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要誤會,平王殿下只是愛女心切,想要看看小郡主。”雪妃身子一歪就跪了下去,“臣妾唯恐平王殿下誤闖宮內,只好帶著小郡主前去御花園一見,臣妾……”
她張了張嘴,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因爲皇帝已經抓過她的手……那隻,剛剛被平王碰過的手。
雪妃心尖兒都顫了顫。
“愛妃,你怕什麼?”皇帝將她扶起來,攬著她後腰的手卻沒鬆開,“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只是,他一邊說,指腹卻不斷地摩挲著她的手背,像是在擦去什麼痕跡似的。
“朕特意吩咐御膳房按照你的喜好做的,你來嚐嚐。”他親熱地攬著她,毫不忌諱地將人按在椅子上坐下。
雪妃哪裡敢坐。
可是擡頭對上皇帝的眼神,她又不敢違抗。
皇帝又親自端著碗餵了她兩口,然後低頭問她,“如何?”
冰飲確實解暑,也讓雪妃漸漸平靜下來,她抿了抿脣,擡頭對上皇帝的眼,淺淺一笑,“很是不錯,陛下可以嚐嚐。”
皇帝卻順勢放下了碗,接著便擡起她下巴。
脣邊殘留的甜味被他的吻帶走。
雪妃不由心悸一瞬,微微睜大眼,她甚至能看清皇帝眼裡的自己。
“的確不錯。”皇帝不由扶上她柔順的發,“委屈你了。”
僅這麼一句,雪妃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就又被挑起,鼻頭甚至有些發酸,她眸子裡很快就蓄了淚。
皇帝抱住她,低聲喃喃:“就快結束了。”
……
直到黃昏,雪妃纔回了雨汐宮,但她表情不是很好,宮人們都看在眼裡。
想來是陛下又與娘娘鬧不和了。
雪妃將衆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但她選擇忽視,等冷櫻迎來後,她便冷著臉發了一通脾氣後,纔出聲將其他宮人轟出去。
屋裡就剩下冷櫻伺候。
雪妃這才鬆了口氣,方纔那股冷漠暴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疲憊。
每天都不知道平王的人會何時出現,如今雨汐宮裡,雪妃唯一信任的人,就是皇帝派來的冷櫻。
“娘娘,可曾用膳?”冷櫻關切地蹲在她身邊。
雪妃搖了搖頭,“在陛下那用過一些,尚且不餓……小郡主呢?”
“下午郡主畫了畫,這會兒在後院自己做橘子燈籠,也不讓人打擾。”冷櫻回稟。
雪妃便放下心來,在美人榻上斜斜臥下,正好能瞧見後院牆頭那抹橘黃落日。
夕陽餘暉越拉越長,也越來越暗,雪妃一時間看得有些入迷了。
也不知他們兒時爬過的那座牆頭,如今是否爬滿青苔……
分明是一起長大的玩伴,如今卻是明爭暗鬥,物是人非,換作別人,也會嘆一聲今夕何夕吧。
“娘娘可是又不高興了?”冷櫻在一旁扇著扇子,瞧出雪妃眉眼的憂傷,不由出聲。
雪妃搖了搖頭。
“哪算得上不高興。”她緩緩閉眼,嘆氣一聲,“只是沒想到,如今我竟會成爲他們二人對付彼此的工具……這或許也是一種能耐吧。”
她嘲諷地笑。
冷櫻便跪在她身邊,語重心長地勸,“人心易變,娘娘可莫要鑽了牛角尖,與陛下生了嫌隙可就麻煩了……”
雪妃又驀地一笑,睜開眼看她,“你莫要緊張,我自然是相信陛下。”
冷櫻鬆了一口氣,“嚇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爲娘娘真的被平王說動了……”
目光落在後院的小人兒身上,雪妃眼神冷了幾分。
“本宮就是再愚蠢,也不至於會信他那種話。”
爲了她而奪權?
簡直荒謬。
那分明是齊修遠自己的野心!跟她有什麼關係?
連自己的女兒都被逼得如此田地……齊修遠早就不是兒時那個天真善良的少年了。
**
平王離開皇宮後,又去了別的地方,等到再回府上時候,他一眼就看到酒月身邊那個戴著半張面具的梅無常。
以前梅無常爲了遮住左臉疤痕,特意留了一片頭髮垂在臉前,但此刻他戴上面具,那一片頭髮也梳了上去。
整個人似乎判若兩人。
瞧著竟意外地清爽瀟灑。
梅無常本人顯然也很滿意。
酒月就坐在他對面,同樣很欣賞,“看吧,我就說戴著很不錯吧……你以前怎麼沒想過戴個面具呢?”
她眼神乾淨真摯,並無歧視的意思,只有單純的疑惑。
梅無常摸了摸左臉的面具,乾巴巴道,“那樣看上去更有威懾力。”
開玩笑,刀疤臉誒,一看就很不好惹好嗎?
酒月冷不丁地又想到他那陰惻惻的笑,沉吟片刻,她問:“那你每次露出的招牌獰笑……?”
梅無常挑眉,“是不是更有威懾力了?”
