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髻可好?”他輕聲問道,端視著鏡中的顧寧。
顧寧呆愣了兩秒,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是要給自己梳髮?
“怎麼,害羞了?”蘇尋淡笑,銅鏡中倒映出他模糊不清的面容,但是她卻彷彿能清晰的看見他的眉目,遠看如詩如畫一般。
一個男人說不上熟悉,說不上陌生,此時此刻卻在幫自己梳頭,怎麼感覺像是老夫老妻的感覺?
這一瞬兩人交織在一起的身影,讓顧寧有一個錯覺,似乎和蘇尋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本來就應該和蘇尋在一起一般。
腦海深處一個恍惚,她情不自禁的回答道:“好。”
話一出口,顧寧就後悔了,畢竟這裡可是清雪殿,明目張膽的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說什麼也於理不合,這要是被秦缺看見,可真的要沉塘了!
但是蘇尋已經神情專注,一絲不茍的開始幫她盤發。
蘇尋的手法十分熟練,不一會一個漂亮大方的流雲一般的髮髻就出現在頭頂,他俯身在梳妝檯上挑挑揀揀,身子沉下來的那一刻,鼻尖除了胭脂盒裡散發的淡淡水粉的香味,更多的是蘇尋身上讓人舒適的氣息。
他很快就挑選了一個紅珊瑚的銀釵斜斜的插在鬢角,鏡中的人兒清雅的出現在眼前。蘇尋還嫌不夠,拿起了梳妝檯上的青山黛,幫顧寧細細的描眉。
他湊得很近很近,近到能清晰的感受到蘇尋那波瀾不驚沉穩的呼吸。眼前的面具逐漸放大,讓顧寧感覺這樣的蘇尋似乎一點都不陌生。這個動作這個姿勢,似乎已經熟爛於心,似乎以前經常這樣一般。
她到底什麼時候認識蘇尋的,好像很早很早,早到顧寧已經全部忘記了。
畫眉點脂,抹上淡淡的胭脂,鏡中的人兒更顯得俏麗動人。
“滿意嗎?”蘇尋放下東西,詢問著顧寧的意見。
顧寧點點頭:“我等會就要進宮了,我去換衣服了,我們皇宮匯合。”
不知道爲什麼,這樣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交織在心頭,似乎屬於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的感情,又或者說是原主的感情?
她接手這副身子,到底遺忘了些什麼?
顧寧有些狼狽的落荒而逃,關上門才鬆了一口氣。
蘇尋定定的站在那裡,笑看著緊閉的房門,嘴角那抹淡雅溫厚的笑容揮之不去。顧寧不知道,幫她綰髮這個想法,已經在心頭盤踞多年,現在……終於實現了。
這樣的靠近,讓他以爲,顧寧會永遠在自己身邊,也只能在自己身邊。
等顧寧出去的時候,蘇尋已經離開了,看著梳妝檯上整齊的擺設,彷彿沒有人曾動過一般。她對著鏡子靜靜地凝視著自己那張精緻的小臉,這張臉不是自己的,這身子也不是,那麼什麼纔是她顧寧的?
該死的,原主身上到底有多少不爲人知的秘密,簡直給她帶來了太多的麻煩了。這也讓顧寧更加堅定,百花宴,必須走!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皇
宮,一路上張燈結綵,顧芙的死絲毫沒有影響到什麼,彷彿只不過死了一個卑微的宮女太監一般,讓顧寧不禁冷笑的揚脣,看著這紅雲背後,何嘗不是冷漠的刀劍冷血?
而重陽殿更是熱鬧非凡,兩邊的宮人魚貫而入,手裡捧著精緻的銀盤。他們剛到的時候宴會纔剛剛開始,顧寧也是隨著秦缺在後面有模有樣的行著禮,腰都快斷了的時候,纔回到了座位上。
四大諸侯國都來全了,還有幾個北方部落的使節被大雪封路,還在路上耽擱,大秦爲了顯示大國禮節,不惜讓護國公前去迎接,可憐了傅紹一把老骨頭,還要陪著秦武帝胡鬧。
現在對面坐的不過是南燕太子燕子卿、北荀女皇荀泠、東衛二皇子衛林、西楚王爺楚賦,再有的就是一些其他部落的族長,顧寧只是輕輕的到了眼,便乖巧的垂下腦袋,亦步亦趨的隨著秦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燕子卿看著秦缺坐回席間,黑眸中有著耐人尋味的笑意,他隨意的把玩著手中的白玉琉璃盞,琥珀色的金黃液體在燭火下折射出異樣的光彩。
“聽說九華寺上有位神僧,醫好了晉王這麼多年的頑疾,現在來看倒是真的了。正好家妹自小身子骨一直抱恙,看來此次來大秦還真是來對了。”他漫不經心的說道,渾身上下流露出淡然的尊貴之氣。
秦武帝微微挑眉,高興的問道:“朕對於這位傾國傾城的如月公主早有耳聞,沒想到也來到大秦,倒是我大秦之喜啊,不知道今日怎麼不見如月公主啊?”
