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東安醉醺醺踹開善餘堂的大門,抓起椅子一通猛砸。
一隊日本兵經過,領頭的兵探頭看了一眼,大笑,抓著一個破爛花盆砸過去。
其他人紛紛進來,有的袖手旁觀,有的抓起破爛東西砸唐東安,唐東安躲在破破爛爛的櫃檯後,發出一陣陣慘叫。
一個老夥計衝過來,對日本兵打躬作揖,“求求各位長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領頭的日本兵到櫃檯後看了看,衝大家揮揮手,日本兵整隊離去,一路嘀嘀咕咕,瘋狂大笑。
老夥計過來拉起唐東安,唐東安抱著腦袋無聲地大笑,手上流血。
老夥計小心翼翼道:“三少爺,夫人你讓您回去,現在沒什麼生意,縣城裡有大掌櫃就成了。”
唐東安推開他,怒喝,“回去做什麼,讓她再來算計我一次!”
老夥計微微一愣,老淚縱橫,“夫人……那也是沒有辦法啊。”
唐東安推開他,繼續砸,“砸他個沒辦法!砸你們這些混蛋!砸!砸死一個少一個!”
老夥計嘆氣,站在一旁。
經過的人不時探頭進來,對他怒目而視,匆匆離去。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汪柏鬆一腳踹開瑞豐米店,一巴掌拍在櫃檯上,“唐平南!”
唐平南臉上水淋淋地跑出來,慌慌張張地,“汪會長,怎麼啦。”
汪柏鬆用馬鞭指著他鼻子,“看好你們家那個小王八蛋,再看他在鎮上鬧事,你就等著給他收屍吧!”
唐平南賠笑,“實在對不住,汪會長,我到現在還沒見他的人,等他回來我一定叫他給您賠禮道歉。”
汪柏鬆跳腳,“賠個屁!你們養的這個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兔崽子!成天滿大街亂竄,屁事幹不了!惹是生非就數他第一!你叫他滾!有多遠滾多遠!”
唐東安醉醺醺的聲音傳來,“唐平南!給老子滾出來!”
唐東安扯著嗓子唱山歌調子,“滾囉哦嚯,爬囉哦嚯,唐平南你是我的呀老子囉哦嚯……”
唐平南臉色發青,一把抓起櫃檯上的算盤,又丟下算盤,竭力賠笑,“這是家裡最後一個,都被他玩壞了。”
汪柏鬆冷笑,“難怪你們養出這種廢物!你別忘了,現在這裡可不是唐家的天下,由不得他搗亂!”
汪柏鬆衝出門,唐東安橫躺在門口,手舞足蹈,“唐平南!滾出來接老子!”
汪柏鬆用馬鞭劈頭蓋臉地抽,唐東安抱著頭滾來滾去,慘
叫,“爸爸,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喝酒了,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唐平南跪在門口,“汪會長,求求你,我這就送他走,再也不讓他進城,您行行好,放他一馬吧。”
唐東安躺在滑竿被兩個人匆匆擡回來,唐江安一路小跑而來,攀著滑竿一聲聲地叫,“哥哥,哥哥……”
唐東安渾身是血,慢慢睜開眼睛。
唐江安抹了一把臉,湊近一點,哽咽,“哥哥,對不起。”
唐東安顫巍巍伸出手,抓住他攀在滑竿上的手,有氣無力地,“我要報仇!”
唐江安呆住了,目送他們走了幾步,趿拉著鞋子追,又彎腰將鞋子跟拉上,扭頭對小路旁邊黑暗的林子裡兩個男人壓低聲音,“以後看好人!別讓我哥哥亂跑!”
