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生活依舊平淡而單調(diào)的過著,我依舊周而復(fù)始的重複著相同的工作。
這一日,我剛給康熙告了假,準備早些出宮去裕親王府看看老王爺,自從保泰過世之後,老王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命的支撐,每天鬱鬱寡歡,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整個人憔悴了許多,看著很是讓人讓人擔(dān)心。爲(wèi)了能儘快的讓他從喪子的悲傷中走出來,我只有有空就會去探望他。
誰知我前腳剛走出乾清宮,錫蘭就悄聲告訴我,舒寧讓丫頭傳話,希望我能去見她一面。
我聽後心中頗爲(wèi)吃驚,自從舒寧相識以來,我們倆一直勢同水火,如今她竟主動提出要見我,到令我頗感意外,經(jīng)過一番思索後,我決定去見見她。
來到冷宮時,我吩咐錫蘭在宮外等候,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
推開冷宮大門,厚厚的灰塵盪漾開來,嗆得我低頭不住咳湊,只咳了好一會兒方纔漸漸止住。
擡頭四下打量,冷宮內(nèi),房屋破舊,蛛網(wǎng)密佈,看得出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住過了。想想也是,住在這裡的妃嬪都是失了勢的,自然不會有宮娥、太監(jiān)來替她們打掃整理。
“你來了!”耳邊傳來舒寧的聲音。
擡頭看時,只見她穿著一件藍色的粗布旗袍,坐在一把正對著冷宮們的破椅子上,看著我,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瞧著舒寧如今悽慘潦倒的樣子,我更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也更加明白宮裡的女人爲(wèi)什麼要無休止的鬥下去,哎,在紫禁城裡,失了恩寵的主子,活的連奴才都不如。
我回身關(guān)上宮門,慢慢走到舒寧面前:“你找我有什麼事?”
舒寧並不看我,目光空洞的看向虛空,好像是對我,也好像是對自己說道:“你我同年入宮,不知不覺已經(jīng)第六個年頭了,真快啊!”緩緩將目光移向我,“你知不知道,我爲(wèi)什麼一直不喜歡你?”
我苦澀一笑:“當(dāng)然是鍾粹宮暗中給你下藥的事?!?
舒寧淡淡搖搖頭:“不,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甭曇纛D了一下,“我雖然目空一切,但並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你根本不想成爲(wèi)皇上的妃子,更不想留在皇宮,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去害人呢?”
“那你爲(wèi)什麼……”我不解的詢問。
舒寧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站住,盯著我一字一頓道:“因爲(wèi)我妒忌!我不明白,論家世、論容貌,我都比你強,可皇上爲(wèi)什麼會那麼疼你?我從小就爭強好勝,對你又怎能心服!所以我發(fā)誓一定要將你比下去。”
我看著舒寧,搖搖頭:“這又是何必呢?你是皇上的妃子,我是親王的義女,我永遠都不會礙著你啊!”
“是啊,你說的對?,F(xiàn)在佟佳氏一門不復(fù)從前,我也將在冷宮中度過餘生。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曾經(jīng)是多麼的愚蠢?!痹捯粢晦D(zhuǎn),語氣變得有些淒涼,“錦月,我想懇求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薄笆颤N事?”我奇怪的問道。
舒寧語帶懇求的看著我說:“求你多加照顧我的女兒,別讓人欺負她!”說著竟跪在了我面前。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爲(wèi)什麼是我?你就不怕我害她?”
“你不會。因爲(wèi)你是在紫禁城這個大染缸中浸泡多年,唯一沒有改變的人,我相信你會善待我的女兒?!?
我心中一酸,上前扶住她:“你先起來!”
“不!我不起來!”舒寧語氣堅定,仰頭看著我:“錦月,我知道這麼多年,我對不起你,可稚子無辜啊!我已經(jīng)沒有出頭之日了,求你看在她是皇上的骨血,又從小失去母親的份上,好好照顧她!求求你!求求你!”
我看著舒寧悽楚的樣子,忍不住就想答應(yīng),可轉(zhuǎn)念想起了小格格食物中摻加果奶酒的事,便將應(yīng)允的話又咽了下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問道:“你先回答我,小格格食物中的果奶酒是你加的嗎?”
“不是我!我絕不會爲(wèi)了榮寵去傷害自己的女兒!”舒寧看著我的眼睛回答,雙眸沒有絲毫不安和猶豫。
我看著她,心中竟沒來由的相信了她,情不自禁的重重點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
日已西斜,我開門走了出來,情不自禁的轉(zhuǎn)身看著冷宮大門,在夕陽的映照下,“吱”的一聲,大門緩緩的關(guān)上,不知爲(wèi)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唉。”輕嘆一聲,轉(zhuǎn)身對錫蘭說道:“走吧!”
