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七縮在警察所牢房的角落,滿臉髒污,唐東安雙手抓著鐵欄桿,目光發(fā)直。
江老夫人走來,汪爭光疾步跟上,掏出鑰匙開鎖。
巧七急急忙忙衝上來,緊握著鐵欄桿,“奶奶,我哥怎麼樣了?”
江老夫人臉色鐵青站定。
門一開,巧七急不可待衝出來,“奶奶,我哥救……”
江老夫人一巴掌扇過去,咬牙切齒道:“死的怎麼不是你!”
巧七跌坐在地,捂著臉瑟瑟發(fā)抖,茫然搖頭,“不可能,我哥不可能死的……”
江老夫人抓起柺杖砸向巧七,唐東安驚叫起來。
汪爭光滿面驚恐,一把抓住柺杖,“桂奶奶,這裡是警察所?!?
江老夫人冷冷看著汪爭光,“看你教出來的狗東西!”
汪爭光無可奈何,低頭沉默,巧七哀哀哭泣。
江老夫人看向唐東安,“唐三,是你還是秦家老五把我孫子約出來的?”
“他?!?
“那你們爲(wèi)什麼在?”
唐東安嘟噥,“我們家從貴州進(jìn)了好酒,我說了請大家喝酒。”
江老夫人轉(zhuǎn)身就走,“巧七,走!”
巧七急忙跟上。
江老夫人和巧七剛走,唐平南就來了,他老老實(shí)實(shí)站在警察所所長辦公室裡,聽?wèi){汪爭光敲桌子罵娘,一句話也不想說,什麼都說不出來。
“保釋可以,不過他當(dāng)時就在殺人現(xiàn)場,脫不了干係,必須隨傳隨到!”
“我明白,不過……他在現(xiàn)場幹嘛?”唐平南木然迴應(yīng),臉色灰敗。
“他跟江月明吵了架,找來巧七當(dāng)幫手?!?
唐平南微微一愣,臉色鐵青,目光中怒意隱隱,“當(dāng)幫手幹什麼?”
汪爭光指著桌上兩根雞毛撣子,“打架,喏,這就是他們的武器?!?
唐平南拳頭一緊,咬牙,“汪所長,給你添麻煩了,我們酒莊從貴州新到了一批好酒……”
汪爭光冷冷道:“再好的酒也沒我外甥的命重要?!?
唐平南一愣,訕訕道:“那是,那是,月明這孩子是我故交好友之子,我也很心痛。”
汪爭光嗤笑,“江習(xí)莊和我姐那個脾氣,哪來的故交好友,我看你不是心痛,是幸災(zāi)樂禍!”
唐平南也急了,“就算不提往事,月明是我看著長大的好孩子,我怎麼能不心痛!”
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著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汪爭光往後一靠,“進(jìn)來!”
唐東安拖曳著腳步進(jìn)門,垂頭喪氣,“爸爸?!?
唐平南根本不看他,對汪爭光的態(tài)度軟了下來,“汪所長,你說的我一定照辦。”
汪爭光揮手,“行了,你帶走吧,孩子該管還得管,別等到時候後悔?!?
唐平南聲音虛弱下來,“多謝汪所長指教?!?
唐東安衝了上來,“汪所長,我和巧七真的不是兇手,我捱了打,巧七隻是想爲(wèi)我出頭……”
汪爭光拍桌子,“滾!”
唐平南一腳把他踹翻在地,“蠢貨!死的怎麼不是你!”