燕子卿恭敬的抱拳回答道:“沒錯,南方少雪,我這妹妹早就想來大秦一睹帝都美貌,正好恰逢百花宴,所以央求我父皇,才徵得同意。一路上舟車勞頓,現在身子有些不適,正在驛館休息,看來是要早點去九華寺拜見一下神僧了。說起來,我這妹妹和晉王也算是相識,但時候還指望晉王爲我尋得那位神僧,也好給我妹妹瞧瞧。”
他揚起利眸,灼灼的看著秦缺。秦缺平淡的看了眼,並沒有任何的動容。
秦武帝美酒喝多了,再加上燕子卿的一番吹捧,早已經忘乎所以。他滿口應下,高舉酒杯就一飲而盡。
席間恢復平靜,只是顧寧敏銳的嗅到了一股詭異的氣息,讓人心頭惴惴不安。
大秦衰落這麼多年,四大諸侯國早就是陽奉陰違,現在因爲共商大事相聚在這秦皇宮,明面上誠服,心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花花腸子呢!
顧寧一想到這些人虛與委蛇,奉承來奉承去的,就覺得有些惡寒。他們殊不知最想得到的皇志,已經被顧寧捷足先登了一步。
她也相信,秦武帝唯一那點仰仗,也就靠著皇志牽制著諸侯國,一旦讓諸侯國發現秦武帝手上沒了皇志,指不定是什麼樣子。
大秦變天,指日可待。
至於她呢,乖乖喝酒靜靜看戲,且看他們如何熱鬧!
顧寧給自己倒了一杯佳釀,淺淺的拿舌頭舔了舔,不由眼睛一亮,又興奮的舔了舔。
皇家貢酒就是
不一樣,遠不是中午喝的清酒能夠比擬的,顧寧也是個愛喝酒的人,碰到這樣的美酒,忍不住一嘗再嘗。
她剛喝完一杯,還想伸手去拿酒壺再倒一杯,沒想到頭頂上傳來秦缺冷冰冰的話:“你是打算醉成一頭豬一樣,然後讓我扛你回去嗎?”
顧寧嘴角狠狠一抽,不滿的擡眸瞪了他一眼。“拜託,酒量就是要喝出來的好不好?”
“所以你打算在這大殿之上喝的爛醉如泥?”他微微偏頭,目光有些冷冽。
顧寧環顧了一下四周,一想到自己喝醉了很有可能發酒瘋,頓時悻悻的放下了酒壺。她揉揉發痛的腦袋,感慨有家室的人就是麻煩,這個秦缺怎麼像個管家婆一樣叨叨?
秦缺看著這小丫頭眸光暗淡下去,竟然有那麼一瞬剋制不住的想要成全她。他微微蹙眉,將腦袋這個荒誕的想法撇棄,但是話一出口,顯然不是自己想說的:“你要是喜歡,我從皇宮裡帶些美酒回去,全是你的。”
顧寧眼睛又亮了起來,揚起巴掌大的小臉,滿是融融的期冀:“你說真的?”
秦缺看著她轉瞬又亮起的眼眸,嘴角也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真的,但是什麼時候喝要我準許了才行。”
他終究還是不忍心拂了這小丫頭的心思,不忍心看到那明亮的眼眸像是覆蓋了一層塵埃。
顧寧狠狠地點點頭,心裡卻打起了如意算盤,到時候酒在晉王府,她想喝誰還能攔著不成?
眼眸輾轉,不由自主的看向最前面的太子,正一個人坐在席間,臉上雖然掛著笑,卻明顯感覺力不從心。而一旁的琉璃靜靜的拿著酒壺,看著秦墨的眼神有些複雜,但依然不斷地往秦墨杯中倒酒,即便心中再不情願,只要是燕子期吩咐的,她還是竭力完成。
這個人……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一下?
顧寧勾起嘴角,一抹壞笑止不住的溢出脣角。一旁淡眼掃過的秦缺微微蹙眉,眼底流露著無奈的柔光,忍不住撬開這個丫頭的腦袋,一天到晚古靈精怪,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大膽鮮明的女子。
天底下怎麼會有……
秦缺猛然蹙眉,似乎想到了什麼,雙眸悠而變得深邃凌厲,落在了顧寧的頭上。
緊緊一瞬,轉而看向了別處。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執起酒杯,薄脣輕抿,那清香的液體就滾入腹中。
天底下,當真會有這麼奇特的女子嗎?以前有,現在也會有,看來要去風寶堂一趟,求證一個事實了。
顧寧才感受到那抹異樣的目光,沒想到擡起頭就看到秦大爺悠閒自在的喝酒,眼神四下尋找,沒發現任何異樣,倒是看見了一個人正灼灼如炬的盯著自己。
此人,正是北荀女皇,荀泠。
顧寧微微蹙眉,但出於禮貌還是回了一個笑容。
正打算垂眸不看的時候,眼角餘光卻瞥見她玉手在桌案底下襬了一個動作,指了指後面的偏門,示意要出去。
荀泠要找自己,是要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