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月獨自去了一趟皇陵。
這邊沒有照片這種東西,但酒月從燕皇那兒見過皇后的畫像,如今對著皇后的石碑,她竟也生出一股悲傷的親切感。
無聲看了很久,酒月跪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母后。”她緩緩起身,有些抱歉,“昭寧不孝,一直到現在纔來見您。”
“但是母后應該也會體諒昭寧吧。”她又從頭上拔下那支簪子,將它放在了皇后墓前。
好似嘮家常似的,酒月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起一些事。
“外祖父和外祖母最近身體好了許多。”
“就是外祖父總想著出去釣魚,總是讓外祖母生氣又無奈。”
“不過幸好,表哥的孩子能說話了,外祖父最近又忙著給曾孫唸書。”
“那個太監金戈,就是當年派師父去宮裡的人,也死了。”
“寧清影要再等一兩月才被處死,但這一兩月應該也過得很快。”
“您在天有靈,也要過得開心,好嗎?”
她雙手合十,虔誠地又磕了三個頭,又去了另一邊,看望慕靈和雪兒。
酒月同樣跟她們說了很多話。
離開時,已是傍晚。
她回頭望了望……忽然覺得時間過得真的好快。
六月,馬上就要來了。
**
得了燕皇準許,司馬青便帶著酒月回了天齊。
隨行的……只有梅無常一人。
酒月還很納悶,“墨金他們呢?”
司馬青靠在車廂裡,翻著書看,“在睦洲。”
“怎麼不帶他們?”
連伏羽和仇東方都被他遣去睦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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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吧……前幾日南宮潯還給她傳信說新上任的官到了,他已經帶著人撤了。
“他們以後就是無影派的人了。”司馬青放下書,伸出手去,“自然無需再跟著我了。”
最近他總喜歡一些小幅的肢體接觸,若是酒月裝作看不見,他就開腔,說些人不愛聽的話。
此刻酒月已經能心如止水地把手放到他手心裡了。
聞言,她還有些意外,“……你不要他們了?”
司馬青被她逗笑,“話不是這麼說的。”
“對他們來說,無影派更適合他們……日後你也能差遣他們。”指腹摩挲著她掌心,司馬青又笑,“殿下不必擔心,我有錢養著他們。”
酒月:“……”
酒月就又忍不住問了,“你到底有多少錢?”
“也沒多少了。”司馬青又歪頭看她,“往後吃不上飯時,就只能指望殿下了。”
酒月不搭理他,她抽出手,跑出去跟梅無常嘮嗑。
“所以你爲什麼沒被趕走?”
“我又不是訓練營出來的。”梅無常揮著鞭子,又是一頓,偏頭看她,有些幽幽,“怎麼,我打擾到你們了?”
酒月:“……”
酒月拍了他腦瓜子一下,“少看點南宮潯的話本兒吧。”
梅無常摸摸頭,笑嘻嘻道,“哎呀,之前王夫救我,我沒錢報答,只好給他賣命了。”
“幹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言而有信,我說了我要等他死的。”
酒月:“……”
梅無常:“我的意思是……幹到他死。”
酒月:“……別說了。”
越描越黑。
梅無常鬱悶地望天,決定有空去買本書念念,做個有文化的殺手。
“你這玉哪兒來的?”梅無常忽然發現她脖子上的吊墜,“好特別……怎麼瞧著像是兩塊玉佩?”
酒月低頭,撈起玉墜,迷之一笑。
“司馬青給我的,左邊這個是他母親的遺物,右邊這個是他重新尋了一塊玉石雕出來的,好看吧?”
“遺物?”梅無常卻忍不住壓低聲音說,“但我之前好像聽伏羽說,這個其實不是遺物。”
酒月一臉“我懂”的表情,“是信物。”
蕭馳將軍都認得的。
“……不是。”梅無常眼神戲謔,“伏羽說,這個其實是王夫的母親留給他,讓他娶媳婦兒的時候當定情信物送出去的。”
“只不過王夫之前沒這個打算,就把它當遺物帶著。”
酒月一頓,又表情古怪地鑽進馬車。
兩人對話也沒刻意壓低,司馬青自然聽到了他們的交談內容。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很期待她問什麼。
酒月:“……”
酒月試探地開了個頭,“你……”
“對。”司馬青大方承認。
酒月:“我還沒問呢。”
“我知道。”司馬青對她一笑,“煙湖那次……其實我是對你有些非分之想的。”
當時看她戴上玉佩,司馬青就回想起了母親曾說的話,讓他與佳人攜手到老,不離不棄……
也不知怎麼地,那會兒司馬青竟將酒月代入了那佳人的角色,不發現他一點也不排斥。
但他不敢細想。
因爲怕被酒月打死。
此刻聞言,酒月頓時瞪大眼,“好哇!你那會兒果然在亂看!”
司馬青:“……”
司馬青:“我沒有。”
酒月懷疑地看著他。
司馬青幽幽地看著她,遞給她兩根金條,“現在呢?”
酒月半信半疑。
司馬青又加了兩根金條。
“我當然相信你了!”酒月義正言辭,說完又笑嘻嘻地擠到他身邊去,“古榕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我們去了之後要待多久啊?”
司馬青摸了摸她發頂,“倒是有幾處風景不錯的地方,手藝人偏多,應該有你喜歡的……待不了多久,你玩夠了我們就走。”
“好!”酒月又高興地去了外面,跟梅無常分了分金條,兩人湊在一起商量帶特產的事。
司馬青悠閒地看著書,嘴角無意識噙著笑。
**
古榕城是天齊西南地界的一座小城,民風淳樸,老人小孩不少,倒是應了那句“黃髮垂髫,怡然自得”。
這是司馬青長大的地方,但是讓酒月意外的是,古榕似乎沒什麼人認識他。
“我常出門在外,母親懶得應付街坊鄰居的詢問,直接對外稱我死了。”司馬青淡淡說。
酒月:“……”
梅無常:“……”
兩人問都不敢問。
一路來到一座幽靜的半山腰上,一所破落得不成樣子的茅屋映入眼簾。
繞到屋後,酒月便看到了一個墳包,碑上刻著四個字。
司馬晚棠。
能看出來,修繕得很用心。
“無需顧忌。”司馬青隨手扯掉石碑旁邊的雜草,說,“我娘不拘小節,看到你們來,她會高興的。”
酒月和梅無常對視一眼,前者默默幫著清理雜草,後者則將準備好的紙錢等物拿了過來。
動作間,酒月便又看到了被雜草掩蓋下的“之墓”二字。
她頓了頓,下意識看了司馬青一眼。
“怎麼了?”
“沒事。”酒月搖搖頭,繼續拔草。
鄭重祭拜過後,酒月和梅無常很有眼力見兒地走到了旁邊去,把時間和空間留給司馬青。
司馬青其實很多年沒回來過了。
十五歲那年,母親病入膏肓,他無計可施,被母親帶回京城認親後,他又帶著母親回了古榕。
大約是了卻了最後一樁心事,司馬晚棠走得很瀟灑。
司馬青又將她葬下,遵守約定又回了京城。
一去便是十年。
盯著墓碑看了很久,司馬青才釋然地轉過身。
“娘,我先走了。”他看向那邊的人影,眉眼柔和了許多。
“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