責(zé)己齋門口,前來報(bào)喪的秦滿江一身麻衣跪在汪嘉先面前,汪嘉先聽他說完,仰望灰濛濛的天空,悵然長嘆。
胡素素拿著繡花的繃子站在角落裡,滿臉震驚,手緩緩垂落,繃子上的戲水鴛鴦沒有繡完,還只有一隻,紅色的繡線迎風(fēng)飄動。
而此時的秦家大門外,江老夫人拄著柺杖,滿面怒容,帶著一羣漢子氣勢洶洶而來。
路
人紛紛閃避,驚訝地看著江老夫人。
巧七臉上又是淚痕又是血和土的不明物體,還不停地抹淚。
轟轟轟,三聲報(bào)喪的銃聲響起,江老夫人停下腳步,呆望著輕煙。
“奶奶,您別去了,這事真的跟秦滿江沒關(guān)係……”巧七恨不得抓住她的柺杖。
江廣袖追上來,“奶奶,我剛打聽過,秦老爺子過身了?!?
江老夫人低喝,“怎麼可能!”
巧七呆住了。
江廣袖黯然,“是真的,秦家五少爺剛剛出來報(bào)過喪?!?
江老夫人臉色一沉,柺杖重重一戳,大步離去。
秦家正廳,在管家秦三泰指揮下,僕人們擡桌子擺椅子,各自忙碌。
秦老夫人抱著秦炳蔚的遺像坐在椅子上,丫頭藍(lán)紫小心翼翼看著她,不知所措。
秦木森腳步踉蹌走進(jìn)來,“母親,時辰到了,父親的遺像該掛出來了?!?
秦老夫人喃喃道:“我的像……畫好沒?”
秦木森看向門外,“小五?!?
秦滿江急匆匆走來,“陳老先生正在畫……這事急不得,您……”
秦木森瞪了秦滿江一眼,秦滿江連忙閉嘴,站到一旁。
門外一陣喧譁。
“夫人,您不能進(jìn)去?!?
“三泰,你要還想回鄉(xiāng)下養(yǎng)老,就給我讓開!”
秦老夫人抱著遺像擡頭,江老夫人的柺杖同時敲進(jìn)來,秦老夫人霍然而起,衆(zhòng)人緊張地看著門口。
江老夫人一腳跨入,拄著柺杖站定,環(huán)顧一週,冷冷地看著秦炳蔚的遺像,“這就死了?”
秦老夫人怒目而視,“你……”
“你什麼你!50年前我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今天同樣輪不到你說話!”
秦老夫人指著她,“你……”
秦老夫人氣得癱坐在椅子上喘氣,僕人連忙接走遺像擺好,掐人中救人。
秦木森躬身,“桂奶奶?!?
江老夫人冷冷道:“桂奶奶是你叫的?你給我老人家磕過頭,拜過年?”
秦滿江迅速跪下來,哽咽,“桂奶奶,您看,我爺爺已經(jīng)過身了,有什麼恩怨能不能先放一放,讓我們做晚輩的盡點(diǎn)孝心,體體面面送他老人家走?!?
江老夫人瞪著他,“秦滿江,我問你,你家要體體面面送人走,那誰來替我孫子討還公道!”
衆(zhòng)人大驚。
秦滿江聲音顫抖,“你……孫子……你是說……月明?”
江老夫人咬牙切齒,“我能有幾個孫子!”
秦滿江幾乎嘶吼出聲,“他怎麼了!”
“是你約他去唐家渡的對不對,他剛剛在那被人殺了!”短短一句話,江老夫人近乎咬碎了才吐出來。
秦滿江大驚,“不可能,我們剛見過!”
巧七大哭,“是真的,是真的,我哥被人殺了,剛剛,就是剛剛……”
秦木森急得直搓手,“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秦滿江還算鎮(zhèn)定,“巧七,你彆著急,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秦老夫人撐著椅子起身,“江桂子,你帶這麼多人殺過來,是認(rèn)定我家有兇手?”
巧七慘呼,“不不……秦奶奶……”
“巧七,這裡沒你的事!”江老夫人差點(diǎn)一柺杖掃到巧七,江廣袖連忙把她拉開,又毫不猶豫擋在她面前。
江老夫人跨上前一步,惡狠狠道:“我來告訴你,花丫頭,我孫子的死,有兩個人脫不了干係,一個是你家
秦五,一個是唐家那個花花大少,不管是誰做的,我一定會把兇手碎屍萬段!”
