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上將軍容成武持右符前往縛平關(guān)軍營憑令調(diào)集十五萬大軍分成三撥前後急行高昌城,十五萬大軍形如三段長蛇東起縛平關(guān),以西不斷朝高昌城層層推進。
北齊大軍此行, 以五萬人爲首的輕裝弓騎兵與步兵一路快馬加鞭趕往高昌, 第二段以重騎兵爲主負責接替首軍之後的作戰(zhàn), 末段兵力皆是運輸後續(xù)輜重以保證此戰(zhàn)的順利??`平關(guān)據(jù)高昌並不遠, 若是急行軍, 不出兩日便能抵達,重甲騎兵的速度比不得輕裝騎兵,因此只能用來連接首尾部隊, 待到首軍攻下高昌城之時再加入戰(zhàn)鬥亦不遲。
容成武將兵力部署妥當,遙想英年時候馳騁沙場時的快意與高昌城內(nèi)囂張狂妄的敵軍, 哪怕是未能與那數(shù)千佔領(lǐng)高昌的騎兵正式交鋒已感受到血液中沸騰的戰(zhàn)意。
眼下他率先帶領(lǐng)抵達高昌的第一批大軍正處於士氣高漲之際, 隨身而帶的糧食與攻城兵器亦足夠確保他們將高昌城內(nèi)猖獗小兒圍困其中並拿下整座城池, 此時不攻,更待何時。容成武望著城牆之上寥寥數(shù)餘人, 眼中流露出嗜血的殺意,“傳本將之命,天黑以後,即刻攻城?!?
他北齊原駐守高昌城內(nèi)將士無一生還,這份血恥, 今夜便是還報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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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血殘陽吞噬最後一抹餘暉, 大地籠罩上長夜墨色, 戰(zhàn)鼓聲聲自高昌城外拔地而起, 密如蝗蟲的箭雨夾雜著滔天的怒吼直逼城下。
一具具熟悉的屍-體身著異裝自城牆高臺上砸落, 怔忪之間,己方大軍背後與兩翼方向霎時響起震天般的類如狼嚎似的呼嘯, 倉皇回眸,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卷席合圍而來,銀-色-長-槍在月光之下閃爍著奪命的光澤,一浪接一浪像永無盡頭的漩渦朝五萬大軍合攏擠壓,所過之處,氾濫血海。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圍剿,一場完全意義上的屠殺。等待著北齊五萬大軍的,不是此前聽聞的簡簡單單的兩千騎兵,不是寥寥數(shù)千騎兵的高昌城,而是手起槍落的死神,一座以他們同伴爲引的空城。
從未見過如此不知疲累而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宛如天生的戰(zhàn)場之上的雄鷹,狠厲而決絕。
沉悶淒厲的吶喊響徹雲(yún)霄,短促的嘶吼與紛亂的馬蹄一聲聲一寸寸將驚懼灌輸在每一個人心底深處,徹夜不息。
眼睜睜看著數(shù)萬將士在銀色的奪命長-槍之下一一喪命,容成武的內(nèi)心幾斤崩潰。高昌城上皆是北齊原來的守軍,他們先前射殺的,都是自己的同仁!而敵軍早就埋伏在他們之外,以口袋陣將他們圍死在中間。如非親眼所見,他實難相信,世間會有這般嗜血的騎兵。如若再不突圍,今夜這五萬的大軍與他,都將一併交待在高昌城下。
城暫時拿不回來不要緊,重要的是盡力保全今夜在這處與這支可怕的騎兵對戰(zhàn)的兵力,等到第二批軍隊前來支援以前摸清這支騎兵的來源與作戰(zhàn)方式,方可徹底奪回高昌城。
忽而一聲嘶吼,裹挾著容成武渾厚有力的命令響徹夜空,“全軍聽令,朝城前步兵方向突圍。”
步兵的衝擊力雖然大,究竟是在平地上,不如輕騎兵那般靈活,於其中尋得缺口較之與那幫子瘋狂的輕騎兵交戰(zhàn)尋找契機的機率更大。
不知上將軍的猜測是否奏效,然當敵軍步兵所開的缺口愈來愈大的時候,北齊將士是信了十分,人人爭先恐後地朝著一個方向攻擊,早先佈置的陣型已然全線潰散。
良久,一身著銀金色鎧甲的男子悄然步到另一男子身側(cè),望著不遠處如逃命般朝著一個缺口狂奔跑出的北齊士兵低聲詢問:“主?”
“窮寇莫追?!?
男子垂眸淡淡掃過右手長-槍上貫至尖尾的血色,眸中劃過一道精光。
新主子曾叮囑過他,盡了興便要休息一段時辰,以此來爲下一次戰(zhàn)鬥做好充分的準備,今夜這一戰(zhàn),月牙騎已盡興。
容成武拼死衝出一條血路殺出重圍回到高昌城附近的落腳地時,卻收到他先前安排於第二批當做後援部隊的七萬大軍竟在一日之間全軍憑空消失不知去向,惟有這名聲稱因“睡過頭”而誤了點得意保全性命前來報信之人倖免。
整整七萬大軍,不過一日的光景,既不聞戰(zhàn)鼓之聲,又不見返回,怎會憑空消失?
高昌城乃是北齊三大軍事要塞之一,與鵬舉、嘉義兩城呈三角之勢擁護上京,如今高昌城出事,他安排在第二批的大軍亦如人間蒸發(fā),思來想去,多半是鵬舉城亦同於高昌,早已落入敵手,只是並未聲張,爲的就是引出北齊剩餘兵力,逐個擊破。鵬舉城在縛平關(guān)之外,若單是去軍營不會路過鵬舉,而鵬舉卻能將軍營裡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這麼一來,他調(diào)動與安排的軍隊便全權(quán)暴露在敵軍眼中。
容成武望著身後方纔與他一道殺出來的五千餘騎,眸光漸冷,“傳我命令,回縛平關(guān)。”
高昌城,僅憑那可怖的數(shù)千騎坐鎮(zhèn),他五萬軍力尚且不敵,若不與餘下的大軍會合,這五千人豈非白白送死。且,東夷那處尚有他北齊的三十萬大軍,縛平關(guān)又臨東夷而處,只有回去縛平關(guān),纔有一線生機,至於高昌城,只能從長計議了。
是夜,才從一場惡戰(zhàn)中逃生的一隊騎兵趁天色未亮透照來時路返回,等到數(shù)日後去到縛平關(guān)下,路遇被扒了甲冑四仰八叉橫攔在他們眼前的按原計劃運送補給輜重的士兵之時,頓覺心頭凜凜。連日來的疲累奔襲加上今日這一遭,已完全將他們的心理防線擊破。如果說高昌城一戰(zhàn)是他們僥倖殺出重圍虎口逃生,那麼今日便是把他們的認知悉數(shù)推翻的時刻。
那晚哪是他們求生心切戰(zhàn)鬥力大漲才逃出來的,分明是那支不要命的鐵騎有意爲之。當看見四周接連不斷出現(xiàn)並將他們重重包圍的與他們交過戰(zhàn)的騎兵之時,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是如此這般。
望不盡的銀潮一步步逼近,直至夜色與其瞬息淹沒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