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大黃蹦跳而來,頻頻回望,後面就肯定跟著江老夫人或繡奶奶,江廣袖滿心期待,刻意把水打得嘩啦啦響。
這次來的是繡奶奶,繡奶奶抓著根水菸袋咕嚕咕嚕地抽,正在查看河邊找草藥,忙得不亦樂乎,狗大黃還巴巴指望好吃的,在前面拼命搖著尾巴。
聽到腳步聲,江廣袖洗得更仔細了。
繡奶奶慢慢走過去,猛地回頭,“少爺,你怎麼自己洗衣服!”
江廣袖有點不好意思,“這些貼身衣服總不能丟給那些妹子。”
繡奶奶笑了,“我知道你臉皮薄,不喜歡開口麻煩別人,這事確實怪你奶奶,早該給你說好親了。”
江廣袖悶頭洗衣服,淡淡道:“家裡剛遇上這麼大的事情,我的事不急。”
繡奶奶沉下臉,“怎麼不急,你都20大幾了,你奶奶不急著抱曾孫,我還想趁著能做點事再帶個孩子出來呢,你不敢說我去!”
江廣袖丟下衣服,還想說點什麼,繡奶奶突然神秘兮兮地笑,“我說小少爺,你是不是心裡有人啦,跟繡奶奶說一聲,繡奶奶跟你做主!”
江廣袖滿臉火燒火燎,低著頭胡亂揮手,“沒呢,沒呢……”
繡奶奶呵呵直笑,快步走了。
江廣袖看著她走遠,一口氣跳到水邊臺階,回頭看了一眼,放緩腳步,一步一步走下來,將衣服拎起來在水裡抖了抖,撈起來放進桶裡,嘿嘿笑了兩聲,又趕緊板起臉提起桶子走了。
私塾不過簡單平整的三間屋子,中間一間大而敞亮,是學生教室,一邊是老師休息的小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竈屋和房間,靠著竈屋一邊的柴禾堆得老高,水缸也總是滿滿當當,都有長工專門照看。
私塾面朝村子,背靠著彎彎的玲瓏河,前面是個曬穀坪,也當孩子們遊戲的園地。
江廣袖經(jīng)過教室,在小院門口停住腳步,擡起手準備敲門,手停留在門上,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繼而收回手,垂著頭沉思。
胡素素裹著被子坐在躺椅上縮成一團,直直地看著門的方向,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衝過去猛地拉開門,和江廣袖四目相對,忽而都紅了眼眶。
他的情意赤誠熱烈,不再遮掩,胡素素如何感覺不到,對她來說,他也是最好的選擇,只要嫁給他,她還能做江家的媳婦,與巧七作伴,與孤山島的孩子們作伴,不會再擔心汪嘉先的毒藥,擔心旁人詭異的目光。
“素素……”巧七的聲音適時響起,讓
兩人都得到解脫,胡素素慌里慌張跑了,江廣袖看著躺椅的凌亂被窩,慢慢坐下來,將被窩裹住自己,仰頭看著灰蒼蒼的天空,閉上眼睛無聲地笑。
江家大門敞開著,白燈籠搖搖晃晃,牆上歪歪倒倒用粉筆畫著一隻圓腦袋長尾巴的四不像,這是巧七畫的狗大黃。
出乎意料,巧七和胡素素回到江家,並沒有受到任何責難,兩人晚上還沒進門江家大門就已經(jīng)大開,裡裡外外燈火通明,看得出來這是非常歡迎的架勢。
江老夫人沒有出面,都由江廣袖來接待安排,胡素素小時候也在江家住過,這次回來堅持住在老地方,也就是半山的私塾,一來方便去山間憑弔,二來還能照顧孩子們,巧七本想跟她一塊住私塾,睡得迷迷糊糊被江老夫人親自來私塾逮回去,從此住在江老夫人眼皮底下。
以往大家都怕江老夫人,來來去去大氣也不敢出,自從巧七和胡素素回來,這個緊箍咒纔算解除,江家有了幾分生氣,加上巧七爲了幫胡素素,轉(zhuǎn)眼成了孩子王,經(jīng)常帶著一大串小尾巴翻牆爬樹,無所不爲,江老夫人也只當沒看見,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動輒發(fā)怒責罰。
巧七鬧得越來越過分,衆(zhòng)人這才明白,她被父母趕出巧莊,這是憋著一口氣鬧給江老夫人看呢,這下大家都等著看好戲,想看看祖孫鬥法,到底誰贏誰輸。
