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出保泰心中不滿,白了胤禵一眼,快步走到他身邊:“什麼叫不知身份?俗話說的話‘仗義向來屠狗輩,由來俠女出風(fēng)塵’這歷史上有多少有情有義的青樓女子,你可不要一棍子打翻一船的人。”轉(zhuǎn)頭看向保泰,“愛情至上,保泰,我支持你!”
胤禵看著我,不滿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皇室子弟的婚姻一向由皇阿瑪指定,豈容自己做主。更何況寧蓉兒身份低下,連做侍妾都不夠資格!”
我上前捂住胤禵的嘴:“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唱反調(diào)!”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拿眼睛看看保泰,示意他閉嘴。
“好了!”保泰突然大喊一聲,隨即聲音放緩,“你們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看著保泰本想安慰幾句,卻最終沒有開口,狠狠瞪了胤禵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從裕王府出來,日已西斜,我沒有坐馬車,而是徒步飛快的向前走去。
“月兒,月兒!”胤禵在我身後不停的呼喚。我只裝作沒有聽到,自顧自的往前走。
“月兒!”胤禵跑到前面,攔住我的去路,柔聲道:“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生氣了?”
我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十四爺,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你我看法分歧如此之大,又怎能同路行走!”
胤禵聽後頓時沉下臉:“你在怪我?你竟?fàn)?wèi)了一個青樓女子怪我?那樣一個出身下賤的女人值得你爲(wèi)她抱不平嗎?你可是格格,千萬別做出有違身份的事!”
“你……”心裡的火被胤禵挑起,氣的指著他說不出話來。最後將手放下,轉(zhuǎn)身不再看他,“算了‘話不投機(jī)半句多’,我走了。”
胤禵拉住我,放下身子,柔聲說道:“好了,好了。別爲(wèi)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跟我生氣了。咱們好久沒見面了,走!我?guī)闳ァ黄窐恰阅阕钕矚g的一品鍋。”
我推掉胤禵的手,轉(zhuǎn)身看著他,眼神裡滿是冷漠,一字一頓道:“我不餓!”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胤禵站在原地沒動:“你跟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非要這麼夾槍帶棒?”
我站住腳步,似笑非笑語帶譏諷說道:“我怎麼敢呢,只是十四爺身份貴重,小女子蒲柳之姿實在是高攀不上,會折福的。”
“你……”胤禵臉色鐵青,指著我說不出半個字。
我瞧著胤禵吃癟,心中甚覺解氣,不覺有些飄飄然,轉(zhuǎn)身也沒看路,結(jié)果“砰”的一聲,使勁的撞在眼前的柱子上,頓覺頭暈?zāi)垦#碜尤绾茸砭瓢阕髶u右晃。
“月兒!”胤禵驚呼一聲,跑到我身邊扶住,“你就算跟我生氣,也得看路啊!”
使勁晃晃頭,眩暈的感覺減輕不少,使勁推了胤禵一下,指著自己的頭,埋怨道:“都怪你,你看看!嗯!肯定青了!”
胤禵忙不迭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對。來,起來,我送你回去。”伸手招來一直跟在後面的馬車,扶我上車。
“棲鳳樓”門前燈紅酒綠,車馬如潮。樓內(nèi)的鶯鶯燕燕,打扮妖嬈的在那招蜂引蝶,達(dá)官貴人們一個個擁紅倚翠,好不快活。
我身著男裝,站在門前。擡頭望去,樓高六丈,端的是金碧輝煌,奢華無比。心中暗暗讚歎,到底是天子腳下,京畿重地,連青樓都如此氣派,非江州那種偏遠(yuǎn)之地可比。
剛進(jìn)入樓內(nèi),便聞到很重的脂粉氣,不覺皺皺眉頭。
“喲!這位公子眼生的很,怕是第一次來吧,來來來,媽媽我給你挑個最好的姑娘服侍你。”一個濃妝豔抹的婦人尖著嗓子,滿臉堆笑的上前就來拉我。
我心生厭惡,上下打量她一番,瞧這打扮,聽這腔調(diào)就知道是棲鳳樓的老鴇。不露痕跡的推掉他的手,不想廢話,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我是保泰郡王的朋友,受他之託來拜訪寧姑娘,勞媽媽帶路。”
“行行,沒問題!”伸手接過銀子,臉上掛著虛僞的笑,“既然是保泰郡王的朋友,想來蓉兒也會見的,跟我來吧。”身子一扭一扭的向前走去,看他故意賣弄風(fēng)情的樣子,我有種想吐的衝動。
京城的青樓和江州的一樣,像寧蓉兒這樣的“搖錢樹”都是住在樓後獨立的院落,有專門的丫鬟伺候。
老鴇帶我進(jìn)入一所院落,來到一間閣樓前止步。
老鴇看著門,諂媚的說道:“女兒啊,保泰郡王派人來看你了。”
“有勞媽媽了。請他進(jìn)來吧。”聲音如出谷黃鸝,悅耳動聽。
老鴇衝我笑笑轉(zhuǎn)身離去。
我上前一步,伸手推開門,一陣淡淡幽香迎面撲來,使人精神不覺一震。擡眼看去,一位身著淡粉色衣裙,身材曼妙,容顏絕代的女子坐在桌前,不用問,此女如此風(fēng)華,定是寧蓉兒無疑了。
寧蓉兒見我進(jìn)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慢慢站起,緩緩下拜,不鹹不淡道:“公子有禮。”
“寧姑娘好。”我微笑著回禮。
當(dāng)寧蓉兒擡起頭,我與她四目相對時,心中不覺一顫,不僅僅是因爲(wèi)她的絕代容姿,而是她的雙眸黯淡無光,沒有一絲生氣。唉,看來也是一個可憐人。
我看著寧蓉兒,嘴角上挑,露出一抹笑容:“難怪保泰要爲(wèi)你神魂顛倒,今日看來,果真是我見猶憐的可人兒。”
寧蓉兒神情一愣,看著我上下打量,忽然露出一副恍然神色:“原來是位姑娘。”手執(zhí)茶壺斟了杯茶遞給我,故作冷靜的問,“姑娘今日來是有什麼事嗎?”
