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暮眉頭一皺, 她可沒忘容雪在北齊時候誆了她一回的賬。她記憶不出現差錯的話,當日在北齊的那張字條的字跡的確出自容雪之手,只上將軍府抵死不認, 百姓偏信於上將軍府, 才讓她相府落了人口實。容雪這一手, 害得她在穆樓前嗆了水, 這仇她如何會不記得, 只不過近時她在西瀾待得久了些,這容雪若是不再來擾她一擾,她一時還真記不起來。
“嗯。”
青梨道了聲, 將手中的信條遞到塵暮手上,靜候在一旁。
她在北齊的時候那容府不僅不承認那字跡並非出自容雪之手, 上京的百姓也不認得容雪的字跡, 較之於一個小小丫鬟, 自然是偏向將軍府的,加上上將軍府藉此放出有損於小姐聲名的流言來, 百姓還是一邊倒地信了將軍府的說辭。她到底是小姐身邊的婢子,有些事情聽得多了,自己也能揣度個大概來,若言當日那張字條的確不是容雪寫的,她還是持著幾分懷疑的態度, 然, 而今小姐已是西瀾的三皇子妃, 容雪故技重施竟還想陷害小姐麼?
這張從信鴿上取下來的字條, 那字跡分明與當日在北齊時那張一模一樣。
“我看看, ”三皇子不由分說地從人兒手中方纔拿到的字條,那紙條到了他手中不過片刻的工夫便化作一縷青煙飄散了。
“你這人……”
塵暮撫了撫額, 哪想這人竟一面誆著她卸下防備一面好順理成章地毀了屍滅了跡,不讓她分出心思去尋思其他的事。
“我如何?”三皇子瞟了眼站在人兒邊上的婢子,用眼神示意青梨退下,而後不緊不慢道,“即便確是那什麼名叫容雪的女子寫與你的信條,這其中定存了旁人的心思。”
“怎麼說?”塵暮看向他。
聽他的語氣與神色,擺明是知曉了些什麼她不知的。
三皇子將頭低下來輕擱到人兒肩窩處,喟嘆了聲,才悠悠道:“早在你我出發來西瀾之前,北齊那尊貴的淑妃娘娘便失去了女子最爲重要的東西。”
塵暮秀眉一挑,面上神色瞬間變得奇怪起來。
這女子最爲珍貴的東西,除了貞潔,就是頭髮了。而容雪既榮升爲了淑妃,貞潔什麼的大抵不是他想要向她表達的意思了,那他的意思,可是在她臨行當日容雪便沒了……頭髮?
他身爲西瀾的皇子,再加上他清冷的性子,會對北齊後宮裡的妃子的消息這麼上心,要麼這件事就是他做的,要麼他的心思一直打到了北齊皇宮中。先前他既然在穆樓尋得了她,又知曉上將軍府的說法,想來容雪與她的事也瞞不過他。這麼說來,容雪的頭髮,便是他下的手了?
“可是你的手筆?”
塵暮推著他問道,眼角的笑意卻是慢慢地溢開了。
三皇子順勢對上人兒笑開的杏眸,嘴角稍稍揚起幾分,又朝她酸酸道:“我尋思著是南宮洵仍未對你絕了心思,欲借容雪將你引出宮去。”
便是他人在西瀾,南宮洵竟還想染指他的人兒。
他二人尚在北齊的時候容雪趁他回了西瀾壞了人兒的名聲,又令人兒遭了穆樓的“毒手”,這筆賬他自然是會一筆不落地跟那女子清算的。他本意也是借前段春寒料峭的日子讓她好生浸在流動的涼湖水中,考慮到那女子私下與沈長策有染,指不定還是個會水的,便遣了暗衛在晚間剃光了那女子的發。人兒在北齊時沒得到那女子的任何消息,多半是南宮洵命人壓下的,此時傳來那女子的邀約,八成是南宮洵的意思。當初他拿血影暫時按住了南宮洵換得兩國聯姻,這會兒西瀾纔出了事,他便就有所動作,北齊最終的目的,該不是還在小人兒身上?
三皇子瞳中神色未定,倏爾聽得面前的人兒失笑道:“就算是他心思不純,而我好奇有餘,你這不就在我身旁,我哪敢有心思再瞞著你出宮赴約去?”
