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洵看著身前不請自來的人, 眸中陰篤之色一閃而過,“三皇子,別來無恙。”
北齊偌大的皇宮, 竟任他來去自如, 幾日前的傷應是好得差不多了。思及此, 南宮洵忽而望向朝陽懷中不省人事的女子, 沉聲道:“不知三皇子此舉又是何意?”
“如此美事一樁, 何須本皇子的皇子妃再做出讓步,”三皇子看向面前的帝王,漫不經(jīng)心道, “縛平關近日似乎不太平了些?!?
倘說芙蕖縣是北齊的耳目,那麼縛平關便是北齊的根本命脈所在。
縛平關地處北齊東南向, 落於山谷之間, 向西接連芙蕖以南接壤東夷之境, 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最關鍵之處, 縛平關乃是北齊軍營所在之地。
三皇子話落,南宮洵眼中戾氣極快地收了個乾淨,不動聲色道:“三皇子的意思,如朕不同意與西瀾結(jié)盟,縛平關便首當其衝?”
好一個威逼利誘, 只是縛平關豈是西瀾說攻便能攻下之地, 西瀾未免太不把他北齊放在眼裡。
三皇子低聲一笑, 旋即道:“自然不是。西瀾向來與各國交好, 便連決意拿下東夷都需反覆思慮如何將危害降到最低。只是本皇子不理世事的時日久了些, 閣中兄弟走得遠了些,前不久方纔聽聞幾個好事的手下帶了一幫子人翻過縛平關的兩道天然屏障入了關, 現(xiàn)如今也不知他們在何處落了腳了?!?
南宮洵冷光一閃,“三皇子的算盤打得如此精細,就不怕朕今日將你二人一併扣下來,好與塵相來個閤家團圓麼?”
北齊兵力之所以穩(wěn)居四國之首,大多倚靠縛平關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而今焚丞閣之人越過山道屏障摸進他北齊軍營,且不論他北齊將士能否察覺處於暗處的敵人,單就破了縛平關的優(yōu)勢來說,他已處於被動之中。原這二國結(jié)盟之事的確於他利多弊少,只是任誰都不會喜歡被人拿捏在手中,更何況,他還是一國之君。
既然眼前之人挑在這個時候現(xiàn)身,那麼他命人暗中控制塵相的事,朝陽亦早收到了風聲。朝陽能以北齊數(shù)衆(zhòng)將士的性命爲挾,他何不如拿他的丈人逼他就範。且,這種事,當初他便做過,今時不過是再重演一遍罷了。
“本皇子若是怕,今日就不會來了,”三皇子打橫抱起懷中的小人兒,繼言,“北齊王大可一試,左不過讓包圍在宮外的血影再等上一段時辰又可出來練練手。北齊王盛情,本皇子與皇子妃只好卻之不恭了?!?
想不到今日,他與南宮洵二人又將初時的場景重現(xiàn)了一遍。南宮洵挾塵相相逼,他借血影擺他一道。然則他二人心中格外清楚,南宮假借塵相不過是做個樣子給小人兒看,萬不會真正傷害於塵相。他想一統(tǒng)四國,除了武力征服,餘下的便是禮樂制度的推行與教化,如此文官,他不會捨得下手。只塵相畢竟是小人兒的父親,他又怎能袖手不顧。如今搬出血影,也不外乎是是給面前之人一個臺階下,而這臺階,一旦落腳,便關乎顏面。自古帝王忌憚勢力大於己者,他幾次三番落了他的面子,他與他之間的樑子,只會越結(jié)越大。
許久,南宮洵眸中狠厲之色慢慢消散,沉吟道:“朕給你三日時辰,命焚丞閣之人盡數(shù)撤離縛平關。”
“北齊王這是同意了?”三皇子也不等南宮洵回答,片刻笑言,“只要北齊王首肯,焚丞閣精甲即刻領命而退,絕不侵犯縛平關之境一分一毫?!?
見南宮洵眼中神色漸沉,三皇子又道:“今日日落之前若塵相安然回府,縛平關附近餘下的血影亦會一道撤離?!?
“你道北齊將士那般無能?”南宮洵冷哼一聲,憋了良久的氣隨著帝王之威齊齊而出。
血影再厲害,也只區(qū)區(qū)兩三萬的數(shù)目,又兵分兩路行事,他北齊軍中數(shù)十萬鐵骨錚錚的兒郎豈會輸?shù)靡粩T地?
三皇子收回目光望向懷中人兒,眸中愈發(fā)溫柔,“血影未隨閣中之人進入縛平關,只因在關外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處數(shù)量龐大的糧草,心生好奇,便就留了下來。”
若非他留了心未讓血影探入縛平關,又怎會發(fā)現(xiàn)北齊軍營的糧倉竟會設在平原上的寺廟之中。不得不承認,面前的男子,除卻野心大了些,委實是塊當?shù)弁醯牧献印?
南宮洵深吸了一口氣,復再吐出,慢慢道:“朕,總是差你一步?!睙o管是政事還是她。目光無意識地落到那女子身上,眼底猛然劃過一抹暗色。
三皇子見目的達成了,索性背過身去作勢便要離開,忽聞南宮洵道,“三皇子今日來,就沒有將盟約帶來麼?”
她與他先後現(xiàn)身在他宮中,爲的不就是那一紙盟約。
“北齊王金口抵得過玉璽一印,本皇子自然信得過,”三皇子也不回頭,又加了句,“北齊王許三日之期,作爲誠意,我西瀾便還敬北齊半月時間?!?
半月時間,足夠北齊做好準備,也足夠他布好最後的棋局。
南宮洵目光鎖著二人離去的身影,直至眼角那一抹紫金色的燦光消逝在視線之中,才堪堪收回視線看向繪景彩紗屏,墨如深夜的雙眼愈加得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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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後,西瀾以東夷自編自演捏造商隊在西瀾境內(nèi)被劫的罪名於西瀾爲由出師東夷,西瀾十萬大軍自東夷東南角橫空而降,與此同時,北齊三十餘萬大軍突然發(fā)難,自東夷西北邊境橫勢而下與西瀾遙遙呼應,不過五日工夫,東夷國土以西北-東南對角之線一分爲二,對角線以北土地歸於北齊鐵蹄之下,以南盡數(shù)並於西瀾。東夷王自刎於建章都城,自此,四國三分。
山巔之上,女子半倚在男子懷中,身後銀色玄甲尤爲刺目,只聽她猶疑道:“沈長策和薛韌都曾是表兄的人,也只有彼此熟悉,才能配合得這般天衣無縫。只是果真到了這日,我心中仍是不安。”
“我已命血影留在西瀾皇宮,父皇與母后不會出事,你儘可放心,”男子擁住身前的人兒,柔聲道,“月牙騎既已出世,由不得你我再等下去?!?
山巔風起,吹過崖上相擁的二人,只消片刻又掠過二人俯衝而下,銀色玄甲在月光之下攝人心魂地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