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宮中的喪鐘鳴響,在這悠長的鐘聲裡,蘇麻喇姑終於走完了她跌宕而傳奇的一生。可我呢?我究竟該怎麼做,以我的心思,巴不得現在就衝出宮去,騎快馬趕到夾蜂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陪在胤祥身邊,可蘇麻喇姑臨終前的一番話,像一個大火爐,炙烤著我的心,我的理智。我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辦!
清晨,一早起來,推開窗,凌烈的寒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身體禁不住的打了個寒戰,好冷,一轉眼已經一個多月了,漫天的飛雪將我的身心冰封。
錫蘭走到我身邊,伸手關上窗戶,看著我微笑著勸道:“格格,最近的天冷得很,小心著涼。”
“冷嗎?我怎麼不覺得。”我恍若未覺,淡淡說道。
錫蘭上前扶住我,滿懷擔憂的喚了聲:“格格。”
“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錫蘭對外喊道:“進來。”
“吱”門被推開,蓮兒從門外走進來,躬身稟告道:“格格,馮大爺來了。”
我轉身走到桌前,擡頭看著蓮兒,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是。”蓮兒躬身退下,稍刻,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未幾,馮默軒便出現在我面前,手裡還拎著一個大包袱,看見我笑嘻嘻道:“姐,你要的東西還真難找。不過,我還是給你弄來了,你看看是不是?”說著將包袱放在桌上。
我打開包袱,裡面裝的是蓬鬆的鴨毛,伸手抓起一把,感覺軟軟的,很暖和。
墨軒坐在桌旁,自顧自的倒了杯水,淺飲一口,扭頭看著我:“這些鴨毛選取的都是鴨子胸脯上的毛,又鬆又軟,我找了整整半個月,又派人洗乾淨,晾乾,纔給你拿來,你看著怎麼樣?”
我淡淡道:“很不錯。”轉頭看向墨軒,“辛苦你了,一大早送來,用過早膳沒有?”
墨軒搖搖頭:“還沒。”
我聽後轉身看著蓮兒,吩咐道:“備膳。”
沒過多久,早膳便擺上了桌,因爲墨軒常來常往,廚房也都瞭解他的口味,做的都是他素日愛吃的。席間,我甚少說話,倒是墨軒,嘴巴不停的說,講的都是一些民間趣事。我知道他是想逗我開心,可惜自從胤祥被關進夾蜂道後,我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早膳後,墨軒因爲還有公事在身,告退離去。蓮兒吩咐小丫頭們進來收拾碗筷,我則站在一大包雪白的鴨毛前出神。
錫蘭走到我身邊,奇怪的問道:“格格要這些鴨毛做什麼?”
我擺弄著鴨毛,幽幽說道:“聽說夾蜂道很冷,這些鴨毛摻上棉花極是保暖,我想做些棉衣給胤祥送去。”
錫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我手很笨,極少拿針線,上次爲了給胤祥繡荷包,已將手札成了馬蜂窩,當時發誓以後絕不再碰針線。可時至今日,當初的豪言狀語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甚至覺得,針每每刺到手,心中的疼痛就能緩一些。
燭光下,錫蘭幫我整理著布料,將攙著鴨毛的棉花平展的鋪好,我則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做著針線,不知是燭光太暗,還是淚水朦朧了眼睛,尖銳的針腳,又一次刺破了我的手指,“嘶!”條件反射性的倒抽一口涼氣。
“格格!”錫蘭驚呼一聲,放下手中的活計,跑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勸道:“格格,還是讓奴婢來吧,你做不慣這些的。”
眼淚情不自禁的滑落,順著臉頰低落手背,哀傷道:“姑姑,我是不是很沒用。”
錫蘭握住我的手,不解道:“格格爲什麼這麼說?”話音一轉,“在奴婢心裡,格格是一個既聰明又美麗的女孩子,您的心像玻璃一樣透明,那是極爲難得的。”
我淚眼朦朧的看著錫蘭,搖搖頭:“不,我不聰明,我只是一個笨丫頭,沒有胤祥在身邊完全不知所措的笨丫頭。”擡頭看向外面的虛空,聲音空虛而寂寥,“當他在我身邊時,不覺得什麼,可他現在離開了,我才突然發現,原來他早已融進了我的生命、我的血液,沒有他,整個生命都沒有意義,就算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錫蘭聽我說的淒涼,聲音也有些哽咽,拿出手絹替我輕輕擦著眼淚,柔聲勸道:“格格,你別這麼說,十三爺會回來的,等過段時間萬歲爺氣消了,他就會回來的。”
是啊,他是會回來的,不過需要十年的光景,以前看《白蛇傳》時,一直不明白,白素貞只是被關進雷峰塔,並沒有死,爲什麼許仙會那麼傷心,那麼絕望。現在我和胤祥也被生生分開,那種錐心之痛,使我有些懂了,生離遠比死別更讓人痛苦,心愛之人死了,大不了追隨他入黃泉,可生離卻要在思念的漩渦裡飽受煎熬。
紅塵百苦,日子就在這無情的煎熬著一天天過去。春回大地,萬物復甦,離燕歸鄉,世間生靈都充滿了生機,可我的心卻依然冰封。
自從胤祥被圈禁夾蜂道後,除了在御前伺候,我幾乎不出府門,近日朝堂上倒是分外熱鬧,蒙古舒舒覺羅羅氏的老汗王駕鶴西去,新汗王都敏即汗位,爲了表示大清與蒙古交好,都敏處理好老汗王的喪事後,親自帶隊朝賀大清,如今已經到了三日了。其間,都敏倒是特意來看過我,只是我都以身體不適推拒了,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更不可思議的事還在後面。
這日,我正坐在院內發呆,錫蘭走進稟報道:“格格,李公公帶人來宣旨了。”
李德全?我迷茫的看著錫蘭,究竟是什麼事,會讓李德全帶人傳旨。不敢耽擱,忙整理妝容迎了出去。
正廳內,李德全早已等候您,看見我笑著打招呼道:“格格吉祥,格格近日身體不適,一直沒到御前伺候,皇上擔心的很,不知現在可好些了?”
