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孫元化的話，夏天南有一點擔(dān)心，如果大家都是這種心態(tài)，那麼自己定下的策略能否執(zhí)行到位就是個問題。他問司馬德：“司馬先生怎麼說？”

司馬德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贊同北上。總是窩在南方，成不了大器。如果只打算做個土霸王，甚至不用控制兩廣，守著瓊州這一畝三分地足矣，有如此強大的水師，朝廷也好、西夷也罷，甚至是韃子、流寇，誰又奈何得了我們？但是想逐鹿中原、爭霸天下，不管是直接進紫禁城取而代之，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者退一步，輔助朝廷做個天下兵馬大元帥，北上都是不二之選。”

夏天南點點頭，看來單基地烏龜流並不完全是主流，司馬德的想法也能代表不少人的心態(tài)。雖然司馬德說這番話，肯定也夾帶著從龍的心思，希望能夠隨著夏天南和瓊州營問鼎天下博得封妻廕子的錦繡前程，但是方向和自己是一致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準(zhǔn)備就林偉業(yè)的觀點辯論一番。理不辨不明，如果不能統(tǒng)一思想，就會出大問題，一條船劃槳的方向都不一樣，怎麼都到不了對岸。

“既然老林把自己的觀點說出來了，那麼就好好議議。先說北上和在南方守成的選擇。”夏天南環(huán)顧衆(zhòng)人，“我不能否認(rèn)，以瓊州營現(xiàn)在的實力和財力，如果要守在瓊州、兩廣按兵不動，誰也奈何不了我們，也是非常安全的選擇。假以時日，我們滲透了兩廣的官場，把這裡經(jīng)營得鐵桶一般，甚至把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全變成自己人，也不是難事。然後呢？等待流寇坐大，攻進北京城，然後韃子入關(guān)，與流寇爭奪天下，我們就坐山觀虎鬥，等到北方打得赤地千里、餓殍遍野，再下山摘桃子？”

林偉業(yè)一時語塞，這些都是歷史上必然發(fā)生的事件：李自成入京，建立大順，然後吳三桂引清軍入關(guān)，一片石大戰(zhàn)，清軍大勝，最後建立了讓中國黑暗幾百年的辮子王朝。在座的其他人不知道，可是作爲(wèi)穿越者，他和夏天南都很清楚。

夏天南對孫元化說：“孫先生，韃子眼下還沒有突破山海關(guān)，北直隸還未淪陷，你就打算安心守住南方，等到流寇肆虐、京城陷落、韃子大舉入關(guān)的那一天？可曾想過北直隸的百姓會在韃子的鐵蹄下慘遭蹂虐，長江以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孫元化一怔，隨即連連擺手：“不曾如此想過，老夫又怎會忍心讓百姓受苦。只是眼下山海關(guān)固若金湯，關(guān)寧鐵騎虎威猶在，崇禎二年韃子入關(guān)也只能繞道喜峰口，而且不敢久留，匆匆搜刮劫掠一番後速速退卻，何來大舉入關(guān)一說？再說流寇此刻已是日薄西山，朝廷任命洪承疇爲(wèi)五省總督，大軍連敗流寇於確山、朱仙鎮(zhèn)，高迎祥之流已是茍延殘喘，覆滅只在轉(zhuǎn)眼之間。將軍所說，恐怕是有些誇大其詞。”

夏天南嘆口氣，如果不是因爲(wèi)知道未來的歷史走向，恐怕他也會抱著和孫元化一樣的想法。只是這些都是表象，不久以後，流寇十三家七十二營在河南滎陽召開滎陽大會，聯(lián)合起來抗擊朝廷，死灰復(fù)燃，之後一路壯大，最後由實力最強的李自成攻下了北京，崇禎吊死煤山，大明滅亡。遼東那邊，在全力南下入關(guān)之前，皇太極派兵五次入關(guān)，如入無人之境，前後擄走人丁近百萬、財物無數(shù)，所謂關(guān)寧鐵騎也只是個擺設(shè)而已。可是這些未卜先知的事情，又不能和林偉業(yè)之外的人說。

他站了起來，朗聲說：“諸位，如果我想安心呆在南方做個土財主，當(dāng)初憑藉棉布和燒酒生意就能吃穿不愁，現(xiàn)在有了日本的買賣和兩大稅關(guān)的稅費，歲入幾百萬兩、甚至上千萬兩銀子都不在話下，所謂富甲天下也不過如此。可是我夏天南不願做個偏安一隅的富家翁，本人志不在此！將來不管是誰得了北方的天下，是韃子還是流寇，就算我能憑藉南方的地盤與他們分庭抗禮，甚至自立爲(wèi)王，可是這和茍且偷安的南宋有何區(qū)別？我就算要做皇帝，也要做黃袍加身的趙匡胤，而不是揹負(fù)靖康之恥的趙構(gòu)！”

司馬德有些激動，大聲附和：“大丈夫當(dāng)如是！”

夏天南繼續(xù)說道：“在北方建一個前沿基地，不管是西擊流寇，還是北拒韃虜，都能掌握主動。朝廷做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幫他們做。若是有這個能力卻躲在南邊看著北方百姓被異族踐踏揉虐，你們能坦然受之，我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一點擔(dān)當(dāng)都沒有，有何臉面去做什麼天下兵馬大元帥，甚至是坐北朝南的天下之主？”

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讓林偉業(yè)和孫元化啞口無言。

“話說回來，在山東搞個分基地，和鞏固南方的地盤不矛盾啊！”夏天南看著林偉業(yè)，“你不是說五指山縱深地帶未曾掌控嗎？等我有了大量移民，去那些生黎出沒的無主之地開荒種田，自然就把這些地方牢牢抓在了手中。至於人口問題，廣東的人口確實不少，可是這幾年沒有大災(zāi)，又有幾個人願意背井離鄉(xiāng)？別說將來北上打韃子了，就算遷移來瓊州，他們恐怕也不會願意。還有你口口聲聲說的廣西狼兵，翻山越嶺是把好手，和黃猛甲手下的土兵有異曲同工之妙，歷史上也有過光輝的戰(zhàn)績，但是我們將來的主戰(zhàn)場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平原，最大的敵人是韃子，我要這麼多山地步兵做什麼？”

林偉業(yè)撓撓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好像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孫元化嘆道：“老夫目光短淺，請將軍恕罪。”

夏天南擺擺手：“言者無罪，聞?wù)咦憬洹Ｖ辽傺巯马^子還在山海關(guān)以北，流寇已成喪家之犬，孫先生說得也沒錯，看起來我有些杞人憂天。不過我斷定，只要流民產(chǎn)生的根本原因不解決，流寇還有死灰復(fù)燃的一天；皇太極野心勃勃，韃子再次入關(guān)燒殺劫掠也是遲早的事情，就憑幾段城牆，擋不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