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驛是孤山最好的酒店,分爲兩層,上面是雅座包間,下面是大廳散座,鉢子菜和客飯應有盡有,既照顧喜靜的大客商,也讓囊中羞澀的小攤小販吃上價廉物美的飯菜,大大小小的生意都做,非常紅火。
唐平南算這裡的股東之一,固定有最幽靜偏僻的最裡間作爲待客之用,今天來的是貴客,更要小心招待。
父子走進酒店,唐東安左顧右盼,心中警鈴嗚嗚作響,唐平南對人對己向來吝嗇,自己號稱唐家少爺,也只有光顧路邊小攤小販的份,孤山驛這種酒店連門都不讓他進,今天這麼大陣仗,怕是有什麼埋伏。
唐平南瞪了這不成器的兒子一眼,“等下別亂說話!”
唐東安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打了個唿哨,唐平南一年到頭臉上凝固一般,除了冷眼憤怒之外沒有第三種表情,偏生又十分好面子,能跟他作對真是其樂不窮。
點好菜,唐平南猶如老僧入定,坐在桌邊一言不發,唐東安看得煩躁,走到窗前探頭張望,赫然發現窗下站著巧七,正仰著頭焦急地張望。
兩人有多年的默契,巧七張牙舞爪一通手勢,唐東安馬上醒悟過來,敢情她是來做說客,人家姑娘還在讀書,不想這麼快出嫁。
唐東安正好也不想稀裡糊塗娶個女人,迅速和她一番比劃討價還價,作業、家務、零食……直到巧七忍無可忍轉身要走,唐東安才表示成交。
巧七衝他揮舞拳頭,一溜煙跑了。
兒子手舞足蹈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唐平南毫無所知,還是在一杯接著一杯喝茶,眉頭如同打了個死結。唐東安跟他無話可說,百無聊賴地研究桌子木質茶杯花紋。
好不容易等來了人,唐東安定睛一看,嚇得差點哧溜鑽到桌子底下,果然不能相信這個損友巧七,人家是一個大軍官,還帶著槍和侍衛!
唐東安滿頭冷汗,顫顫巍巍起身,唐平南起身相迎,“張長官,久仰久仰。”
張團長擺擺手,“軍務繁忙,姍姍來遲,還請不要見怪。”
兩人客套一陣落座,唐平南倒上茶水,瞪了唐東安一眼,看他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樣,咬牙忍了,賠笑道:“這就是犬子唐東安,唐某教導無方,還請多多原諒。”
張團長打量唐東安,笑容滿面點頭,“不錯,一表人才,我們家小荷是高攀了。”
唐東安腦袋一片混沌,茫然點頭,張團長抿抿嘴,到底沒當場發作,衝著唐平南乾笑兩聲,“我家小荷剛滿
19,還在巧莊師範讀書,我就怕我戰死沙場,兒女無人照顧,所以纔要趕緊把她託付於人。”
唐平南連連點頭,“長官爲國征戰,奮勇殺敵,唐某十分敬佩。”
果然是征戰沙場的軍人,張團長的目光都能殺人,盯一眼,就能嚇得唐東安渾身直哆嗦。
“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就怕孩子沒定性,成天花天酒地。”
“不敢不敢,他除了調皮一點,花天酒地還是不懂的。”唐平南暗暗踹了唐東安一腳,唐東安嗖地坐直,滿臉緊張,手指使勁抓著凳子。
張團長莞爾,大概也看出這小子膽小如鼠的本性,收斂幾分殺氣,和和氣氣道:“我經常聽小荷說你跟江校長的女兒秤不離砣……”
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唐東安嘻嘻一笑,正要點頭,唐平南暗道不妙,連忙救場,賠笑道:“巧七已經許配給秦鎮長家的五少爺,我家這小子太愚鈍,實在配不上。”
唐東安如同被人一榔頭砸在頭頂,腦袋嗡嗡作響,剛挺起的腰桿瞬間彎了。
張團長笑了笑,端起茶抿了口,眸色愈發深沉,唐平南倒也看出唐東安的存在對今天的事情只有壞處,趕他去一旁繼續看風景,和張團長喁喁細語,唐東安百無聊賴地看著江水滔滔,一邊消化巧七和秦五定親的事實,一邊捕捉身後兩人的消息。