我慌忙說道:“不敢勞萬歲爺惦記,請李公公代爲稟報萬歲,我的身體已經沒事了,過兩天就去向他老人家請安了。”
李德全笑呵呵道:“奴才一定將格格的話如實稟報皇上。”話音一轉,“格格接旨吧。”
我聽後忙帶著錫蘭等人跪在地上,李德全打開聖旨,清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蒙古舒舒覺羅氏新汗王都敏上折求親,朕思之再三,裕親王義女汐樂格格兆佳氏錦月,嫺熟大方、溫良謙和、品貌出衆,名德皓貞,實乃和親之上上人選,特晉封爲和碩公主,擇日與舒舒覺羅氏都敏結成秦晉之好,欽此。”
此時的我,如遭雷擊,渾身僵直,大腦一片空白,“和親”兩個字不住的在心中迴響。天啊!怎麼會這樣?老天爺,你就吝嗇到連等待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李德全對我的發愣表示不解,疑惑的看向跪在我身邊的錫蘭。錫蘭看著李德全點點頭,跪著往我身邊蹭了蹭,連聲喚道:“格格!格格!”我神情木楞的轉過身去,錫蘭小聲提醒道:“格格,謝恩啊!格格!”我依然愣愣的,錫蘭心中焦急,摁著我謝了恩,接了旨。李德全似乎明白了什麼,對我的不守規矩沒有深究,帶著隨身的兩名小太監就離開了。
李德全走後,我仍然呆呆的跪在地上,錫蘭上前扶著我,柔聲說道:“格格,李公公已經走了,您起來吧。”
我此時方纔有些知覺,拉著錫蘭的手,固執的不願相信剛纔所聽到的一切,仍抱著一絲希望,問道:“姑姑,剛纔聖旨上說什麼?”
錫蘭清楚我的心思,心中有些不忍,口中勸道:“格格,事已至此,已非人力可及,您還是想開些吧。”
我不用錫蘭攙扶,猛然站起身來,口中堅定的說道:“不,我從不信命。姑姑,你替我請都敏世子,我要親自跟他說個清楚。”
黃昏時分,我摒退衆人,獨自等在院中,都敏在錫蘭的帶領下如約而至。偌大的院落只有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氣氛顯得很沉悶,我知道都敏在看著我,可我卻沒有回頭看他。
不知過了多久,都敏首先打破沉靜,輕聲問道:“多日不見,你還好嗎?”
我依然沒有回頭,幽幽說道:“我不好,很不好,尤其是在你來了之後,就更加不好。”
都敏一愣,沉默許久,方纔張嘴問道:“你……在怪我?”
我起身看著都敏,語含責怪道:“都敏世子,你是個心明眼亮的人,在草原上的時候,你就應該看得出,錦月早就心有所屬,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是汗父在臨終前上的奏摺!”都敏急切的解釋道。
我毫不客氣的質問道:“你汗父上的奏摺?你敢說你在之前毫不知情嗎?”
“我……”都敏語氣一頓,緩了片刻,長嘆一聲道:“我不否認,我事先知情。”快步走近我,聲音有些激動,“錦月,十三阿哥已經被圈了起來,就算他以後能放得出來,也不可能東山再起,享受從前的恩寵,跟著一個沒落皇子有什麼幸福可言。可我就不同了,我統領著舒舒覺羅部,整個蒙古都爲我馬首是瞻,你不是喜歡自由,喜歡無拘無束的日子嗎?只要你肯嫁給我,你要什麼,我都能答應你,我甚至可以向長生天發誓,這一生只有你一個王妃,永遠不納側福晉,終其一生守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