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坐在馬車上,不緊不慢的跟在燕子期的馬車後面,過了好一會纔來到別苑。顧寧率先從馬車上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那旁邊院落緊緊關閉的門扉。
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走到燕子期馬車那,燕子期正在婢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他似乎比剛纔的臉色還要白了幾分,看著讓人的心不自覺的揪緊。
那鮮豔瀲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繁複美麗,層疊的花紋一圈勝過一圈。以前看著沒什麼感覺,但是這次她覺得呼吸都被他不經意流露出的那一抹脆弱狠狠的捏住了嗓子,讓她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昨天受傷那麼嚴重,今天早上還堅持到皇宮去,也是擔心自己不是嗎?
心軟了軟,不禁上前扶住了燕子期的另一邊胳膊,有些擔憂的柔聲說道:“你今天早上可以不必來的,梵秋怎麼說?”
燕子期斜挑眼簾,那泛著蒼白盈光的嘴角輕輕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沒有以往耀眼的妖嬈,反而平淡舒心,但是此刻看著卻更加的勾魂動魄。
即便他沒有刻意流露身上邪佞的氣質,但是那妖媚早已植入血肉,從骨子裡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他天生是隨性恣意的人,所以這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附庸風雅,妖冶繁華。
他玩味的攝住顧寧的眼睛,眸光在陽光下折射出別樣的光彩:“你……這是擔心我?”
他聲音還是有些無力,但是語調婉轉上揚,帶著幾分戲謔,落在顧寧耳朵裡,讓她忍不住白了一眼。
但是一想到燕子期這渾身的傷,不禁沒好氣的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貧嘴?趕緊回去吧,風大了。”
燕子期沒有多說什麼,收回目光的時候眼風似乎有意無意的落在了旁邊那沒有一絲動靜的院落門口。明明沒有人,但是他眼神穿透有力,似乎那裡有人一般。
他收回目光,隨著顧寧進了別苑。
梵秋早早的等在門口了,一見到燕子期回來立刻迎了上去:“三皇子總算回來了,可擔心死我了,你們兩個趕緊扶三皇子回去,伺候他將藥喝下,一定要親眼看著他喝完!”
梵秋似乎纔是別苑的主人一般,速度極快的指著一旁的兩個下人,麻利的將燕子期服了下去。梵秋看燕子期離開後,才走到顧寧面前說道:“小姐感覺怎麼樣,我現在就去準備活血益氣的補藥,小姐可要乖乖的喝完!”
現在梵秋忙的要死,不禁要惦記燕子期鳳輕狂的傷勢,還要惦記著遠在燕皇宮中的顧寧。
現在顧寧來了,自然要好好的照料她。
顧寧見他越發成熟穩重的樣子,不禁高興的揚起了眉角。“嗯知道了,你先去準備了,我去地牢看看鳳輕狂。他今天情況怎麼樣,好些了嗎?”
“時而瘋癲時而發呆,體內的血毒已經壓制了些,但是還沒有完全的控制住。”梵秋認真的說道。
“狀態比昨晚好就可以了,沒想到才一晚上的時間就能剋制到這地步,也算是不錯了。”顧寧不由鬆了一口氣,從昨晚就擔憂到現在,現在總算是放下了心。
“小姐,這一次只能放半碗,氣血最難恢復,不可像昨晚那麼莽撞了。”梵秋唸叨著。
顧寧連連點頭:“對了,燕子期回來的時候臉色極其的不好,你不快去看看?”
一提到燕子期梵秋的面色明顯凝重了許多,因爲現在誰的性命都沒有危險,唯有燕子期!
梵秋急忙退下,也讓顧寧心思變得凝重,看梵秋那焦急的神色,可見燕子期這次受傷肯定不容樂觀!
顧寧這一次一個人穿過地牢長廊,整個地牢裡面依然散發著潮溼腐朽的氣息。即便是白晝,但是整個地牢暗無天日,不見陽光。玄鐵牢籠邊上懸掛著油燈,一路亮到了盡頭。燈芯燃燒,正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兩邊半死不活的人,有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突然闖入了一個陌生人,那些還尚且有理智的人全部目光幽冷血腥的看著顧寧。
顧寧平淡從容,眼神淡淡一瞥,光華落下,滿是冷豔。
一路走到了盡頭最大的玄鐵牢籠邊上,顧寧終於看到了鳳輕狂。鳳輕狂正背對著自己,盤腿坐在地上垂著腦袋。
梵秋說他時而瘋癲時而發呆,現在看來就是發呆的時候了。
“鳳輕狂?”她低低的喊了一聲,但是鳳輕狂紋絲不動,如老僧入定一般。
要不是能感受到他身上又冷的氣息,顧寧該懷疑他是不是死了!