兩人點頭,消失在草叢裡。
唐東安沒有回江下村,而是直接來到江家,沒想到來遲一步,巧七已經回了孤山,頓時氣得跳腳,“我費了牛鼻子勁才把她送出來,你竟然讓她回去,有你這麼做哥哥的嗎,你是不是想弄死她自己獨霸江家的家產……”
江廣袖舉起拳頭,唐東安雖然還沒反應,身體已經有對這個拳頭的恐怖記憶,下意識抱頭蹲下來。
江廣袖收起拳頭,苦笑搖頭,“你錯了,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他黯然遠眺,“誰也做不了她的主。”
唐東安愕然,悻悻然坐下來,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山巒如聚,晚霞漫天,唐東安壓抑的啜泣傳出來,在天空久久迴盪。
江廣袖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在手心敲打,眺望著遠方。
他的身後,一排獨輪車等候,人們臉色凝重,將麻袋裝上獨輪車,再用繩索捆好,讓他清點。
江廣袖繼續敲打手心,在麻袋上面敲了敲,冷笑,“那是一羣鬼,又不是人,怎麼會知足。”
他用棍子指點,“全給他們都不夠啊!懂不懂!”
大家湊上來,一個瘦小的年輕人怒道:“怎麼能給這麼多呢,讓他們吃了到處殺人放火!”
江廣袖拿棍子輕輕敲他腦袋,咬牙切齒,“你不能去,進山,叫你爹來!”
幾位老人家氣喘吁吁跑來,“來了來了。”
年輕人沒好氣地,“天哥,這事可沒這麼辦的!”
一個老人家一巴掌拍下去,“你懂個屁,滾回去,帶你弟弟妹妹好好做事,看到不對就跑!記住沒!”
江廣袖打起獨輪車就走,老人家陸續跟上。
唐東安拄著一根柺杖一瘸一拐從山上下來,疼得噝噝抽氣。
江廣袖打著獨輪車迎面走來,唐東安攔著他嬉笑,“我要去玩!”
江廣袖瞪他一眼,繞開他繼續走。
唐東安乾脆撲上去趴在麻袋上,“我要去鎮上玩!”
江廣袖怒吼,“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唐東安拿著手帕朝他用力揚,嗤笑,“這點糧食塞牙縫都不夠,你以爲他們那麼容易打發,你嘴巴又笨,長得又醜怪,我可不想素素以後做寡婦。”
江廣袖眼神和緩下來,輕聲道:“你就不會好好說話麼,坐好!”
唐東安艱難地坐在麻袋上,拿著柺杖朝前面捅一捅,大叫,“大家趕快,到了縣城我請你們喝酒!”
江廣袖顫巍巍打起來獨輪車,咬牙,“你下來,重得要死!”
一個矮個子斜裡衝出來,“唐家少爺傷還沒好呢。”
江廣袖無奈,“就是傷沒好才讓他去,蠢蛋,卸一袋下來。”
矮個子卸下糧食扛著往後走,放在一個老人的獨輪車上,回頭跑過來將背上的繩索綁在獨輪車上,作勢拖著獨輪車走。
唐東安舒舒服服坐下來,吊兒郎當地笑,“走吧走吧,廢話這麼多!”
來到鎮公所門口,汪柏鬆正等得心焦,從後面到前面繞著獨輪車隊伍看了看,一腳把優哉遊哉享福的唐東安踹下去,指著他的鼻子怒吼,“你這個王八蛋還敢來!叫你們徵糧,你們就這麼糊弄我!”
唐東安癱坐在地,抱著屁股嗷嗷慘叫,衝上來抱汪柏鬆的腿,“汪大哥,汪爺爺,你錯怪我了,我惦記著皇軍的事呢,傷成這樣還到處奔忙,還跑這麼遠的路來送糧食。”
汪柏鬆將他拎起來扔到一輛吉普車上,冷笑,“來人,送到皇軍那裡治治傷。”
唐東安躺在牀上,日本軍醫稍作處理,轉身就走。
屋外傳來一聲慘叫。
唐東安跳起來,齜牙咧嘴走到窗邊往外看,瞳孔收縮,滿面驚恐。
慘叫聲不絕於耳。
槍聲再度響起,日本兵刺耳的笑聲隨之而來,唐東安重重坐到地上。
唐東安衝回米鋪,一口氣衝到最後一間,癱軟在地,臉色蒼白,渾身瑟瑟發抖。
江廣袖從暗處走出來,默默蹲在他面前,遞給他一杯水。
唐東安用顫抖的手拿著杯子一口喝完,猛地揪住江廣袖的衣領,“想辦法送個信出去,東山鄉那一帶有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