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沒事罷?”青梨眼疾手快地扶穩(wěn)顫顫巍巍的塵暮,視線放到她的腿上,擔憂道。
“沒事,”塵暮握上青梨的手,“你去書房那邊幫我看著朝陽,他一有動靜你就來告訴我。”
青梨剛想推拒,話還沒出口就見跑了兩三步的小姐煞有介事地重新折了回來,千叮嚀萬囑咐:“對了,千萬別告訴他是我要你去的。”
“可是……”任誰都瞧得出來青梨是受小姐之命的。
青梨眼睜睜瞧著塵暮瞬間跑沒了影兒,後邊的話生生留在了舌尖上。轉頭默默回走,祈禱著小姐最好不是對三皇子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這次任務可是明著監(jiān)視人西瀾國的皇子,就怕她一個不小心給辦砸了。
院裡半俯著身子的朝陽聽到動靜,閒閒地往拱門一瞟,見到的卻是鎖著眉頭的小婢女,愜意之色頓收。
青梨硬著頭皮走到朝陽跟前,欠了身:“皇子可有吩咐?”
朝陽斂下眼瞼,從懷中優(yōu)雅地掏出卷軸玉帛,交與婢子:“將此物交給你家小姐,且告訴她,本皇子在清尋居等著她。”
青梨接過玉帛,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小跑的步子逐漸輕快起來。
這種艱鉅的任務還是交還給小姐自己去搞定罷,也好過她一個沒經驗的小婢女冒著生命危險做眼線。
繞過迂迴曲折的廊道,就見自家主子優(yōu)哉遊哉地坐在青石圓凳上,半闔著眼,吹著小風兒,品著小茶兒。
“小姐。”走到亭子中央,放輕了步子慢慢靠近,附在塵暮耳邊張嘴一喚。
“啊!”手一抖,杯子重重地擱到了石桌上。塵暮擰著眉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瞧見青梨那張忍著笑意的臉,登時就不樂意了:“沒看見你家小姐正怡然自樂嗎,誰給你的膽……”
塵暮批評的言語戛然而止,再三打量了青梨,湊進身:“被趕回來了?”
青梨搖搖頭,將手中的玉帛遞了遞,說道:“這是三皇子要青梨轉手交給小姐的。”
“給我的?”塵暮瞥了眼青梨笑意滿滿的眼睛,突然有些不確定。
“小姐你打開看看。”青梨說著,附了過來,一副極爲八卦的樣子。
“去去,後邊站著。”抓過青梨手中的卷軸,將她推開一些,塵暮才轉身打開了這張神秘兮兮的玉帛。
“啪。”
塵暮看著石桌上龍飛鳳舞的字跡,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青梨湊到桌子邊,從塵暮沒擋住的地方看到了最上面的四個字——約法三章,眼珠一轉,右下角的硃紅印章附有“朝陽”二字,心裡也有了個大概。
塵暮回過神來,揉起手下的玉帛兜入懷中,佯裝鎮(zhèn)定地斜了眼躬身向前查探的青梨,“和善”地問:“想看?”
青梨也不掩飾,水靈靈的眸子裡寫滿了好奇,連連點頭。
“我讓你看,讓你看。”
頃刻間,亭中雞飛蛋打你追我趕。
青梨躲著自家小姐四處攻過來的魔爪,起初還能應付,時間長了就討不得好處,屢屢被塵暮得手。偏她最怕癢,連撓回去的勇氣都沒有,一來二去,兩人高下立見。
“停!”青梨一聲嬌喝,雙手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的腰,睜著大眼珠子轉身看向塵暮。
“給你一次暫停的權利,說吧。”塵暮挑眉看她。
青梨眼一閉,扯開嗓子:“三皇子說在清尋居等小姐!”
脣邊笑意一僵,塵暮又反問了一遍:“清尋居?”
“嗯嗯!”青梨悄悄張開一隻眼,點頭如搗蒜。
“青梨啊,不是小姐我說你,你要編纂個好點的理由也就罷了,那麼多院子不說,你偏偏挑了清尋居。府中誰人不知,那院落父親寶貝得緊,就是你家小姐我想要進去瞧瞧也不知被駁回多少次了。”
青梨欲哭無淚:“不騙小姐,真的!青梨也不知相爺什麼心思,我們回到相府收到的第一個命令便是將清尋居前前後後整一通,說是迎西瀾三皇子的駕。”
塵暮盯緊青梨的神色,靜了半晌。
“小姐?”青梨發(fā)問。
“去吧去吧。”塵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腦中打結。
說這父親安的什麼心思,大費周章地討好一個別國的皇子。就算是救命之恩,怎麼這陣仗比自家女兒還大得多?
