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幾聲粗獷的應答聲以後, 一切都歸於平靜。
“你可真狠得下心來這般反擊於我,”三皇子瞅著那撥從帳中出來的蠻涼人與那個北齊的婢子走遠,放開身下的人兒, “要不要進去看看?”
那些礙眼的人都退下了, 豈不更有利於他二人探得些什麼消息?
“呸, ”塵暮呸他一口, 小聲道, “你沒聽見她說那什麼罕王要與王后商討麼,大晚上的罕王與王后能討論出什麼花兒來,再說那罕王要論政事不得召集謀士或者臣子之類的, 你還當真以爲這會子能商量事情?”
一個是罕王,一個是王后, 又是大晚上, 還遣了外邊當值的守衛, 除了辦那事還能是什麼?他倒好,裝著不知非要她說出來, 她就不信他不知道。
三皇子不置可否地笑笑,擡眼望了望四周,抱起懷中人兒便站起了身向那巨大的白色帳子走過去,用行動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塵暮腦子嗡嗡地,又不敢出聲驚動了蒙古包裡的人, 只能不停地拍打著他以示抗議。
人家辦事他還帶著她往裡頭鑽, 這傳出去還讓她怎麼做人。
三皇子挑眉望了眼懷中黑著臉的人兒, 復又將視線放到前方, 神色凝重起來。
塵暮停下動作學著他的樣子看過去, 只見那純色的門帳稍稍掀開一些,構造卻既不似帳子又不像門的。裡間燈火昏黃, 塵暮下意識地望過去,直覺裡間身影快速地一閃,只餘匆忙映入眼簾的蠻涼人充滿異域風情的著裝以及一頭銀白色的發?她還想仔細琢磨或等人再出來一探究竟的時候,他突然就動了。
三皇子帶著她走到方纔那人不見的地方,繞過那道雕繪著巨獸的屏飾見到眼前類似於地下密道的洞口,明白過來爲何蠻涼人雖用著與蒙古包相仿的房帳卻從不會喬遷了。
也許每一個部族首領的房子裡都有這樣一條密道。
就在他二人停在原處思量之際,眼前那通往未知的地下通道發出一聲輕微的鳴聲,一忽兒便從兩旁現出石門,看樣子是深處的人啓動了機關要將這密道給關閉。塵暮朝朝陽看過去,眼中劃過一道急色。
他再不動身這石門便要完全閉合了,眼前那麼好一個探入蠻涼領地的機會,她委實不想錯過。即便那密道下沒有她想要的消息,或許也能從這兒獲得些蠻涼人的秘密,以備將來蠻涼與西瀾盟約損破之後可以輕鬆應對。
聽著耳畔石門慢慢合上而眼前這人仍無所動,塵暮略顯失望地別過頭看向蠻涼“蒙古包”的內室佈局,目光才轉到外處就覺身子一輕,竟是他在最後一刻抱著她入了那地下密道。
黑暗之中塵暮的眸子顯得更爲奪目些,此刻她正睜大了眼露出少許的膜拜與景仰之情將身前的人看著。
三皇子脣角微挑了挑,拍拍人兒的後背又將她重新攬緊,左右探了探,憑著多年的經驗一步步探下去。
如果他猜想沒錯,如今二人正走在下坡路上,而這方向,卻是朝著蠻涼之地被數多大型帳子圍拱的中心去的。先前他留意了這附近帳子的分佈,都是一個大帳子由旁側兩三個稍小些的帳子包著,距離倒是不近,且大型帳子與其他規模一般大小的帳子遠遠隔開了甚長一段距離,看似毫無規律地分散在別處,實則是空出了中間那部分並無任何建築物覆蓋的地方。想來那上面空出的一片地,便是爲這地下的通道清出場地來。只不知蠻涼人將這地鑽空挖了密道究竟用做什麼,看方纔那個並未看得真切的人影身法嫺熟絲毫沒有停留的模樣,想必這事已是做得得心應手了。
三皇子一面留意腳下一面攬緊了懷中的人兒,等走下了約莫五十級短階以後眼前忽然探入一道亮光,未做出思考身子便已做出了反應。
風聲獵獵而過,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掠過塵暮耳畔,等她覺察到他收了所有的戒備狀態放鬆下來,才堪堪探出頭去看外邊。
“沉彩?”
她二人現今處在一方大殿之中,四周零星點了燈燭,面前站著一位滿頭白髮看不出年齡的男子,而那男子身旁,卻是當初在穆樓侍奉過她的沉彩。她記得沉彩曾說過,她自有記憶起就沒踏出過穆樓半步,這會兒卻現身在蠻涼之地,也應只有穆樓主一人能將她帶出來。沉彩身旁的這個男子,她幾乎可以肯定就是當時自己想見卻見不到的穆樓樓主了。
只是不曾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情況下。
“塵姑娘?”沉彩似也一愣,納悶地應了聲。
塵暮垂下眼,料想這蠻涼果真動機不純,單是如今她與朝陽未深入下去,便已“巧遇”了幾個本不應遇到的人。
香蘭如此,沉彩也如此。
“穆樓主,幸會。”三皇子忽然道。
穆非餚安靜地站在原地,略頷了頷首,清淺的眸子倏爾漾開了幾圈波瀾,目光落到朝陽懷中的女子身上轉瞬收回了視線,斂在袖中的手指不著痕跡地動了動,忽而道:“不知三皇子與皇子妃此番行徑,意欲何爲?”
