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蘭湊到我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什麼!”我不覺失聲叫了出來,難以置信道:“年羹堯怎麼這樣大膽!”
錫蘭看了看眼前的乳母,連連朝我使著眼色。我心中會意,將懷中的弘曉交給乳母,揮揮手她他下去。轉身看著錫蘭:“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錫蘭警惕的看看外面,反手關上房門,看著我穩了穩神,緩緩說道:“消息是陳大人傳出的。說年羹堯拿著十三爺的手諭,滅了江夏鎮劉家滿門,從那裡運走了不少東西誰知百密一疏,偏偏跑掉了一個任伯安。如今密摺已經到了萬歲爺手裡,皇上下旨,讓任伯安從速進京。福晉,現在十三爺和四爺現在都不在京城,咱們怎麼辦啊?”
“別急!”我出聲安慰錫蘭。站起身,皺著眉在屋內不住的走著,大腦飛轉,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計上心頭,停住腳步,轉身吩咐錫蘭道:“姑姑,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把墨軒給我叫來。”
“是!”錫蘭不敢耽擱,飛身朝外跑去。
稍刻,墨軒從外走了進來,看見我,不等我開口,便說道:“姐,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說吧,咱們怎麼辦?”
我示意錫蘭守著門口,自己則湊到門口低聲將想到的主意告訴了墨軒,“事急從權,即使卑鄙也要做一次了。”
墨軒點點頭道:“姐,放心吧,最遲明早,定有回信。”說著就往外走。
“墨軒!”我聲叮囑他,“咱們如此做是情非得已,切記不要傷人性命。”
墨軒一愣,微微笑道:“姐姐放心,你何曾見我殺過一個人。”
我聽後安心的點點頭,叮囑道:“你找玉峰,跟他一起去,更爲妥帖些。”
“好!”墨軒應允道。
此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多年的宮廷生涯,宦海沉浮,墨軒早已不是昔日的墨軒,現在的他,在溫暖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豺狼的心。
昏黃的月光被黑雲遮住,江南任伯安的老宅,十數道黑影越過圍牆,接著便是一陣刀光劍影,慘嚎之聲不絕於耳。
院內站著兩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一個神情冷漠,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似乎眼前的廝殺讓他覺得興奮,而另一個則側過頭去,眼神中多少有些不忍。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十數名黑衣人通通跪在院內的黑衣人面前,爲首的一位,拱手說道:“馮大人,黑狼交令,遵照吩咐,任家上下已無一個活口,這是您要的東西。”說著將一塊兒緬甸玉佩雙手奉上。
那個馮大人揭開蒙在臉上的黑布,竟然是馮默軒。墨軒扭頭看著身邊的黑衣男子,笑著說:“陳大哥,事情已經辦妥,接下來收尾的工作,他們會做,咱們先走吧!”
那個被墨軒成爲陳大哥的人自然就是陳玉峰了。只見陳玉峰使勁拽下了臉上的黑布,狠狠的瞪了一眼馮默軒,擡腳離開了。
馮默軒倒是絲毫不以爲意,只是看著那名自稱黑狼的人說:“帶著你的人將這裡清理乾淨後,然後一把火燒掉,切勿留下一點痕跡,明白嗎?”
黑狼拱手道:“屬下遵命。”說完微微一擡手,院中的黑衣人便在頃刻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墨軒緩緩的向門外走去,剛到門口,只覺一股寒風從側面而來,只是眨眼的功夫,一柄閃著寒光的寶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墨軒神色未變,鎮定自若道:“陳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陳玉峰冷冷道:“你爲什麼要殺掉他們,甚至連孩子也不放過!”
墨軒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寶劍視若無睹,聲音平靜的說道:“難道你沒有注意到任家多了些會功夫的人嗎?那些都是九爺的門人,不殺掉他們,萬一讓他們逃脫回去通風報信,那就是害了十三爺,倒時你我,該如何向姐姐交代。”話音一轉,“陳大哥,你也不想看到姐姐不開心吧?”說這話,用手指輕輕推開了脖子上的寶劍。
“嗖!”的一聲,長劍歸鞘,陳玉峰看著馮默軒,冷漠的說道:“原來當初你讓我幫你訓練侍衛,就是訓練這種殺人的機器。”
馮默軒平靜的看著陳玉峰,雲淡風輕的說道:“這是四爺擬定的隊伍,名叫‘血滴子’,隊中的四十人,每十人一組,分別是黑狼、飛鷹、暗影、噬魂,所擔負的職責就是暗殺和刺探情報。”
“如果錦月知道你變得這麼冷酷無情,她該有多麼的心痛!”陳玉峰語氣哀痛的說道。
馮默軒擡頭看著天際,幽幽說道:“只要你不說,姐姐永遠不會知道的。因爲我和你一樣,都希望她能夠平安快樂!”猛吸一口氣,轉身看著陳玉峰,“走吧,太晚回去,姐姐會擔心的。”說著不再理會陳玉峰,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明媚的陽光照射著大地,暢春園也被這燦爛的陽光鍍成了金色。康熙的年歲越來越大,紫禁城雖然富麗堂皇,但是卻比不上暢春園的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因此,從康熙五十八年起,平日裡康熙就在所居住的雅竹軒處理國事,除非遇到重大的國策,否則康熙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我坐在去往雅竹軒必經的道路旁的假山石上,靜靜等待任伯安的到來。陳玉峰的消息果然沒有錯,只見一個小太監領著任伯安朝這邊走來。
我伸手從懷裡掏出昨晚墨軒交給我的緬甸玉墜,站起身來,緩緩朝任伯安迎了過去,走到他身邊時,微笑的打招呼道:“任大人,一向少見,這次怎麼有空來京城呢?”