看來,她只能去赴朝陽的約了。
慢悠慢悠地走近記憶中不下數十次想要靠近的院子,第一次沒有了阻攔的奴才,她竟不知是喜是憂了。
一陣陣竹香掠過鼻翼,塵暮卻無暇欣賞這裡的景色。換作平常,她絕對好好賴在她筆下這片茂林脆竹的清雅之地,睡它個昏天黑地。可今時不同往日,這裡邊還住著一隻外表可人的大尾巴狼呢。
“哎~”
突聞一曲琴音自林中溢出,清逸之中帶著一股磅礴之氣。分明是兩種難以融合的音色,今日聽來,倒尤爲和諧。
塵暮收回前邁的腿,耳聽琴聲,朝竹林深處走去。
林中公子一襲青衣,幾近融於竹林,眉眼專注,琴上十指翻飛。及腰的墨發(fā),流轉的曲調,完美的側顏。
“如何?”一記尾音,男子修長的食指壓在琴絃處,朝她看來。
塵暮一怔,讚美的話留在嘴邊,就是不想讓他驕傲得忘形。
“嗤,”朝陽好笑地看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果然一說話就沒氣質了。塵暮嘆息著搖了搖頭,一副死_豬_不_怕_開_水_燙的表情走了過去。“說吧,找我來什麼事?”
朝陽涼涼地瞥她一眼: “侍婢伺候主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堂堂相府千金也不懂這規(guī)矩?”
“你!”
一提這個,她就來氣。她左看右看,朝陽根本就不擔心自己的事,合著每天以欺侮她爲樂。要她說,當初就不應該因爲心軟答應他條件。
“想反悔?”
塵暮一把按上他的琴絃,與他對視。
朝陽拂去塵暮的手,不甚在意道:“左右本皇子也與相爺打過招呼了,你說相爺是信你還是信我?”
“你……”語塞。
這事放在以前,她還有幾分勝算,但方纔在書房前的那一幕,已讓她深深地不自信起來,興許父親還會放禮炮歡慶,可算送走了她這尊大神。
“去備些熱水,”朝陽站起身,居高臨下看她,“本皇子要清浴一番。”
塵暮撇嘴,嘲諷道:“三皇子逗我玩兒吧,這衣裳剛換過,還要我替你準備熱水?”
朝陽低下頭掃了一眼身上的袍子,上前半步,捏了塵暮的下巴,嘆道:“你這婢子太不稱職,竟敢對主子指手畫腳。”
“要不要小的幫皇子換幾個機靈點的婢女來?”塵暮從善如流。
“這倒不必,”放開鉗制她的下巴,目光掠過人兒下巴處微有些紅印的地方,掩下黑眸,“本皇子就喜歡笨手笨腳的婢女。”
狠狠剜了他一眼,塵暮跺了跺腳:“等著!”
待看不見人兒的影子,朝陽才收了臉上的笑容與隨意,聲音冷然:“何事?”
“沈長策與北齊上將軍暗中勾結,意欲攔截西瀾運往北齊的最後一批聘禮。”
最後一批。
朝陽眸光微動,復問:“可查清楚了他們何時動手?”
“二人相約國色天香,今夜。”
側身撥弄了會兒琴絃,良久道:“不必查了,今晚本皇子去會會我們西瀾的好侍郎。”
“是。”
一道看不見的氣流在竹林波動而過,寂靜了多年的林子又傳出天籟般的音聲,久久不散。
“真會享受,”塵暮倒完最後一木桶熱水,呸了一口,“看不燙死你。”
拍拍手,跨出寢院,深吸一口氣,朝對面的竹林大喊:“朝陽!洗澡水好了!”
正雅興非凡彈奏的朝陽手一抖,直接破了音。擡眼看向竹林盡頭的入口處,額角不停地跳動。
這個女人定是有意爲之,看來是時候立一下自己的威嚴了。
負手款款而出,瞧見站在寢房前叉著腰眉開眼笑的女子,也不惱,回以一笑。
塵暮見著朝陽自林中慢慢步出,背後是隨風拔節(jié)的茂林修竹,將他那份藏得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帶了出來,又惹得她一呆。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那上仙越走越近,真容一寸寸顯山露水,最後化成了朝陽的模樣。
阿_西_吧,趕緊回神。
塵暮定睛一看,清楚地看見他臉上從容而溫和的笑意——有詐!
這樣想著,腳就不受控制地往後退。
朝陽進一步,她就小退一步。退到最後,邁過了門檻,轉身跑到浴桶邊站定。
“怎麼不退了?”朝陽走進寢房,望一眼冒著熱氣的浴桶,看向桶邊似乎恭敬的塵暮。
你以爲我願意停下!心中暗暗白了朝陽一眼,嘴上卻道:“三皇子哪的話,您看,洗澡水給您備好了,是不是?”
朝陽不答,只站著看她。
塵暮被看得心虛,又向裡縮了一寸,問道:“三皇子可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本皇子怎麼覺得,”朝陽步步緊逼,“這水過於熱了?”
“呵……呵……”塵暮冷汗直冒,左腳提起,上身紋絲不動,腆著臉打迷糊,“怎麼會呢,您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你替我試如何?”朝陽又近一步。
“這個,真心不好吧。”
依舊與他打著哈哈,眼睛盯牢了他的腳步,計算著剩餘的距離。
三步——就是現在,跑!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塵暮如泄了氣的氣球般任朝陽捏在手裡,垂頭耷腦:“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朝陽手腕一翻,將人轉了回來,抱在懷中。“本皇子怎麼捨得殺你。”
腰上傳來男子臂膀堅硬的觸感,塵暮冷汗涔涔,放低了聲:“你想,怎……怎麼樣?”
“小可憐兒,”朝陽溫軟的指腹貼近她的臉,捏了捏,“都嚇得結巴了呢。”
塵暮渾身一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索性閉上眼,直挺挺地釘在原地,雷打不動。
“洗一回鴛_鴦_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