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訓練的時候,翠翠夫人就拉著同學們往河對岸的山裡跑,湘西的山連綿起伏,好似永遠到不了頭,翠翠夫人親自劃定界限,逐步拉長距離,開始的時候每次都會累癱倒幾個擡回來,很快,同學們就發現他們跑得越來越遠,看了越來越漂亮的風景,達到翠翠做標記的紅綢帶也越來越輕鬆。
一來二去,孩子們果然練出好體魄,而翠翠夫人的課也成了大家最喜歡的上的課之一。
會議室就是小木樓的底層堂屋,這裡平日也給學生當自習室用,這事也不避著學生,學生們抱著書本坐在各個角落等候。
看人到齊了,江習莊才撐著桌子起身,“各位老師,大家都非常忙,我就長話短說,我把大家請來,是想徵求大家的意見,相信你們這些天也看到了,藍陵匪患嚴重……
翠翠冷眼看著江習莊,“你什麼意思!”
學生們全都丟了書本站起來,虎視眈眈看著翠翠。
江習莊衝她露出安撫的笑容,“你聽我說完?!?
翠翠環顧一週,冷哼一聲,雙手抱在胸口瞪著他。
江習莊換了輕緩的口氣,“這裡山上的孩子們上不了學,長大要吃飯,必然會鋌而走險,除了民衆夜校,我還想辦一個走讀學校,由我的女兒帶隊進山,給不能來的孩子們也上上課。”
翠翠滿臉震驚,慌慌張張鬆開抱在胸口的手,臉上火燒火燎,低著頭不敢再看他。
錢璞玉霍然而起,“我不同意!”
胡美蘭也冷冷道:“我也不同意!”
錢博書擡擡眼皮看了看錢璞玉,微微搖頭。
巧七尷尬地站起來,“我這幾天把這個班帶得很好,不信你們問我爸爸!”
錢璞玉喝道:“不是能力的問題,大家花了這麼大力氣把你救出來,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爸爸把你又送進虎口!”
巧七訕笑,“不會不會,我爸爸寶貝我還來不及呢。”
胡美蘭也站起來,“你媽媽把你交給我們,我們差點沒有完成她的囑託,不能讓你爸爸再亂來?!?
翠翠將一把匕首拍在桌子上,斬釘截鐵道:“江校長信我,我對他心服口服!你們不信我,我也沒話說!我把話撂在這裡!巧七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賠一塊肉給她!”
錢璞玉也一巴掌拍在桌上,“江校長就這根獨苗,你賠得起!”
翠翠冷笑,“不管賤命貴命,每個人都是一條命!我家遭了大水,一家人死得乾乾淨淨,我老孃也只有我一個女兒!我這個女兒賠巧七這女兒!你敢說不行!”
巧七連連擺手,“你們別吵了,我去,我這就去!”
錢博書慢慢起身,“巧七,你自己掂量掂量,去的話,也許會遇到連翠翠都沒法應付的狀況,你不去的話呢,有我們這麼多人在,至少安全是有保證的?!?
翠翠盯著匕首發了發呆,忽然把匕首收起來,“江校長,你們學校是沒人了嗎,派個小姑娘去山裡闖,就算人不敢怎麼樣,你以爲山裡這些老虎都是吃素的!”
江習莊低頭默然,錢璞玉和胡美蘭都鬆了口氣,互相看了一眼,算是一笑泯恩仇。
巧七鄭重其事道:“這是有利藍陵孩子的好事,不管是誰,總要有人去,假如我媽媽在,她直接就帶隊走了,不會拿出來討論來討論去?!?
衆人沉默下來,翠翠哈哈大笑,將匕首雙手高舉送到她面前,“巧七,我還是這句話,你的安全我負責,你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割塊肉給你!”
巧七接過匕首,衝著江習莊傲然一笑。
唐江安想讀書的心是好的,但是年紀還不到,還得回去上完中學才能來,唐東安氣得半死,叫唐家的船把人接走,死皮賴臉住下來。
大家知道他這次出了這麼大的力氣,對他也客氣許多,然而,巧七忙忙碌碌,根本沒空理他,唐東安要跟她說上一句戶比登天還難,憋了一肚子的牢騷無處發泄,乾脆在街上頂了一個小小茶鋪,僱了三個人,一個做飯一個泡茶收賬一個跑堂,自己則優哉遊哉當起老闆。
唐東安畢竟是從商的世家,從小耳濡目染,交朋友做生意都很有一套,小小茶鋪很快成爲在藍陵打出了知名度,唐東安也賺得盆滿鉢滿。
有了好吃的,巧七表現出十二分的熱情,一有空就往他這跑,吃得整個人都胖起來,人也漂亮許多,加上有了錢璞玉一雙巧手打扮,很快就成了遠近聞名的藍陵一枝花。
唐東安無時不刻不在關注她的轉變,甚至把發現她的變化當做一個有趣的任務來完成,然而,越是關注,他的心情也越發複雜。他知道她已和秦五有了婚約,以前是有一種心愛的玩伴被搶走的酸楚,現在看來,似乎跟酸楚還不一樣,一想到某個人,他就嫉恨得發狂。
他是個鴕鳥的性格,沒有真正等到那一天,也就得過且過算了,天天釣魚捉蝦結交朋友順便繼續喂胖巧七,他非常意外她變成今天這個拼命三郎的模樣,不過,有了汪淑餘做榜樣,她不拼命也難。