酒月:“……”
酒月忍不住鼓掌,“妙啊,你簡直是個天才。”
當反派的天才。
梅無常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得意,正欲說什麼,他卻倏地注意到不知在院子門口聽了多久的平王。
“王爺,您回來了。”梅無常趕緊收斂了表情,不由低下頭去,一副心虛的模樣。
酒月託著下巴,不慌不忙地轉身,只見平王掛著溫和的假笑朝她走來。
“本王瞧你們聊得正起勁,便沒出聲。”平王已經在酒月身邊坐下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酒月心裡翻白眼,面上還是作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她微微一笑,隨意地擡手撓了撓胳膊,從而不動聲色避開平王想要碰她的手。
“王爺怎麼這麼晚纔回來?”酒月問他。
平王的手落了空,看著酒月的眼神有些無奈,“阿月,你是不是生氣我沒有陪你?”
酒月:“……我應該是吧?”
平王嘆息一聲,又作出那副深情的模樣,“你要相信我,如今我心裡,只有你一人。”
酒月:“……哈哈。”笑一聲算了。
平王聽出了她的敷衍,一時間也沒有多說別的,只是側目看向一旁的梅無常,沒什麼情緒地說:“本王有事交代你。”
他說罷,又給了酒月一個安撫的眼神,“時間不早了,你的傷還沒好。”
酒月會意,配合地起身往自己院子走。
她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繃帶,從她接近平王起到現在,已經好幾天了。
難道是因爲受傷的原因,平王纔不帶她出門?
不然沒道理啊,她這麼強,放在王府裡不用,平王腦子沒壞吧?
就平王那假惺惺的模樣,酒月纔不會蠢到認爲平王是失而復得故而珍惜她、不忍再讓她去幹些打打殺殺的冒險事。
酒月琢磨了片刻,越發覺得合理。
那過兩天就拆掉綁帶,讓平王見識見識她的實力!
……
書房裡。
平王盯著梅無常看了看,忽然好奇地問,“怎麼忽然想著要戴個面具了?”
梅無常便將今日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平王又露出笑,“原來是阿月送你的……的確挺適合你的,那便好好收著吧。”
他交疊的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桌面上,扣出的聲響無形中敲打著梅無常的神經,似是警告什麼。
梅無常內心驚訝,同時也覺得有些好笑。
原來人真的只有在失去後纔會珍惜……以往酒月多少次有意試探讓王爺吃醋,沒一次是成功的,如今她卻只是隨意送給自己兩張面具,王爺卻在意得不得了。
不過,即使這樣,梅無常也沒有主動提出要毀掉面具。
“王爺不說是有事交代屬下麼?”梅無常岔開話題。
平王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抓著面具的事情不放。
“前段時間,雲江知府被抄家,大理寺卿雖回了京城,卻安排了大理寺少卿一路順著查到慶南……”平王垂眸,嗓音低低,“手伸得太過長了。”
梅無常會意,“屬下明日出發。”
**
酒月醒後也沒什麼事,就在房間裡寫工作日誌——啊,對,她還沒忘記自己是個眼線,隔兩日就會給司馬青那邊傳信。
雖然也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吧。
她一手撐著臉頰,另一手隨意地寫下:【平王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宮裡有誰在】
可腦子裡忽然閃過昨日傍晚平王的反應——
一副渣男又當又立的既視感?
酒月微微蹙眉,又仔細品了品平王那話。
自己只是問了下他爲啥回來這麼晚……結果平王說的啥?他忽然就說“我心裡只有你”。
是熟悉的八卦味。
酒月一下就直起身子來,鄭重地換了一張紙,重新寫下:【平王早出晚歸,合理懷疑對方在宮裡見了某個女人】
宮裡的女人……
哎呀!宮裡有誰啊?宮裡不是有雪妃嗎?!
那晚僅僅是碰到雪妃帶著雪兒路過,連雪妃的臉都沒看清,她腦子裡就閃過些片段,酒月能用自己的性別擔保,平王跟雪妃之間肯定有問題!
於是她再度換紙,重新寫下:【疑似平王進宮見了雪妃,請覈實】
放下筆後,酒月趕緊吹了吹墨跡,同時不忘銷燬另外兩張紙條,就情報捲起來藏好後,酒月便若無其事地推開了房門。
按照時間,梅無常應該已經在外面蹲她了。
然而今天在外面蹲她的人,卻變成了平王自己。
酒月顯然愣了一秒。
平王像是特意打扮過的,穿得人模人樣,手裡還搖了把扇子……正是上次擋下她一擊的那把暗器扇子。
酒月迫使自己移開視線,再看平王,眼神裡的驚訝和意外正合適,“王爺今日怎麼沒出門?”
平王朝她伸手,發出邀請:“近來得閒,我們許久沒一起去逛逛了……煙湖的荷花正好開了。”
“……”酒月左右看了看,問,“就我們兩個人嗎?”
平王心情愉悅,“自然。”
“梅無常呢?”她問了一句。
“本王有事,派他去了慶南。”平王說著,又是一頓。
“慶南啊……”酒月自顧自地往前走,“我還沒去過慶南呢,那邊是不是很漂亮?”
她一邊說,一邊回頭。
陽光落在她身上,像是鍍了一層明亮的紗,美得很飄渺。
還好,她關心的是慶南,不是梅無常。
平王邁步跟上她,“以後會很漂亮的,等有機會了,我帶你去那邊玩。”
酒月:“……”
幸好,應該是沒那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