他方纔與沉彩在殿中,聞著入口處些許異動便上前查探,只接了來人一招便覺其內力深厚不可小覷,不由正色了幾分,哪想才退回大殿看清了來人,竟就又見到了他二人。不過他二人來,他倒是不足爲奇。一個是西瀾的皇子,一個是西瀾的皇子妃,早前走回蠻涼睦州爆了瘟疫的消息一到,他就覺得蠻涼即將不太平,因而留在了蠻涼。
“自然是來談談穆樓主與蠻涼有何淵源。”三皇子一邊道,一邊趁懷中人兒不備點了人兒的睡穴。
能在蠻涼見到穆非餚他是早有幾分了悟的,只不過沒想到這麼早便與他碰了面。有些事小人兒能聽,可有些事她卻聽不得,他不能保證穆非餚突然說出些什麼來,只能點了她的睡穴讓她暫時睡過去。
“三皇子覺得呢?”穆非餚道,對面前這人的揣度毫不在意,又道,“那石門一時開不了,你先將她交與沉彩,沉彩會照顧好她。”
三皇子低頭望了眼迷迷糊糊睡過去面上尚還帶了幾分不甘之色的人兒,眼中盪開了一抹溫柔,又看了看穆非餚身側的女子,道:“照顧好她。”
他當時去穆樓尋她的時候也是這女子在伺候她,料想此時將人兒交與她他倒還算是放心些。且將她安頓好,他才能放開手腳。
沉彩從他懷中接過昏睡去的塵暮,朝穆非餚點了點頭便才退下。
三皇子深深望了眼抱著人兒離去的女子,轉而看向仍舊面無表情的穆非餚,“穆樓主果然守信,一直暗中派人保護著她,看來以後再有生意,定要將穆樓放在頭一位考慮。”
他又如何會不知道容四所說的那日跟在小人兒身後直至小人兒遇險的那一刻就現身出來的人,便是他當時與穆非餚說好的那筆交易。只不過一想到穆非餚這般認真踐行著同他的約定,他倒是有些不自然了,畢竟那東西早已被掉了包。
聞言,那本無所波動的男子忽然就沉下臉來,“你道是本樓主如此愚鈍,看不出來你的把戲?”
江湖皆知他穆樓汲汲所求便爲由冰紋盒裝定保存的東西,卻不知他所求何物,因此自他放出話來便少有人敢拿這東西忽悠於他。一來即便有了尋得了冰紋匣裝著的寶物也是真假難定,穆樓實力江湖人雖未明不敢冒被穆樓判爲黑名冊之列的風險,二來這寶物既是他穆樓所求之物,定不會是尋常凡物,自己寶貝得緊拿去鑽研一番還來不及又怎會拱手讓出來。當日他聽到有人說尋得了他要的東西,加之這人拿出來的乃是真的冰紋匣,他一時怔愣,竟也被這人擺了一道。話說他悟過來的時候已是兩三個日頭之後了,但他仍是履行與他的交易,原因卻不是爲這人,而是這人所要他派人保護之人。
原本,他就一直暗中在尋她,若不是先前偶爾有了閒心接下沈長策的那樁交易發現了她,哪怕是面前這人將整個西瀾讓與他,他興許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然,她今時的身份卻是這人的皇子妃。不過這人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意他並非無所覺,且她也是對這人用了情,因此纔對這人放下戒備之心。願只願他真無那個心思,否則他穆非餚即便是毀了穆樓的根基,也勢要追殺於這人。
三皇子垂眸瞭然一笑,又道:“先前那個罕王和王后呢?”
穆樓並非徒有虛名,穆非餚能發現他也不怪,畢竟他仿造的那個忽悠忽悠不識貨的人可以,想要將面前這男子糊弄過去,他的道行還差了些。
只不過他適才與小人兒是追著那什麼罕王與王后纔下來的,這會兒見到的卻是穆非餚與他穆樓裡的人,心中自有想法。他先前還在猶疑那一閃而過的銀白色是什麼,這時見著穆非餚便就將思路給捋順了,而穆非餚身上所穿的那身衣物卻決不是方纔最後遺留在他視線中的服裝,罕王與王后定是另有其人。
穆非餚瞇了瞇眼,“本樓主尚且在這兒,三皇子便還想打他們的主意?”
“本皇子以爲穆樓主雖身居高位,卻也能感受天下百姓疾苦,而今看來,倒是本皇子想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