這一日,康熙早朝過後,召見張廷玉、馬齊等內(nèi)閣大臣南書房議事。我這時自然空閒下來,左右無事,便拿著昨天在宮外買的撥浪鼓,帶著錫蘭去阿哥所看望小格格。
自從答應(yīng)舒寧照顧小格格後,我就經(jīng)常和錫蘭一起去探望小格格,儘量抽出時間照顧她。
說起小格格也真是可憐,生在帝王家,阿瑪手握乾坤對她無暇顧及,額娘又背了罪名被打入冷宮,至於撫養(yǎng)她的慶妃,也因爲(wèi)她兩次在皇上的面前哭鬧,讓自己顏面掃地,而對她心生厭惡,將她丟在阿哥所,不聞不問。
我在前往阿哥所途中路過沁芳橋,碰見了進宮給德妃請安的胤祥和胤禛兄弟,兩人呢邊走邊說話,不知在商量什麼。
胤祥最先看見我,喚了我一聲,滿臉笑容的向我走來,身後跟著他過來的胤禛依然是萬年不變的冰塊臉。
胤祥看著我,笑著問:“又去看望小格格?”
“嗯!”我點點頭,“昨天事太多,沒去看她,心裡總是有些放心不下?!?
胤禛淡淡說道:“從沒見過向你這樣的,原先和寧妃一碰面就烏眼雞似的,如今她落了難,又巴巴的去照顧她的女兒,不知道的,還以爲(wèi)你們是知己好友呢?!?
“呵呵”我輕笑一聲,“我和她母親不合,又不是跟她,本姑娘從來都是對事不對人的。”說著還得意的聳聳鼻子。
胤祥指著我戲謔道:“你呀,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再大的冤仇,只要別人一流淚,心裡就慈悲了。有時候還真讓人替你擔(dān)心?!?
我不以爲(wèi)然的晃晃手指:“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好人自有好報,老天爺是不會讓好人吃虧的?!?
胤禛和胤祥對視一眼,同時搖搖頭,看著我默不作聲。
我懶的跟他們磨嘴皮子,擺擺手道:“好了,不跟你們扯了,我還要去看望小格格,你們也去忙你們的事吧!”
“等等?!必废槌雎晹r住我,“我正好沒什麼事,跟你一起吧?!彪S後又轉(zhuǎn)頭看向胤禛,問道:“四哥一起嗎?”
胤禛看我一眼,點點頭,淡淡道:“一起吧?!闭f著當(dāng)先離開。
清朝的“阿哥所”不是某一建築的名稱,而是清宮皇子和格格固定住所的俗稱,主要有“南三所”、“乾東五所”、“乾西五所”三處。
按照清朝規(guī)矩,皇子誕生之初,一般是住在其生母所居的宮區(qū)內(nèi)。當(dāng)他們年近六歲,即將入學(xué)之時,纔會遷入“阿哥所”居住。小格格因爲(wèi)生母獲罪,便提前被送進阿哥所交由乳母照料。
我和胤祥、胤禛一起走進去,只見大門虛掩,院內(nèi)冷冷清清,四周沒有一個奴才。
我心中不滿,忍不住咒罵道:“這起子奴才,又偷跑出去了,等會兒非得好好教訓(xùn)他們不成?”
走上臺階,推門進去,屋裡比起外面更顯得安靜。眉頭微微皺起,咦?都這個點了小格格還沒醒嗎?心中奇怪,快步走到小格格的搖籃前,俯身一看,只見小格格雙眼緊閉,嘴脣發(fā)紫,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從心頭升起,屏住呼吸將手放到小格格臉頰,觸手冰涼,又挪到鼻下,沒有呼吸。徹骨的涼意瞬間從手指傳遍全身,雙腿發(fā)軟,不受控制的連連後退。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我的肩膀,扭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胤祥關(guān)切的表情:“月兒,你怎麼了?”
我看著胤祥,將手指向小格格的搖籃,神情悲傷,嘴一張一合,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胤祥看出我的不妥,擡頭看向胤禛。胤禛會意,點點頭,走到搖籃旁,伸手探試小格格鼻下,神色中也有一瞬間的緊張。
胤祥等不下去了,張嘴急切的問道:“四哥?怎麼了?”
胤禛轉(zhuǎn)頭看向胤祥,神情中滿是哀傷:“小格格夭折了。”
“什麼?”胤祥不可思議的喊出聲來。
小格格夭折,此事非同小可,胤禛和胤祥不敢耽擱,立刻趕到南書房將此事稟報康熙。
康熙聽完後悲痛異常,對小格格夭折時身邊竟無人照拂非常生氣,立刻下令將小格格的乳母杖斃,誰知等到執(zhí)行太監(jiān)抵達小格格乳母房間時,小格格的乳母竟提前服毒自盡。
這段時間我一直照顧小格格,心中的母性情感很自然的被激發(fā)出來,如今小格格驟然離世,心中的悲痛難以言述。
胤祥瞭解我的悲傷,從康熙那裡告退後就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不停的小聲安慰。
心中的悲痛被強自按下,擦擦眼淚,擡頭看著胤祥,想了一會兒說道:“有兩件事要請你幫忙?!?
胤祥看著我道:“什麼事?你說吧!”
我看著胤祥緩緩說道:“第一件就是小格格夭折的事一定不能傳進舒寧的耳裡,如今佟家已經(jīng)晚了,她自己也被打入冷宮,現(xiàn)在支撐她活著的唯一原因就是小格格,要是知道小格格夭折了,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胤祥點點頭:“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派人盯著冷宮。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