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心中對素蘭頗爲同情,更看不慣舒寧的囂張跋扈,未及多想,出言譏諷:“姐姐說的是,再怎麼著也不能丟了皇家顏面。”走到素蘭身邊,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遂又轉頭看著舒寧,含笑道:“姐姐出身相門,家世顯赫,自是幼承庭訓,應該明白言辭犀利,便顯得心胸狹隘,更有仗勢欺人之嫌乃女子德行之大虧。姐姐懲治鼠竊狗偷之人本是好意,若是因此壞了姐姐賢良的名聲,姐姐豈不虧了?”
“你……”舒寧臉色鐵青,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我看著她吃癟的樣子,心中暗呼痛快,決定趁熱打鐵再氣氣她,“姐姐一口咬定素蘭拿了您的銀票,妹妹心中奇怪,這銀票都是朝廷所發一模一樣,姐姐怎麼斷定這銀票是您的呢?還是姐姐一叫,銀票就會答應你呢?”
舒寧趾高氣昂道:“我瑪法是一品大員,一等公爵,這裡只有我可以拿出這麼多的銀兩。”
我和舒寧爭執不下,錫蘭此時站出來看著衆秀女:“錦月小主說的不錯,爲公允起見,舒寧小主能否先將銀票交給奴婢?”
舒寧縱然張狂,但畢竟還沒有入選,對錫蘭還是有幾分顧忌,於是將手中的銀票交給錫蘭。
錫蘭接過銀票問舒寧:“舒寧小主,請說出銀票的數目?”
“銀票總共三千兩,兩張一千兩,兩張三百兩,一張二百兩,兩張一百兩。”
錫蘭聽後並沒有急著查驗而是看向素蘭問:“素蘭小主,你說呢?”素蘭似乎被舒寧的氣勢驚著了,手心全是汗水,張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感覺到她的畏懼,我鼓勵道:“素蘭,怕什麼?我們又沒做過,說!”
素蘭看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氣:“我的銀票是一張一千兩,一張八百兩,一張五百兩,兩張二百兩,一張一百兩,共計兩千八百兩。”
錫蘭聽後仔細數了數手裡的銀票,擡頭看著大家:“銀票跟素蘭小主說的無誤。”
舒寧大喊:“怎麼可能?那我的銀票跑哪去了?”扭頭看著錫蘭,“區區幾千兩銀子,我不在乎,可從小到大,還沒人敢動我的東西。既然素蘭這裡的銀票不是我的,那麼姑姑,不妨搜檢所有秀女和陪侍丫鬟的包袱,最終還是找得到的。”
我看著大喊大叫,不依不饒的舒寧心中不免有些鄙視,虧她也是侯門千金,竟如此不穩重,真枉費老天賜給她的如花容顏和顯赫家世。
錫蘭聽後一臉爲難,能在鍾粹宮待選的秀女,即便家世不如舒寧,可也是官宦千金,從小金奴玉璧的伺候著,包袱說搜檢就搜檢,顏面何存。若是傳揚出去,不是錫蘭一個小小掌事姑姑擔當的起的。
我看出錫蘭的爲難,上前幾步,走到舒寧身邊:“姐姐這話有些過了,縱然佟佳氏門庭顯赫,可我們也是官宦千金,再者到了這裡大家身份都一樣,都是小主,沒有誰比誰高一頭的說法。”
一番話說的舒寧臉色漲紅,啞口無言。但若細想想,舒寧縱然張狂,可想來也不會胡說,鍾粹宮出了鼠竊狗偷之事,此風斷不可長。想著便說道:“姐姐的錢也不能白丟,妹妹有個建議,不如到姐姐房中看看,或許會有些線索也未可知啊。”舒寧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舒寧推開門,大家一起進去。舒寧拉開梳妝鏡上的小抽屜,轉身對大家說:“我的銀票原來就放在這裡,現在不見了。”
不經意間看見梳妝檯前有些紅色的粉末,湊上去,發現打開的小抽屜旁邊的夾縫裡也有一些紅色粉末,心中奇怪,扭頭瞥見一旁的妝粉盒,一一打開比對,發現胭脂盒裡的胭脂摔碎了。心念一動,看著舒寧:“姐姐的胭脂平時是放在左邊嗎?”