他這般酸溜溜的話倒也是提醒了她,南宮洵早在一開始便對她打了別的主意。他與她出宮尋朝藍的時候沒有封鎖二人的蹤跡,那日到了睦州他雖一下帶著她動身離開,照他途中說與她聽的容四會打點好一切,二人又未走官道,南宮洵再有心,派來的屬下定不會仔細過有意防範的他們;現今二人才回了宮,落陽殿裡便早就有了滯留了些時日的信鴿,要真是南宮洵的意思,她還不得不承認南宮洵委實抓得了她的心思。她這人哪哪都可以改,唯獨好奇心重得很。若不是前兒個剛和朝陽前去了蠻涼知曉了北齊參與進蠻涼與西瀾互市之事之中,且朝陽此刻又與她在一起,她這會兒怕是會坐不住的。畢竟當初容雪的事她一直給記著,只不過近段時日沒空搭理容雪,加之而今她與容雪身隔兩地,一時也沒想著要怎麼反擊於那女子,今時難得容雪又有了音訊,無管容雪是出於什麼目的,她大抵是會瞞著朝陽前去探看探看的。說到底當初卻是她低估了容雪纔會著了她的道,這等恥辱她自得親自去洗刷了。
虧得他心細,瞞過南宮洵的眼線與她走了趟蠻涼,今時回了宮收得“容雪”的消息纔不會衝動地私下裡去會她一會。也不知他後來與穆樓主怎樣了,但香蘭確實是未發現過她二人。
“你這言下之意,便是如我不在,你就要摸著出宮去見他不成了?”三皇子一聽,眉眼一沉,連聲音也低了下來。
她的心思他雖摸不透十分,坦白說來七八分還是有的,餘下的那幾分他還真不好說。倘若旁人不來摻一腳,他對自己倒是有把握,可那南宮洵,原就與她有過一段情,又對西瀾虎視眈眈,不管是真心記掛著人兒還是另有所求,他與她的日子便不會太平。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塵暮抿脣笑著,見他愈發冷肅的神色,忽而斂了眸子輕輕地說,“若不然你今夜宿在落陽殿罰我一步不離地待在你身邊可好?”
聞言,三皇子眼瞳閃了閃,擡眸深深望著眼前令他花了幾多心思的人兒此刻酡紅著臉面對著他,婉言要他留下時的嬌俏模樣,眼中的柔情緩緩緩緩地擴散開來。
“你,可是有事要……”
見他久久不迴應,塵暮怔然擡起臉,話纔出了口便被他阻止了去,只聽他道,“並非,只這幾日你心中事情多了些,少有這般待我的時候,一時反應不過罷了。”
塵暮垂著頭,心中頗有些過意不去。就如他說的,這段時間要不是爲朝藍的事擔心,就是爲睦州的百姓和蠻涼的意圖憂慮,以致一時倏忽了他。她二人自大婚以來,竟是沒能再有過閒餘的時辰好好相處過。
“可是想我了?”
三皇子瞅著人兒眼中一絲絲升起的愧意,將留滯在她脣畔的長指沿著人兒細嫩的粉脣輕輕碾著,眼中蜜意更甚,湊近人兒的耳畔低聲道。
她鮮少有這般直接的言語向他表明心意,她方纔說的那“懲罰”何嘗不是將她對他的心意坦了出來。這段時間二人雖也時時在一起,左右她心中記掛著別的事,這會兒煩心事都了卻了,他多日來對她的渴盼也總算熬到了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向她討要的時刻了。且,他盼著她,就如人兒盼著他一般。
這份得到她許可的情意,他又怎能再忍得下去。至於她的身子,他與她一起時顧慮著些便好,並不妨礙他二人親熱的。
三皇子看著人兒自聽了他的問話以後粉脣張合多次卻不知如何迴應的樣子,輕笑一聲,旋即扣著她俯下身噙了人兒粉嫩的脣瓣,墨色的瞳仁倏忽深邃成一片汪洋。
塵暮稍稍一退便又迎著他,半斂的眸子瞅見這人水光灩灩的深色眼瞳,眼珠兒一轉,含笑著將小手抹進他的外袍,覺出他忽然僵滯的身子與猝不及防的略微粗重的倒吸聲,猶如偷了腥的貓兒般竊喜著低聲笑開了。
“這才幾日的工夫,你先前的那些羞澀通通都拋掉了不成?”
