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容月快要溢出的眼淚,忙道:“好姐姐,你別哭,我吃就是了。”說著打開瓷盅,拿起瓷勺,大口的吃了起來。
容月走到我身邊,伸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幽幽說道:“月兒,你一定要幸福,永遠開心快樂的生活。”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扯開苦澀的嘴角,“幸福?”不禁長嘆一聲,搖搖頭,“只怕這輩子也不會有了。”
容月眼睛呆呆的看著遠方:“不,你會幸福的,姐姐,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容月的話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惜我已經沒有精神去詢問,眼皮越來越沉,最後倒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
“吱”門被推開,陳玉峰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一幕,吃驚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容月背對著陳玉峰,語調哀傷道:“你帶錦月走吧,明天我替她上轎。”
“容月?”陳玉峰情不自禁的喚了一聲,不解的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容月轉過身,雙眼含淚的看著陳玉峰,無限幽怨的說道:“因爲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
陳玉峰低頭沉聲道:“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容月笑著搖搖頭:“這不關你的事,不愛我,並不是你的錯。再者,這也關係到妹妹。既然我註定得不到幸福,倒不如給妹妹一個機會,讓她幸福。”
“容月……”陳玉峰似乎有萬語千言,一時間有不知從何說起。
容月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道:“天快亮了,快走吧。”
陳玉峰不再多言,走到桌前抱起錦月,正準備離開。“等等!”容月突然出聲喚住陳玉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淡淡說道:“月兒,把這個給她看,她就不會怪你了。”
陳玉峰接過信,深深的看了容月一眼,輕輕的說了聲“謝謝”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春天本該是生機盎然,處處充滿趣味,可康熙四十九年的春天對於我來說,註定是一片冰天雪地。
那天容月給我做的夜宵裡,不知放了什麼蒙汗藥,讓我睡了整整三天,等到一覺醒來的時候,送親的隊伍,早已走出幾百裡地了。
對於陳玉峰我是有些埋怨的,埋怨他爲什麼不阻止容月的替嫁行徑,埋怨他爲什麼在明知容月愛的是自己的情況下,還是讓她嫁給她根本不愛的女人。
陳玉峰沉默不語,任憑我對他推搡搖打,大發脾氣,等到我聲嘶力竭,淚流滿面跪倒在地,他方纔靠近我,彎身將我扶起,語氣平淡而哀傷:“月兒,我知道讓容月替你出嫁這種做法很自私,可你的性子我知道,你絕不會聽從命運的安排,規規矩矩的嫁給都敏。你一定會抗爭,要麼是中途逃跑,要麼是橫刀自盡,要麼是玉石俱焚,不管是那種結果,你都一定會死。如果你有個好歹,對我來說就是天塌地陷,到時我會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事情。到那時,即使容月留下來,也不會有幸福可言,倒不如……”語氣在這一刻有所停頓,陳玉峰深吸口氣,“不管怎麼說,總歸是我對不住她,如果恨我能讓你心裡舒服些的話,那就恨吧。”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我趴在桌子上,放聲痛苦起來,心中的委屈、憤怒、怨恨、愧疚,在這一瞬間通通發泄出來。錫蘭則默默的陪在我身邊,用手輕撫我的背,給我無聲的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我漸漸止住哭聲,錫蘭蹲下身,小心的替我擦乾雙頰的眼淚,柔聲勸道:“格格,其實想想,也許對容月姑娘,這樣的結局反倒好,她雖和格格是姐妹,可身份卻見不得光,將來的歸宿怕也不會很好。現在嫁到蒙古雖說是遠了些,可到底是蒙古王妃,身份尊貴。再者,以世子對格格的感情,他一定會十分疼惜容月姑娘的。”
我只是愣愣的看著外面,幽幽說道:“姐姐是不會看重身份地位的。”
錫蘭話音一轉,接著說道:“是,容月姑娘品性高潔,自然不會看重這些。咱們退一步說,就算容月姑娘留下來,就能得到幸福嗎?陳大人的心在格格身上,他日日守著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豈不是更難過?”
我搖頭苦笑:“不管怎麼說,姐姐爲我做出的犧牲真的太大了。”
“那格格更應該振作起來,努力過得幸福纔是,不然容月姑娘豈不白白犧牲了。”錫蘭趁熱打鐵。
錫蘭的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是啊,容月的犧牲如今已成定局,不能更改,我又何必自怨自艾,這樣豈不更加辜負了容月的心意。
我起身抱住錫蘭,輕輕的在他耳邊說道:“謝謝。”語調中充滿了感激。
錫蘭微笑著說道:“奴婢可當不起格格這個謝字。只不過格格既然想明白了,那就不要再怪陳大人了,他也只是一心爲了格格而已。”
“唉”輕輕嘆口氣,“玉峰的心意,我焉能不知。我也沒有怪他,只是一想起姐姐,心中多少……”說到這,心中一痛,忙岔開話題,“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蓮兒呢?按道理你們不應該陪姐姐一起嫁到蒙古嗎?”