她斟茶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雖然極力隱藏,可眼底深處的緊張和害怕,確是那樣的明顯。
心中不禁暗暗發(fā)笑,看她的神情怕是把我當(dāng)成保泰的情人了。這個誤會可是要不得的。
伸手接過茶杯:“寧姑娘不要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裕親王義女,全名叫兆佳氏錦月。只因這件事在京裡鬧得沸沸揚揚,保泰也因此捱了打,所以心裡好奇來看看你。”
“保泰捱了打?他……他不要緊吧?”寧蓉兒關(guān)切的問道,聲音因爲(wèi)緊張而顫抖。
我看著他,安慰似的笑笑:“放心,只是皮外傷,在牀上趴幾天就沒事了。”
我顯露出了女子的身份,與寧蓉兒聊天時便不用注意男女大防,她也不再拘謹(jǐn)。我們兩個坐在桌前天南海北的聊天。
從和寧蓉兒的交談中我瞭解到,原來她的身世十分可憐。八歲那年她被人販子拐賣,輾轉(zhuǎn)來到京城棲鳳樓,開始只是做些打雜的粗活。後來年歲漸大,出落得清秀可人,老鴇見她奇貨可居,這才請師父教她琴棋書畫,將她捧爲(wèi)花魁。
這時我才明白,她暗淡無光的雙眸背後,有這樣一段可悲可嘆的過往。此時心裡像被塞進(jìn)一個大石塊,沉甸甸的。
寧蓉兒緩緩起身,慢慢走到窗邊,手扶窗櫺,輕輕吟道:“粉墮百花州,香殘燕子樓。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fēng)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fēng)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淚順著她的面頰緩緩落下,淒涼的聲音裡有著難以言述的無奈和苦楚。
情不自禁的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寧姐姐,美好的東西總是要經(jīng)過一番波折才能得到。相信我,雖然眼前你和保泰的未來是一片黑暗,可只要你們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你們會得到幸福。我也會傾盡全力的幫助你們。”
寧蓉兒回握住我的手,語帶感激:“錦月,謝謝你。”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禁不住細(xì)細(xì)思量,雖然我一直在安慰寧蓉兒,給她無限希望。可同時心裡也很明白,皇家根本不可能承認(rèn)她。現(xiàn)在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雖然美麗,確是虛幻而不真實的。可無論怎麼樣,我都要盡力一搏,哪怕最後慘淡收場,也絕不後悔。
在此之後的一段時間是我有史以來最忙碌的日子。每天除了拂曉入宮服侍康熙外,還要奔波於棲鳳樓和裕王府之間,爲(wèi)那對苦命鴛鴦傳遞信件,時間如梭,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就在保泰和寧蓉兒如火如荼時以書信互訴相思之苦時,我這隻“信鴿”卻不合時宜的提出了抗議。倒不是我不想再幫他們的忙,只是這項工作危險係數(shù)太高,好幾次都差點被胤禵逮著,康熙也心生疑慮詢問了幾次。還有就是胤祥回來了,我也想去陪陪他,解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再者說,從另一方來說,光通書信也不是長久之計,萬一哪天東窗事發(fā),我首當(dāng)其衝倒黴不說,他們兩個也勢必難逃分離的命運,因此必須想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夏日的夜空分外美麗。黑,漸漸佈滿天空,無數(shù)的星掙破夜幕探出來,夜的潮氣在空氣中漫漫地浸潤,擴(kuò)散出一種感傷的氛圍。
我趴在窗櫺上,仰望天空,悠遠(yuǎn)的星閃耀著,像細(xì)碎的淚花。“唉”禁不住又一次嘆氣,敲敲自己腦袋,愁緒滿懷,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
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嚇得我往後一仰,差點摔在地上。穩(wěn)住身形,拍拍胸口,頗爲(wèi)不滿道:“姐姐,你幹嘛,人嚇人是會嚇?biāo)廊说摹!?
容月直起身子,抿著嘴看著我:“你還好意思說,一整晚都在嘆氣。你不煩,我聽著都煩。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出來,我也能替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