點頭,“兩人鬧彆扭了?!?
“你呀!看得太簡單了。”趙豹輕輕搖了搖頭,問道:“他們該不會…”
趙豹忙道:“不行,我要去規勸他們。”
“相邦,這種事情,規勸是沒有用的。”肥義望向爭鬥的二人,發出嘆息:“能夠走出來,只有靠他們自己?!?
趙豹是過來人,當然也懂。有些事,旁人是不能插手的。
司馬望族見她恨自己,防守之勢漸漸弱了下來。趙雲舒什麼也不管,一劍刺了過去。
司馬望族呆呆地凝視著她,心道:“一個不敢爭取的人,活著也沒意思,死在她的手中,也是人生快事?!?
趙雲舒刺過來的長劍離司馬望族,喉嚨尚有一箭之距。司馬望族放棄了防守,閉上了眼睛。
肥義見狀大喊道:“小心。”
趙雲舒也清醒過來,她的長劍已經刺出,他卻帶著笑容看著自己,一點沒有躲開的意思。她開始慌了,這一劍過去,必會要了他的命。
趙雲舒想收回劍勢已然來不及,內心吶喊道:“躲開?!?
司馬望族依然是帶著微笑,靜靜地看著她,他想要好好記住她的容顏。
趙雲舒用盡力氣,才使劍鋒歪了幾分,但這一劍還是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體。司馬望族的鮮血噴在了她秀美的臉頰上,嘴角依舊含著一抹微笑。
見著這抹微笑,趙雲舒知道曾經熟悉的他又回來了,她瞳孔瞪得大大的,她的長劍刺進了他的身體。他們曾經彼此許諾今生,而今刀劍相向,染紅了衣襟。
趙雲舒,顫抖地問道:“你爲什麼不躲?!?
司馬望族不答,反問道:“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
趙雲舒道:“你知不知道剛纔我的劍鋒偏了一寸,便殺了你?!?
“還生我的氣嗎?”司馬望族,含笑道:“死在你的手中,也是一件幸福?!?
“我不會原諒你?!闭f完,趙雲舒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司馬望族的耳畔一直迴盪著“我不會原諒你。”
穆澗被剛纔一幕嚇傻了,等到趙雲舒遠去纔回過神,問道:“你不是喜歡雲舒姐姐嗎?你不是也很顧及她的感受嗎?你爲何要說那些話令她傷心?!?
司馬望族撫摸著傷口,任憑鮮血溼了衣襟,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這是爲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