秦老夫人也來了脾氣,“江桂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江老夫人冷笑,“不過,以你花丫頭的本事,自然什麼都不懂。”
巧七繞過江廣袖衝出來,“奶奶,你有什麼事別衝著秦奶奶去,她……”
江老夫人猛地揪住巧七的衣襟,“秦奶奶,你叫得倒是好聽,你以爲(wèi)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你瞞著我跟秦家老五打得火熱,你是不是想丟盡我們江家的臉……”
秦滿江大喝,“夠了!”
衆(zhòng)人都安靜下來看向秦滿江。
秦滿江黯然,“桂奶奶,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是月明的兄弟,如果找到兇手,我也會把他碎屍萬段!”
江老夫人嗤笑,“兄弟,你算哪門子兄弟!秦五,以前我忍了,是因爲(wèi)我覺得你能幫他一把,帶他離開巧莊師範(fàn)這個火坑,遠(yuǎn)走高飛。”
巧七急了,“奶奶,巧莊師範(fàn)不是火坑。”
江老夫人忍無可忍,“你給我滾!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巧七轉(zhuǎn)身就跑。
江老夫人瞪著秦滿江,步步緊逼,“秦滿江,方圓百里,哪個不誇我孫子好,要不是你和唐家那個畜生帶著他惹是生非,何至於有今天的災(zāi)禍?!?
秦滿江連連退後,“桂奶奶,我的錯我認(rèn),可是……”
“不管你們是不是殺人犯,我孫子沒了,你們以後還想好日子過,那是做夢!”
秦老夫人終於忍不住了,“你孫子沒了,這是誰都不想看到的事情,難道還想讓我孫子賠你一條命?”
“花丫頭,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我是堂堂正正的秦夫人!我家老爺剛剛過身,你要是來拜祭就算了,要是敢鬧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不客氣!來人,這桌子、這椅子都是我陪嫁過來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砸了!”江老夫人手一指,她帶來的衆(zhòng)人立刻躍躍欲試。
秦老夫人捧著遺像站出來,“誰敢動!”
衆(zhòng)人低頭沉默,不敢妄動。
秦三泰跪下來,“桂奶奶,自九一八之後,老爺子憂國憂民,沒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如今爲(wèi)國家慷慨而死,您就讓他瞑目吧?!?
江老夫人斜眼看著他,“秦三泰,我看在繡娘面子上本來想放你一馬,你竟然有狗膽子冒出來,我就成全你!”
“桂奶奶,死者爲(wèi)大……”秦三泰話音未落,江老夫人已將柺杖尖指到他臉上,“既然死者爲(wèi)大,那你對著這書呆子的遺像說句真話,他想自盡,你知不知道?”
秦滿江瞪著秦三泰,目光赤紅。
“你不回答,那我就當(dāng)你知道。那我再問你,你既然知道,爲(wèi)什麼不跟花丫頭說,你有沒有當(dāng)她是秦家夫人?”
秦三泰沉默不語,閉上眼,兩行淚流下來。
江老夫人放下柺杖,指著秦老夫人,“花丫頭,你連個書呆子都管不住,我瞧不起你!”
秦老夫人滿臉蒼白,疲累得已無爭辯的力氣,“桂小姐,我是沒有你有本事,你要是願意回來主持祭奠……”
江老夫人啐了一口,轉(zhuǎn)身離去,“花丫頭,你太小瞧我了!你就是不服軟,我也不會攔著秦炳蔚歸葬鄉(xiāng)里,不會攔著你進(jìn)秦家的墓地!”
江廣袖等人跟著江老夫人離去。
衆(zhòng)人一片靜寂。
秦滿江慢慢起身,飛奔而去。
秦老夫人淒厲嘶喊,“回來,小五,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