任伯安一愣,大概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我,神情中有一絲的慌張,可他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將緊張的情緒壓下,臉上擠出笑容,躬身行禮道:“微臣見過十三福晉,微臣這次來暢春園是皇上傳召,十三福晉若是沒有什麼事,恕臣先行告退。”
我看著他,故意將手中的緬甸玉石高高舉起,讓它迎著陽光,裝作在欣賞的樣子,嘴裡卻說道:“自然是皇上的召見重要,你去吧!”
任伯安安然的神色在見到我手裡的緬甸玉石時蕩然無存,快步向前走了幾步,看著我問:“福晉這塊兒玉石是哪得來的?”
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將手中的緬甸玉石遞了過去,微笑著解釋道:“任大人說的是這塊玉石?也沒什麼,這玉石是昨個墨軒摔了個跟頭撿的。”
別人雖然聽不懂,但跟此事有關的任伯安卻聽得懂,他顫抖著雙手將緬甸玉石遞還給我,強壓怒火道:“都說十三福晉聰慧過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十三爺真是好福氣,能娶到您這樣一位福晉。”
任伯安語帶譏諷,我自然聽得出,可心中卻絲毫不介意,還故意裝成聽不懂的樣子,一語雙關道:“任大人也是,老來得子十分難得,辦完差事就早些回去,省的家人掛念。”說完不等任伯安說話,便轉身離去。
我走的很慢很慢,側耳傾聽身後的聲音,恍惚間聽到任伯安的一聲嘆息。
錫蘭從不遠處走了出來,來到我身邊,輕聲問道:“福晉,任伯安答應了嗎?”
我轉身出神的看著任伯安剛纔呆過的地方,有些悲哀的說道:“應該沒問題。兒是父母的心頭肉,天底下沒有一個做父母的會不顧自己孩子的安危。”
錫蘭不解看著我,說道:“那福晉爲什麼不高興?”
我渾身的力氣似乎一下子被抽光,無力的跌坐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幽幽問道:“姑姑,你說我是不是變了?”
錫蘭本是個聰慧過人的女子,聞絃聲而知雅意,微微一笑,安慰道:“人很多時候都是不能選擇的,福晉又何必自責。”
“呵呵”不覺發出一聲苦笑,“是啊,不能選擇!”
我帶著幾分沒落的心情回到府中。傍晚時,宮裡傳出消息,任伯安口裡所謂的證據根本是子虛烏有,被康熙訓斥一段後,罷免了官職,並降旨此生永不錄用。
錫蘭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心中只覺出了口氣,卻沒有絲毫的歡愉。
錫蘭看著我苦愁的面龐,輕聲安慰道:“福晉,事情能如此解決已經再好不過了。雖然手段不太光明,但畢竟沒有人會爲此丟了性命。”
我搖搖頭,語含愧疚的說:“你以爲九爺會輕易放過任伯安嗎?”
錫蘭不可思議道:“福晉的意思是……”錫蘭話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我嘴角輕揚,露出輕蔑的笑:“太子被廢,儲位空虛,皇上也日益老邁,可當初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幾位阿哥,不是兵敗如山倒,就是糟了圈禁。如今剩下的就只有朝中的四爺和遠在西北的十四爺。八爺早些年遭了皇上的忌諱,大位之爭已無希望,所以八爺黨會把他們的賭本押在領兵的大將軍王,也就是十四爺身上。可想要擡高十四爺,就必須打壓四爺。胤祥又一直與四爺交好。假如任伯安所說之事坐實,那四爺和胤祥都再無翻身的可能。”
“所以說任伯安在這個時候反水,等於說打破了九爺他們的全盤計劃。”錫蘭猜測似的說道。
我暗道聰明,真是一點就透。看著錫蘭,點頭道:“不錯,就是如此。你想,這麼好的機會任伯安都放棄了,以九爺陰狠的個性,怎麼可能放過他?”
錫蘭不覺輕輕點頭,可隨即話音一轉,看向我道:“其實福晉不必爲任伯安可惜,他也不是什麼好人,這些人不知幫九爺害了多少人,如今被他主子殺了,也算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