他也想學汪淑餘,也想拼命,讓人家瞧得起自己,特別是讓江習莊對自己有信心,然而他很快就驚恐地發現,除了吃喝玩樂,他確實什麼都不會。
江習莊特意來跟他談過一次,想要他回去繼承家業,看他油鹽不進,也無可奈何。他明白,江習莊已經看出自己這份微妙的心思,想要趕他走,但是礙於面子不能挑明,他也就裝死到底,反正江習莊是好人,好人往往拉不下臉。
讓他哭笑不得的是巧七竟然一門心思撮合他和胡素素,一有空就咬著筆桿寫一些狗屁不通的情書讓他照抄,他當然抵死不從……兩人仍然每天打打鬧鬧,而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他非常期待巧七發現的一天,又怕她發現這一切,因爲那意味著兩人的訣別,他們秤不離砣這麼多年,他不敢想象沒有她的日子。
秦滿江一心撲在學習訓練上,只從芷江回來過一次,還是特意爲了感謝詹姆士先生,帶他來藍陵吃東西,原來永遠吃不飽肚子大餓詹姆士先生不知道從何得知藍陵有一家小小鋪子的東西好吃極了,很想來試試。
秦滿江本意是讓巧七早早安排一下,只是巧七忙著給孩子們上課,兩人已經到了才急急忙忙趕來。
說實話,秦滿江第一眼根本沒認出她來,近半年沒見,她簡直變了個模樣,一頭黃毛變成了大辮子,皮膚黑裡透紅,眼睛更大更亮,身材也凹凸有致,哪還是以前那個小瘦猴,簡直就是個大美人。
秦滿江看直了眼,巧七滿頭大汗撲過來,忙不迭道歉,詹姆士先生猶疑,“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秦滿江訕訕地把她拉著坐下來,“這是我的朋友,巧七?!?
詹姆士先生哈哈大笑,“我知道,這是你的女朋友。恭喜你們?!?
兩人鬧了個大紅臉,秦滿江還沒開口,唐東安拎著一條大魚走進來,“巧七,我剛釣的,你快去殺,我來給你做!”
唐東安看到秦滿江,微微一愣,連忙高高拎著魚衝著他嬉皮笑臉,“秦五,你來得正好,這裡的魚比孤山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巧七也正想表現一下,迅速捋袖子,拎著魚就跑,秦滿江和詹姆士先生目光追過去,巧七一刀背敲暈了魚,非常利索地開膛破肚。
唐東安拎著水瓢捂著眼睛在一旁喋喋不休,“你別成天躲在學校,有空也來幫幫我的忙,我都快忙死了……”
巧七不耐煩了,一菜刀剁在砧板上,“我要教書,哪有空理你!你忙還有錢賺,囉嗦個屁??!”
詹姆士先生被巧七的氣勢嚇得一個哆嗦,悶笑連連。
秦滿江一張臉更紅了,唐三這個傢伙怕血怕髒怕這怕那,打野食的時候向來都是巧七出力氣,不過現在看來,這份力氣出得未免太多了。
菜刀砍進砧板幾近一半,就連巧七自己也拔不出來,唐東安果然不囉嗦了,瞪圓眼睛丟開水瓢跳離她五步開外扯著嗓子乾嚎,“大廚子,今天晚上看你的啦,有開飛機的大鼻子英雄賞光!”
空軍英雄的事蹟大家都是耳熟能詳,頓時裡裡外外一片歡呼聲,熱鬧非凡,詹姆士先生聽出個大概,大鼻子都笑歪了。
秦滿江臉上也帶著笑容,剛進門看到巧七的驚喜和對美食的興致卻瞬間消散,在心中狠狠罵了一句:這個陰魂不散的唐三!
詹姆士看上了這裡的好酒,和唐東安邊喝邊吹牛,兩人雞同鴨講,竟然也聊得十分投機,很快就拍著肩膀稱兄道弟。秦滿江和唐東安喝了一杯酒算是一笑泯恩仇,提上裴醒和隊員們給錢教授等人捎的禮物,開車先送巧七回學校,回頭再來接詹姆斯。
兩人進門時天已經快黑了,江習莊得到了好消息,正笑瞇瞇地等在大門口,一把抓過秦滿江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一進門,江習莊就拿出一封信,笑道:“你父親想先給你們辦喜事,讓我來安排?!?
不知爲何,秦滿江雖早有準備,卻一點興奮之情也沒有,默然坐下來,呆愣許久纔開口,“習莊叔,我一定會娶她,但是我想等到勝利?!?
江習莊的一腔熱情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訕笑一聲,“我是怕……”
“不用怕,習莊叔,只要我活著,一定會娶她?!鼻貪M江的聲音無比果決,“但是,如果我沒法子活到那一天,也請您不要怪我。”
江習莊悽然一笑,再也沒有提這個話題。
送走秦滿江,江習莊才發現巧七縮在書桌和牆的夾角中,哭笑不得,一把將她抓出來,巧七抱著桌腿不放。
江習莊無奈,“你自己拿主意,要等他的話……”
巧七仰著淚汪汪的臉,斬釘截鐵道:“等就等,有什麼了不起!”
江習莊笑了,“等他的話,就不要動不動哭鼻子?!?
巧七迅速擦乾淚水想起身,一個踉蹌,撲上來抱著江習莊的腿,嚎啕痛哭,像是要把這些天的辛勞和委屈一口氣哭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