秦五向來瞧不上巧七,動輒呼呼喝喝,這次要真定親,肯定是跟他一樣頂著家裡的壓力,至於巧七這個笨蛋,從小就喜歡巴著秦五……他揉揉心口,覺得悶得慌。
至於自己這樁親事,攪黃了對他來說肯定是好事,張團長帶的可是真傢伙,一個不如意一槍就崩了,他上哪說理去。更何況現在是非常時機,軍人本事通天,小老百姓還是躲著走爲上。
張團長向來是牛飲,幾壺水下去很快就喝飽了,正色道:“唐會長,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如今大敵當前,我兒子也在軍中,女兒實在管不了,你要是願意結這個親,真是再好不過。”
唐平南笑道:“我們當然沒有二話,就怕您姑娘瞧不上。”
張團長連連擺手,“我的話,諒她沒這個膽子反對。我打聽過了,她是江校長的學生,對江校長十分尊敬,江校長也是你的同窗,能跟您家結親,她不會不肯。”
“至於令公子,”他淡淡瞥了唐東安一眼,“他膽子雖然小了點,也算一表人才,現在的小姑娘哪個不喜歡漂亮的公子哥。”
唐東安靈光乍現,笑出一臉癡
相,“那當然,別人都叫我繡花枕頭,紅漆馬桶呢!”
唐平南臉色一沉,恨不得搶了張團長的槍打死這個兔崽子。
張團長不是本地人,也聽得出這不是什麼好形容,咬咬牙,抓起杯子繼續牛飲,掩飾自己的憤怒。
唐平南立刻起身,“長官,這事就這麼定了……”
唐東安決定來個全套的戲,靠在窗臺上傻笑,“長官,你們要是真上了戰場,要是你和大舅子缺胳膊少腿回來,那我豈不是要養你們一輩子……”
張團長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氣沖沖離去。
唐平南也不好去追,劈頭給了唐東安一巴掌,唐東安捱了打,笑得更加癡傻,口水都流了下來,“爸爸,你好久沒打我了,打得真舒服。”
唐平南第二巴掌還沒落下,卻聽張團長去而復返,在身後怒吼,“唐會長,養出這種草包兒子,我都替你丟人!”
他的吼聲如雷鳴,唐平南一個激靈,唐東安已經翻身從窗臺利索地跳了下去。
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子坐在孤山驛酒店的窗口吃飯,身後跟著一個勤務兵,巧七扶著一瘸一拐的唐東安經過,好奇地看著女子,覺得她真是豔光四射,派頭十足。
秦滿江緊跟上來,把她腦袋撥過來,“別這麼看人,快回去。”
唐東安一屁股坐下來,覺得每次都被巧七連累,真是冤枉極了,低喝,“巧七,你說說怎麼報答我吧!”
女子正在窗口目不轉睛看著他們,突然撲哧一笑,“果然是你們,巧七,唐三,是我呀。”
巧七和唐三嗖地轉頭,怔怔看著女子。
勤務兵嚴肅地,“這是我們鄭夫人!”
女子笑,“兩位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衡陽人,小時候在你們家免費讀了兩年的書,認了不少字,一直想來說聲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巧七和唐東安相對直撓頭,來蹭書讀的窮孩子太多了,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是誰。
秦滿江一邊慶幸兩個搗蛋鬼沒做什麼壞事給女子留下陰影,一邊定定看向全副武裝頗爲威風的勤務兵,突然眼睛一亮,“您是第五軍的軍眷,對不對?”
女子含笑點頭。
秦木森急匆匆趕來,“鄭夫人。”
秦滿江生怕秦木森斥責自己跟著兩個活寶逃課過了江,來個先下手爲強,“爸爸,我們陪唐三過來相親,這位是第五軍……”
秦木森皺眉,“你們先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