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經過休養,胤祥的身體已無大礙。康熙傳旨三日後啓程回京。
慢慢遊走於陳家花園,所經歷的事情如電影般在腦海裡一一閃過,幾經生死,心似乎也滄桑了許多。可即便如此,對這裡,確切的說是對江南,還是有著無比的眷戀,畢竟這裡有我最渴望的自由,可我也知道,從愛上胤祥那一刻起,此生就註定與自由絕緣,有些遺憾,但也心甘情願。
“哎”輕輕嘆口氣,不想了,既然已經決定,又何必徒增煩惱呢?仰頭看看天空,已經快到晌午了,該去準備胤祥的膳食了。
轉身時,卻見陳碧珠急匆匆的走到我面前,躬身行了大禮:“求格格幫我。”
慌忙將她扶起,微微一笑:“發生了什麼事?不要著急,慢慢說。”
陳碧珠連連搖頭,一臉急容道:“不能慢慢說啊格格!我爹……我爹要把我嫁給四爺!”
“什麼?”不可思議的看著陳碧珠。婚姻從來都是攀附豪門的最佳途徑,陳閣老把女兒嫁給胤禛,說白了就是場政治婚姻,用女兒的終身幸福爲自己在朝中找個靠山,沒想到家世鼎盛如陳家,也會做這種事,心裡頗爲不齒。看著陳碧珠:“四爺答應了嗎?”陳碧珠搖了搖頭,神情憂愁。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也許只是陳閣老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四爺未必同意,你暫且回去,容我想想辦法。”
陳碧珠擦擦眼淚,哽咽道:“如此拜託格格了。”我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心情剛剛好些,這下全被破壞了。看著陳碧珠苦惱悲傷的樣子,心中委實不是滋味。康熙漸漸年邁,太子不堪大任,衆皇子卯足了勁,明裡暗裡爭鬥不已。陳家世代爲官,在漢人官吏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這也是胤禛所需要的。娶一個女人,得一大助力,胤禛一定會同意。我該怎麼辦?該怎麼做才能讓幫助陳碧珠擺脫被犧牲的命運?對,可以去找胤祥,他和胤禛兄弟情深,由他開口,胤禛不會不答應。
“月兒!”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喚。嘴角情不自禁的揚起,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擡頭看著胤祥,如今的他精神煥發,如果不是手臂上白色的繃帶,我幾乎都要認爲他的受傷只是一場噩夢。
眨眼功夫,他已經走到我身邊,故意委屈道:“你在想什麼?我都喊你半天了!”
“我在想該如何懲罰某人,明明受了傷,確不好好休息,還亂跑,真該打屁股!”戲謔的眼神裡滿是笑意。
“你聽!”胤祥指指肚子,“它在叫,它現在被你慣出毛病了,其他人做的膳食,他都不願意接受。”
含笑白了他一眼,嬌嗔道:“發現你傷好之後,越來越油嘴滑舌了!”胤祥“呵呵”一笑,並不答言。
我和胤祥並排往回走著,略微沉思片刻:“胤祥,陳閣老想把碧珠許配給四爺做側福晉,你怎麼看?”
胤祥一笑,毫不在意道:“這沒什麼,哪個大臣不想把女兒嫁給皇子,陳閣老若向皇阿瑪奏請,皇阿瑪一定會恩準。”
“難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聲音有些焦急胤祥迷茫的看著我,有些奇怪道:“怎麼了?你幹嘛這麼緊張?”
“碧珠可是有心上人的,皇上若是恩準,豈不是棒打鴛鴦嘛!”略微有些不滿。
“哦,”胤祥點點頭,“這也不是難事,陳閣老這麼做,無非是想找個靠山,他一定會先告訴四哥的,只要四哥不同意,陳閣老應該不會強求。”
我聽後猶如黑夜看見曙光,拽著胤祥:“那還不快去找四爺。”
胤祥將我拉了回來,迷茫的看著他,胤祥皺著臉:“吃點東西再去行不行?我好餓!”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吃,少吃一頓又不會死!快走!”不理會胤祥的抱怨強行把他拉走了。
胤禛喜靜,不喜歡被人打擾,居住的院落雖然比較偏僻,但環境卻很清幽。
我和胤祥走進房門,看到胤禛正坐在佛像前打坐,右手不停的撥動著念珠,唸唸有詞。
在雍王府住過一段時間,對胤禛的習慣還是知道的,他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每到初一、十五,他一定會沐浴更衣,茹素齋戒,靜心參佛。
不敢打擾,我和胤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靜靜等待。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被人猛的推醒。睜開眼睛看到胤禛已經禮佛完畢,含著笑意站在我面前。一旁的胤祥正急不可耐的往嘴裡塞著點心,揶揄的看著我。
慌忙起身,恭恭敬敬道:“四爺。”
胤禛淡淡一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我:“等著急了吧。”忙不迭的搖搖頭。“找我有事?”
殷勤的端了杯茶遞過去:“四爺,是這樣的。”乾脆利落的把陳碧珠的事講了出來,“四爺,這件事還要你多幫忙啊!”