“不是,胭脂是經常用的東西,放在左邊太不方便了,我平常都是放在小抽屜旁邊的。”
“那姐姐有沒有失手將它摔在地上過呢?”
舒寧不滿道:“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那麼粗手粗腳呢。”
舒寧如此肯定,我心裡明白了幾分,順手將胭脂盒放在梳妝檯上,彎著腰在人羣中慢慢走著,仔細的查看衆人的衣服和鞋子。從頭走到尾,沒有找到我想找的東西,正疑惑是自己推測錯了時看到一個丫鬟一探頭就縮了回去,我心中疑惑,喝道:“你站住!”隨即走了出去。
走出房門,認出那個丫鬟是鍾粹宮小廚房的粗使丫頭小雯。我注意到她的裙襬上有些紅色印記,鞋面也有紅色的粉末,於是問道:“小雯,你的手絹呢?”
小雯擡頭瞟了我一眼,小聲說:“奴婢的手絹不見了,怕是丟在哪裡了。”
我冷笑一聲:“不是丟了,而是你將它扔了,因爲你是賊,舒寧小主的那三千兩銀票是你偷的。”
小雯慌忙跪下喊道:“冤枉啊。”
我看著她:“冤枉?那你身上的紅色印記和鞋面上的紅色粉末是哪裡來的?”小雯聽後臉色煞白。“說不出來了,那我來說,舒寧的胭脂有摔過的痕跡,梳妝桌抽屜旁邊的縫隙和地上都發現了紅色的粉末,這應該是小偷在偷銀票時因爲很慌張失手所致。現在你的身上有於胭脂相同的印記,而你的手絹是擦拭過灑出來的胭脂,太過顯眼被丟掉了。我說的對嗎?”小雯此時已經癱軟在地,渾身發抖。
舒寧上前扇了小雯一巴掌,接著又要打,我忙攔住她:“你要幹什麼?每個人不論貴賤都有自己的尊嚴,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踐踏別人的尊嚴,她犯了錯自由宮規處置,輪不上你!”舒寧瞪著我,憤憤然站在一邊。
錫蘭喊道:“來人!”兩個小太監走了上來。“小雯偷盜財物帶下去交給那總管,按宮規處置!”
此時的小雯跪在地上哀求:“姑姑,奴婢的母親得了重病急需用錢,奴婢一時糊塗才做下這糊塗事,姑姑饒命,姑姑饒命啊!”兩個太監不理會他聲嘶力竭的呼喊,毫不留情的將她拖下去。
回到房中,素蘭拉著我的手,喚了聲“姐姐。”話未出,淚先流。我知道她是感激我今日幫她,伸手拂去她的淚水:“不要這樣,你我同是背井離鄉,本來就應該互相照應。”素蘭聽後更是感動,握著我的手久久不肯鬆開。扶著素蘭坐下,吩咐蓮兒爲我們沏兩杯茶,邊喝邊聊。
選秀的日子漸漸臨近,素蘭也越發緊張,她擔心自己不能入選,連日來憂思恐懼竟病倒了。於素蘭來說,成爲皇上的寵妃是她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我卻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可後來想想,便釋然了,對於這個時代的女子,她一生的宿命註定與家族榮耀息息相關,沒有自由,更別說是愛情。有時細細思來,倒真的可憐可嘆。
與素蘭一起病倒的還有舒寧,連日來舒寧神思倦怠,渾身無力。錫蘭奏請內務府請了太醫醫治,也開了方子,可幾副藥吃下去卻沒有起色。近幾日更是連牀都不下了,也不見人。
我趁她睡著時去瞧過一眼,眼窩深陷,臉色慘白,憔悴不堪。若再不好,以她這幅光景,就算她家世鼎盛怕也要被撂牌子。我雖與她不睦,此時也不免動了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