三皇子調笑道,心中卻是明瞭一片。小人兒這是許久未與他溫存,如他所言,確是想他得急了,可不把嬌羞的小人兒給憋壞了麼。
塵暮哼唧一聲,見這人既不阻止她的行爲又不繼續,瞥了眼外頭敞亮敞亮的天色,壓下腦袋裡最後一絲猶疑,屏著氣用另一隻小手趁勢將他的錦帶拉了下來。
他要笑便笑罷,她委實想他。
三皇子制住人兒心切切的手腕,望著面上染了幾分醉人霞色的人兒,作勢瞟了眼外頭,徐徐道:“這天還未暗……”
塵暮咬了咬脣,心知他這是在報復她以往不順著他的意思的時候,遂望著這人笑意晏晏好不得意的神情,言:“既然你在意這些,本姑娘還不稀得在這時候便要了你。”
她就不信,這人能比她還耐心。
“生氣了?”三皇子握著人兒的手腕柔柔地輕撫了撫,又在人兒似水怒嗔的注視下引著人兒的小手探進先前被她弄得有些散開的袍子裡,垂眸俯著她,“那今日我連人帶物都歸你拿捏可好?”
人兒少有這般急切的時候,除了這幾日二人委實不曾好生交心過,母妃今日說的那些話怕纔是人兒心中不安的主要源頭。可有些事,他不能說也不願她知曉,更不願她受到任何的威脅。
“嘁,”塵暮嘟囔他道,“你這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寶貝?”
話是這麼說的,可塵暮脣邊的笑意卻是怎麼也掩不下來。三皇子笑了笑,湊近人兒的耳畔任自己的氣息悉數傾吐在她耳邊,目視著人兒的耳根漸漸泛起了紅,眸中得意之色愈發得明顯了。
“叩叩叩,”門外霎時傳來幾聲叩門聲,緊接著便是青梨略帶歉意的聲音在外頭響起,“稟三皇子,丞陽殿中送來一塊墨綠玉牌,說是有急事轉告殿下。”
墨綠玉牌?
塵暮看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與凝重,心中無不失望。
“看來我方纔說下的話現在就要食言了,”三皇子撫著人兒的面頰,在她脣邊落下一個吻,又道,“下次任你處置如何?”
塵暮看了看他,知曉能讓他改變心意的定不是一般小事,也知事情的重要性,再加上她先前不過是腦子一熱衝出口的話,現在又被人一攪,哪裡還會有心思,便努了努脣起身離了他,道:“你莫要當真,我先前不過是試探於你,哪知你這人果真不正經到白日裡也要……左右我來了月事,你便去罷。”
三皇子笑著看了看站在面前言辭鑿鑿的人兒,也不駁她,只慢慢理好了散亂的衣袍,又朝她道:“既然來了月事,這幾日安心待在落陽殿裡,閒時去芳華殿走動走動還是可以的。”
他又如何不知人兒是信口胡謅挽薄面的藉口,他這句順著她的意思接下去的話,不過是擔心他那頭若真出了什麼重要的事脫不開身,她這頭又不著調地出宮遊玩去了。眼下北齊與蠻涼蠢-蠢-欲-動,雖有容四在她身邊,究竟還是不放心。
“我,自有分寸。”塵暮低眸應了他一句,見這人還是沒有要走的架勢,順口又道,“你還不走麼?”
“我殿中的白玉渠,你隨時可以去。”
前段時日與她出門在外,想來她也許久不曾好好沐浴一番。丞陽殿中的溫泉活水,於她的身子多有裨益,先前又加了諸多調理身子的藥材,她得空便去一去也是好的。只不過唯一遺憾的是,這幾日來未有空告與她她的聽春殿是與他殿中的玉渠有暗道相連。
塵暮聞著聲擡眸見著他臨行前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便知這人知曉她在誆他,面上一熱,繼而偏過身背對著他離去的方向,來個眼不見爲淨。
“小姐?”青梨在外頭將丞陽殿中送來的玉牌交與三皇子後便進來殿中,見自家小姐背對著門的方向,心中暗自好笑。
“做什麼?”塵暮聞聲轉過身來,下意識地朝並看不見任何人影的殿門口望過去,想起他離開前說的白玉渠,一併想起了二人大婚當晚在那方溫泉中做的事,面上霞色又添了一分,遂朝青梨道,“去備些洗浴的水來。”
“是,三皇子妃。”
青梨憋著笑福身應道,正要轉身,又聽自家小姐彆彆扭扭的聲音傳來,“那墨綠玉牌,長得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