錫蘭伸手拿起茶壺,笑容滿面,邊倒水邊說道:“蓮兒的造化好,十四爺向萬歲爺請求,要納蓮兒爲庶福晉,如今已經擡到貝勒府了。至於我,應該是容月姑娘擔心格格心中不自在,所以留個熟悉格格起居的人伺候格格。”說著將茶遞給來。
伸手接過茶水,心中不覺又是一痛,蓮兒服侍我多年,本想好好替她找個婆家,沒想到竟讓胤禵捷足先登,只是他爲什麼會突然要了蓮兒做庶福晉?思來想去,想不明白,只能心中暗暗祈禱,但願胤禵能好好待她。
“格格!”錫蘭打斷我的沉思,看著我,問道:“接下來格格準備怎麼辦?”
我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等再過幾天,和親的風頭過去,想辦法見四爺一面,求他將我送進夾蜂道。還有就是……”轉身握住錫蘭的手,柔聲道:“姑姑,‘月馨雅閣’的錦月格格已經遠嫁蒙古,現在我是蘇容月,所以以後‘格格’兩個字,還是不要叫了,以免惹出麻煩。”
錫蘭躬身道:“是。”
十天的時間轉瞬即過,街市上關於皇上最寵愛的汐樂格格遠嫁蒙古的話題已經逐漸淡去,我隨即放下心來,準備找機會見胤禛一面。
說來胤禛也是不易,二廢太子的風波波及到他,康熙對他的信任蕩然無存,爲求自保,也爲了消除康熙的戒心。自康熙四十八年起,他便交出了所有權利,深居簡出,安心的做一個閒散王爺。錫蘭幾經周折纔打聽到胤禛於四月十五日到清涼寺靜坐參禪。
那日一早,天氣晴朗,我和錫蘭換好男裝,租了一輛馬車前往清涼寺。
剛進寺廟,繞了一圈,便往後院去,一名小沙彌疾步走到我面前,攔住我的去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是要參禪,還是拜佛?”
我回了個佛禮,微笑著說道:“我是雍王府的人,奉我家福晉之命來找我們家王爺說一件要緊的事。”
小沙彌躬身行禮道:“雍王爺正在禮佛,吩咐下來不許打擾,請施主在偏廳稍後片刻,等王爺禮佛完畢,小僧在爲你通報。”
我微微一笑:“那就勞煩小師傅了。”
偏廳內,我和錫蘭落座,小沙彌端上兩杯茶,我們邊飲茶邊耐著性子等著,大約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剛纔引我們來的小沙彌走了進來,雙手合十道:“施主,王爺已經禮佛完畢,請施主到禪室相見。”
我轉頭看著錫蘭:“你在這裡等我。”起身對小沙彌回禮,“麻煩小師傅領路。”
禪室內,胤禛面對著佛像,坐在蒲團上,動也不動,聽到門響也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淡淡問道:“福晉有什麼事?”
我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喚了聲:“四爺。”
胤禛的身子明顯一顫,身子緩緩轉過來,看見我時滿臉的吃驚,不可思議的喚了聲:“錦月!”看到我點頭,便迅速起身,飛快奔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抱在懷裡,嘴裡喃喃道,“老天爺,如果這是夢,求你永遠不要讓我醒過來。”
胤禛的反應是我所沒有想到的,感覺到他的懷抱越來越近,不得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說道:“四爺,你勒的我快喘不過氣了。”
胤禛聞言急忙鬆開我,雙手握住我的肩膀,滿眼欣喜的看著我,不停的說道:“錦月,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神色黯然的看了看胤禛,語帶悲哀的將容月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胤禛的神情慢慢平穩下來,剛纔的激動已經不復存在,聽後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我,語氣輕柔道:“原來如此。也多虧了你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否則這一生,我們怕再也不會相見了。”
我走進胤禛,慢慢說道:“四爺,我這次來找你,是想求你想辦法把我送進夾蜂道,讓我能陪在胤祥身邊。”
胤禛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滿和怨憤,隨即轉過身去,淡淡說道:“這個我會想辦法的。你現在住在哪裡?”
“西城客棧。”
胤禛點點頭:“客棧人多眼雜,被人發現你就糟了。”轉過身來看著我,“我在京郊有處別院,地方清幽,平時鮮有人去,你就先住在那裡,等到找到機會我就送你去夾蜂道。”
事已至此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點頭應允,請小沙彌喚來錫蘭,隨胤禛離開,前往京郊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