胤禛臉色淡淡的,擺擺手:“我不管這閒事。”
一聽這話,忙暗中扯了扯胤祥的衣袖,投去懇求的目光。胤祥看我一眼,將嘴裡的糕點嚥下,笑著說:“四哥,這也是一樁美事,蘇文凱才華橫溢也配得上陳碧珠,你何不成人之美?”
“就是呀四爺。”我連忙幫腔。
胤禛挑眉看著胤祥,逗趣道:“奇怪了?你怎麼不去,平常你不是最愛管這種閒事嗎?”
胤祥一時語塞,舉手做投降狀:“得,算我沒說。”
狠狠瞪了胤祥一眼,這傢伙真不仗義。繞到胤禛身邊,央求著:“四爺,就算我求您了,您就幫幫忙吧!”
胤禛看了我一會兒,沉吟片刻,終於吐口:“好吧,我應你。”
我高興的拍手道:“真的?太好了!”拽著胤禛的衣袖,“四爺,這輩子我都會感激你的。”胤禛眼含笑意,並不言語。
胤禛辦事還是很有效率的,不過半日,陳碧珠就親自上門致謝。陳閣老不僅打消了將她許配胤禛的念頭,竟然還同意了她和蘇文凱的婚事,不過前提是蘇文凱必須參加明年的科舉考試,並取得前三甲的成績。
心裡長出口氣,名列三甲雖然不容易,但畢竟還是有希望的,再者我相信以蘇文凱的才華一定可以金榜題名的。至於胤禵,現在瞭解了內情,也就沒有再難爲蘇文凱。陳家的事至此算是了結了。
自四夫人死後,一直都沒有見過蘇文凱,想著我和他畢竟還算是朋友,嚴格的說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明天就要回宮了,出於禮貌應該向他道個別。囑咐墨軒備車,前往觀音廟。
觀音廟,比起昔日更覺蕭條,滿園的落葉無人清掃,大殿香火已絕,就連觀音像上也有了一層浮灰。想來是我逃跑後,沈康害怕清廷再次剿滅,所以果斷棄掉這處分舵。
擡頭看著觀音像,依舊寶相威嚴,俯覽著紅塵中的蕓蕓衆生。自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土,信佛者衆多,尤其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自在菩薩,更是被善男信女信奉。它又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爲棄物。觀音若真的有靈,不知會不會感到悲涼;感到失望。神佛尚是如此,何況凡人?心中不免有些悲涼。
“姐!”身後的墨軒喚我一聲,扭頭看見蘇文凱提著竹籃從外面進來。上下打量他一番,原本清瘦的容顏更顯憔悴,雙目暗淡無光,有著濃濃的悲涼。
“你去拜祭四夫人了?”我開口問道蘇文凱點點頭:“今天是她的尾七。”
雖然四夫人曾經要害我,可一想起她的遭遇,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同情的。本來想著在她出殯的時候,親自送一送她,以表哀思,誰知陳家既沒有擺設靈堂,也沒有請僧超度,只是一副薄棺草草掩埋,真真是涼薄。心裡有些歉疚:“對不起,我幫不了她。”
蘇文凱搖搖頭:“格格不要如此說,多虧了您隱瞞真相,不然,以紫衫所犯的罪過,哪能入土爲安,說不定要被鞭屍泄憤。落得個曝屍荒野呢。”深深嘆口氣,“其實,這對紫衫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她不會再被仇恨腐蝕著心靈,她可以和家人團聚,然後開開心心的投胎下世,重新開始。”
聽他這麼說,知道他的心結已經解開,頓覺安心不少:“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死者已以,你要爲活著的人好好振作纔是。”
蘇文凱一掃哀愁,笑著道:“格格說的是,說起來我和碧珠還應該向您道聲謝。”
“你救了我的性命,就當是我還你的人情吧。”停了片刻,“能交到你和碧珠兩個朋友,是我這次來江南最大的收穫。”
蘇文凱似乎聽出我話語中的離別之意,拱手道:“格格,一路順風。”
別過蘇文凱,心裡突然很煩躁,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徒步走在回去的路上,墨軒不發一言,默默跟隨。
一直一來我都很惦記陳玉峰,他冒著生命危險爲我盜取解藥,弄得身受重傷,後來又不告而別,如果不能見他一面,確定他平安無事,我就無法心安。
從馬車裡取出嫦娥奔月的風箏,奔跑著將它放飛,放累了,就將它綁在樹枝上,自己坐在樹下靜靜等待。
從上午等到黃昏,陳玉峰始終沒有出現,長嘆一聲,看來他是不會來了。轉身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呼喚:“錦月。”
熟悉的聲音拉住了我的腳步,回過身來,看著由遠及近的陳玉峰,心裡說不出的滋味:“我還以爲你不會出現了。”陳玉峰沒有說話。我看著他,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半日說出一句:“明天我就要回京了。”
“嗯!”
“你有什麼打算?”
“離開天地會,離開江湖吧。”陳玉峰悵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