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沙漠蔽日的邊境軍營鼓聲陣陣, 一男一女執手而立,一同望著氣勢雄渾的漠北夕陽,只聽那女子道, “如我不來尋你, 你是否就不打算回西瀾, 決意一直一直留在邊境處了?”
男子聞言輕笑, “你就算來尋我, 我也無意再回京都了不是?”
“嘁,誰稀得來尋你,本姑娘不過是聽聞西瀾生了戰事來四處轉轉, 不小心撞上某人罷了。”
細柳說著,作勢掙了掙這人緊緊扣住她的手。也不知是誰, 在睦州的時候聽說此前來了個柳姓的男子便如失了魂般滯在原處, 就連身後那幾個御醫都不管了, 若不是大學士尚且是個能理事的主兒,那睦州指不定被他無視到那般地步, 屆時聖上怪罪下來,他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沈長策眉眼一深,俯身逼近她,“不知哪家姑娘,心硬如磐石, 撩了人良家男子甩甩袖子便就走了, 最後還改頭換面又去擾他。”
他可沒忘當初這女子是怎麼狠心在他面前死遁的, 這還不算, 到了睦州更好, 先是留下姓氏讓他無心應付睦州之事,進而在他喝醉的時候現身他面前, 那一夜之後直接就捲鋪蓋走人了,再也沒能尋到她的消息。若不是知曉她也關心戰事,他又何苦在戰事已休後逗留於西瀾與東夷和北齊的交界處遲遲未歸,如今倒好,反而成了他的不是。比起狠心,只怕無人及她。
“就你還良家男子?”細柳挑了挑眉,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明明是你賴著不讓我走。”
那日見他失魂落魄地回去睦州爲他安排的住處,她心下愧疚,實在放心不下就一路跟著他去了他的住所,誰知他方纔回了住處便喚人搬來幾壇酒入了房間,房門緊閉也不見他再出來。等日色漸落,她才偷著從窗子進去他房中,卻見他酩酊大醉趴伏桌案之上,手中緊緊握著一幅畫卷。她走近一看,才發覺他一直未鬆手的,竟是她的畫像。
也怪她大意心軟,一時忘了這人酒量本就異於常人,在她心有愧意猶豫著是否要將自己並未身死的消息告知他之時,只覺身子一輕就被他抱入懷中,再也反抗不得。
直到他眉眼半闔不斷地輕喚著她的名,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就對他上了心。
至於來這處尋他——喜歡就喜歡了罷,沒什麼好遮掩的,他要得意儘管得意,只不過,離莘的心意,她怕是此生再也無法還清了。
“與我留在邊境如何?”
沈長策側著頭看向身旁的細柳,從未覺著如此心滿意足。
如今四國大勢已定,西瀾亦不會缺他一個武將,再者大皇子已消失世人眼中,容與也請命離去,京都,早已沒有回去的理由,倒不如謀個虛職,與她在一起,留於此處。
細柳仰頭看他,輕聲應下:“好。”
身後邊境軍營大帳之外,殷往與離莘並肩站著,遠遠地望著前面二人,如血殘陽映照在離莘的側顏上,眼中蕭索一覽無餘。
“你甘心將她留與別的男子?”殷往看了眼身側的離莘,慢慢問道。
旁人或許不知,可他看得分明,這人爲了細柳,用盡了多少心思。可那些心思,無一是建立在傷害細柳本意之上,就連她要與別的男子在一起,他亦是不曾怨不曾奪。
“求而不得又如何,”離莘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二人,徐徐道,“我喜歡的,本就是她的歡愉。”
若是將她囚禁在他的身旁眼睜睜看著她凋零,如此纔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當年在南苑初見她的時候,她素白裙裾笑靨如池中水蓮,濯濯無垢好不明媚。興許是她無心而入的南苑,纔會在撞見他之時驚得掉入池中,恰逢主子聞見南苑動靜,先他一步將她救了上來。
他一直在想,那個時候是不是他再快上主子一步,她便不會心心念唸了主子這般久的時日,直到後來她遇上沈長策,一步一步走近沈長策,他才明白,有些事,無法強求。並非時間問題,只是,真的無緣。
他們二人,一個是大皇子從街頭救下的乞兒,一個是大皇子從牙儈手中買下的奴女,身上卻同樣有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能力。興許,沈長策,本就比他更適合她。
殷往嘆了口氣,又道:“他二人看來是不會回西瀾了,你和我可是不能由著性子四處亂晃的。”
聽聞北齊上將軍再現身北齊上京之時全身武功盡廢,這仇,便留給他與他二人好生消受,反正他們多的是時間陪那老屠夫耍。
離莘淡淡地瞥他一眼,並不接話。
整日遊手好閒的,除了身邊這位大藥師,還會有誰。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
“自行體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