連連喊了好幾聲鳳輕狂都沒有反應,顧寧也放棄了。走到不遠處的桌子上,那上面已經放好了刀碗,說不定他聞到了血的氣息就會有反應了。
還沒拿起刀子,沒想到鳳輕狂幽冷如刀的聲音傳了過來:“我不需要你這樣救我。”
顧寧臉上浮現驚喜,連忙轉身靠近鐵籠,激動的說道:“你恢復清醒了?”
“給我滾,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那髒亂還混著血跡的黑髮中閃爍著一雙眼,此刻正微微擡起,目光陰冷的看著顧寧,眼簾深處翻滾攪動的是那不平息的戾氣。
顧寧微微蹙眉:“你應該知道我這個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上次你在蘇尋手中救了我一命,現在我還你而已。”
“顧寧,你心知肚明,蘇尋不會傷害你,你的命從頭到尾都不是我救的,早已被你牢牢地握在掌心。”鳳輕狂冷聲說道,彷彿從來不認識顧寧一樣,眼前那道靚麗的身影分明就是個陌生人。
“那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被燕子期捉到這……”
“夠了!”鳳輕狂突然站了起來,那束縛手腳上的鐵鏈猛地發出尖銳的聲音,顯得有些刺耳。他像是發瘋了一樣,身子前傾,身後鐵鏈拉直,像是迫不及待掙脫牢籠的猛獸一般。
他那原本漆黑戾氣的眼眸竟然微微泛紅,讓人看著觸目心驚。
“鳳輕狂……”
她擔憂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卻已經被鳳輕狂怒吼聲打斷:“顧寧!你以爲你是什麼人!你不要自不量力,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感激你?你省省吧,癡心妄想!”
顧寧定定的站在那,小臉上無喜無悲,那原
本紅腫的雲眸裡跳動著不一樣的火焰。那眼神像是高山流水一般,緊緊的看著鳳輕狂,面對他的冷言冷語絲毫不爲之所動。
鳳輕狂看到她這個樣子,頓時急了,眼底戾氣沉浮,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顧寧,你是不是聾子,你聽不懂嗎!從我第一眼中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麻煩,你果然是個麻煩!你也知道我是因爲你才諸多災難,那麼就請你徹底的消失在我的眼裡,請你……滾出我的視線,我永遠不想看到你!”
顧寧平淡的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走進桌子,鳳輕狂瞪大了眼睛怒吼道:“顧寧,你滾啊!”
那蔥白的指尖點在那鋒利的刀刃上,她淡淡的看了一眼:“我顧寧此生此世最討厭的是還債,欠你的我都會還,不管你要不要。如果我沒有能力,我不會出頭,即便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現在有能力,我就不能坐視不管。”
顧寧將手掌割破,這點痛她還受得起,沒有一點皺眉,神色極其平淡的看著那鮮血慢慢滾落到碗裡。
“顧寧!你這個瘋子!”鳳輕狂一字一頓的說道,咬牙切齒,帶著悲切。
顧寧淡淡的說道:“這世道早就把人逼瘋了,做什麼事情都情有可原。我不會爲了你不顧我自己的性命,所以你也無需愧疚,不過是幾碗血而已,比我這條命貴太多了!”
倒滿了一碗,顧寧將手掌包紮起來,將碗端到了鐵牢面前。掌風一送,那碗就四平八穩的落在鳳輕狂的面前。
“我明日還回來,我會量力而行,而且還有梵秋你無需擔心我。我確實是個麻煩,誰惹上我就麻煩不對,等這件事結束後我會和燕子期說,讓他放了你,此後我們就了無瓜葛。”
“顧寧……”這一刻鳳輕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想讓她離開,無需爲了他這個冷血的人犧牲太多。但是現在反過來的確實顧寧,她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只怕每一句都是真的了。
顧寧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鳳輕狂緊緊的盯著那纖細瘦弱的身影,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穩堅定,也代表著她的心。
她本來什麼都不需要承擔,本來就已經夠命運多舛,但是現在卻似乎走上了一條沒有迴旋的道路。
她來的時候神色平淡,走的時候神色依然平淡。她像是一柄劍藏在了樸實無華的劍鞘裡面,遮其鋒芒,斂起戾氣,卻……變得更加強大。
既然只有半年的時間,那麼……傷她之人一一奉還,害她之人一一討回,窮盡此生所有的力量,讓不讓自己好過的人,她們也別想好過!
至於……那些寵她、愛她、疼她、敬她之人……
傾盡所有,但願還之一二!
身邊有著痛苦的呻吟,也有粗重的喘息,燈火顫動,那晦澀不明的燭火在她臉上晃動,那盈潤白皙的皮膚上折射出異樣的光彩。
出了地牢,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就在不遠處,依然是白淨的雲袍。
他……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