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豐米店仍然是這個名字,掌櫃的從江改姓了唐,作爲經濟委員會的新會長,唐平南新官上任三把火,前兩天重整旗鼓,把手下的鋪子全部開了張,包括這個新收進來的瑞豐米店,放了好一陣鞭炮之後,孤山三條街看起來終於有了原本繁華的模樣。
米店裡裡外外都空得嚇人,光線十分陰暗。後院水缸的荷花綠葉全都開敗了,只剩下枯枝點點,花花草草多日無人打理,也死了大半,活著的一片頹敗。
朦朧的光線從窗戶透入,唐東安靜靜躺在牀上,臉腫得老高,目光發直,如果不是瞳孔仍然有光亮,就如同死人一般。
江廣袖疾步走進來,坐在牀榻邊,回頭看了一眼門口,還是俯身湊到他耳邊,咬牙切齒道:“巧七那缺藥材,還缺吃少喝,你再繼續裝這個死樣子,她就真的死定了!”
唐平南拖曳著腳步走進來,站在門口看著唐東安發愣。
江廣袖輕聲道:“平南叔,您看怎麼辦?”
唐平南默然搖頭,一頭亂蓬蓬的白髮輕輕飄動。
江廣袖急了,“要不要接回去,您倒是說句話啊!”
江老夫人和繡奶奶都發了話,一定會照顧好唐東安,接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現在不是接回去的時候……唐平南還是搖頭,“要接,當然要接,要接就一起接,這樣誰都不放心。”
巧七還在劉大夫家藏著,自從唐東安被抓,病情反反覆覆,愁壞了各家的老少。
唐平南轉身離開,在一縷微弱的陽光裡茫然搖頭,長長嘆息,“保住一個算一個,這世道,這世道啊……真是沒有辦法……”
江廣袖滿臉痛苦坐下來,斜眼看了看唐東安,突然一拳砸在他
臉上,怒喝,“是男人的話,要死不要死在牀上!”
“開門!”門外傳來日本兵的怒吼,江廣袖驚恐地跳起來衝出去。
門重重關上的聲音之後,屋子再度陷入黑暗中。
唐東安眼睛眨了眨,兩行淚滑落下來。
又到了秦家大院門口,唐平南像是變了一個人,滿面諂媚笑容,佝僂著背脊轉來轉去。
劉大夫診完病一腳跨出大門,兩人打個照面,都避開對方的目光,劉大夫回頭一看,汪柏鬆跟著他出來,高高抱拳,笑道:“劉大夫果然醫術高明,皇軍身上都好多了,他們讓我好好報答你。”
劉大夫也抱拳,“小事一樁,不必這麼客氣,以後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吩咐。”
汪柏鬆斜了唐平南一眼,“來人,送劉大夫回去,再送點米和肉。”
劉大夫賠笑,“多謝多謝,平南,你也是一把年紀,路都走不穩當,何必跟年輕人爭功,讓讓賢,享享清福吧。”
唐平南擠出笑容,“那是那是。”
汪柏鬆大笑,“還是劉大夫說話中聽,唐叔,你瞧瞧你這模樣,這個鎮長還是我來。”
劉大夫抱拳,“平南兄,你幫忙請了小夥計,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還沒多謝你。”
唐平南笑了笑,“實不相瞞,現在正是農忙,伶俐的人我捨不得,這小夥計就是手腳笨,又不討人喜歡,我才讓他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汪柏鬆拊掌,“正是正是,還是皇軍的事情重要。劉大夫,你要是想要人幫忙,隨時跟我開口,我手上夥計多得很。”
一個夥計出來送劉大夫離去,唐平南瞇縫著眼睛目送他遠走,沒留神汪柏鬆一巴掌拍在
他肩膀,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汪柏鬆沉下臉,“唐叔,怎麼還不走,難不成你還真想當這個鎮長?”
唐平南搖頭,“不想。”
汪柏鬆冷笑,“諒你也不敢!”
唐平南雙手撐著柺杖,冷冷地看了看他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江廣袖用力掐著唐東安後頸,唐江安小心翼翼端著藥走進來,手足無措地看著唐東安,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江廣袖,江廣袖接過藥,灌了一口藥進去,唐東安全都吐了出來。
劉大夫探頭進來,“怎麼樣?”
江廣袖泄氣地丟下調羹,“老樣子,灌不進去。”
劉大夫嘆氣,“這次真的嚇狠了。”
江廣袖恨恨道:“孬種!”
唐江安挺身而出,“我哥纔不是孬種!”
劉大夫無奈,“這個成了這樣,我那還有一個沒好呢,這可怎麼辦呢。”
唐江安苦著臉,“劉大夫,要不要找人來叫魂?”
劉大夫搖頭苦笑,陷入沉思。
一個僕人走來,“劉大夫,唐會長請你去喝一杯。”
劉大夫想了想,還是跟著僕人走了,唐江安兩相比較,還是選擇留在哥哥身邊守候。
江廣袖把他拎出去,關好房間,揪住唐東安的衣襟把人抓起來,開始噼裡啪啦扇巴掌,惡狠狠道:“孬種,這一巴掌,是當初你第一次回來朝我吐唾沫;這一巴掌,是你第二次回來搶我的鐵環;這一巴掌,是你壞了我的好事;這一巴掌,是替你大姐打的;這一巴掌,是替巧七打的,她現在快死了……”
唐東安眸中掠過一道光亮,聲音嘶啞,“你說誰快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