同樣被趕出巧莊的還有唐東安和秦滿江,秦木森想來想去,覺得讓他幫三哥把生意從轉(zhuǎn)移到孤山,畢竟孤山是自己的地盤,街坊和客商給幾分面子,鬼子來了也能退進山裡。
秦木森、唐平南和江習莊打定主意拆散幾人,卻沒想到江上江下就隔著一條玲瓏河,秦滿江還算聽話好對付,唐東安哪裡會罷休。
回來第二天,唐東安就火速登門,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成爲江老夫人的座上賓,再者他口口聲聲叫汪淑餘媽媽,叫江老夫人奶奶,把戀母之情尊長之情說得催人淚下,江老夫人爲之感染,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孫子對待,每天都盼著他來鬧一鬧。
這天,唐東安又騎著單車一路狂飆而來,把車丟在門口,徑直衝向巧七的房間。太陽已經(jīng)曬屁股了,巧七房間緊閉,很顯然還沒起牀,唐東安敲敲門,耳朵貼在門上聽動靜,裡面的人扔出什麼東西正砸在門上他聽的位置,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唐東安捂著嗡嗡叫的耳朵連退三步,踢了門一腳,鄙夷道:“江月彎,你這個潑婦,我不理你了!”
一個身影聞聲從書房閃出,唐東安扒拉扒拉頭髮,諂媚地笑,“桂奶奶早
!”
江老夫人笑瞇瞇衝他點頭,“跟我走走看看。”
巧七的房間傳出什麼聲響,唐東安往那方看了一眼,摸摸肚子樂哈哈道:“桂奶奶,我先跟巧七填飽肚子行不行,你聽,咕咕叫呢。”
話音未落,一個僕人端著盤子走來,江老夫人指著盤子上的東西,“給你準備好了,拿上走吧。”
唐東安笑容有些發(fā)苦,嘿嘿乾笑兩聲,一邊盯著巧七房間的動靜,一邊慢吞吞拿起紙包打開,眼睛一亮,紙包裡糯米粑粑,唐東安一口咬下去,囫圇不清道:“桂奶奶您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小的無以爲報,唯有肝腦塗地……”
江老夫人板著臉,“不要油嘴滑舌,跟我來!”
江老夫人徑自離去,唐東安只好乖乖跟上,不停回頭看著巧七房間的大門,滿臉失落。
也難怪他這副表情,他昨天又捱了唐平南一頓訓,有滿肚子的牢騷要發(fā),她怎麼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突然開了,巧七怒目圓睜衝出來,“剛剛誰罵我潑婦!滾出來!”
因爲有玲瓏河的環(huán)繞,整個江上村薄霧蒸騰,男人早早起牀擔水劈柴,女人在洗衣做飯,一條河擔負著無數(shù)重擔,水流緩緩。
唐東安跟著江老夫人繞到半山,不時回頭張望,江老夫人也不催促,走一步停一停,因爲常年累月和繡奶奶上山,竟然一絲不喘。
唐平南很快認命,挖空心思拍江老夫人馬屁,把她哄得笑逐顏開。
走上一條僻靜小路,唐平南累得直喘,言不由衷,“玲瓏河真漂亮,玲瓏河邊的幾個村正漂亮……鄉(xiāng)下真是漂亮極了……”
江老夫人板著臉,“什麼鄉(xiāng)上鄉(xiāng)下,是唐平南教的?我告訴你,就是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這江上江下,纔是你的家。”
唐平南一手掄圓揮了一大圈,大聲道:“沒錯,這裡、這裡、這裡,都是我的家!”
江老夫人哈哈大笑,“這還差不多,以後記住就是。”
兩人停下來眺望,玲瓏河弧度明顯,躲躲藏藏繞著腳下的山經(jīng)過,一頭扎進山林竹海,而河流經(jīng)的兩岸,禾苗正青,稻花正香。
唐東安深深呼吸,“美,真是美極了,我一會叫巧七來玩。”
江老夫人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你跟巧七這麼要好,難怪她沒人家要。”
唐東安訕笑,話到嘴邊,又不想把她和秦滿江的事情說出來。秦滿江跟他還有仇呢,必須報完仇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