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京城。
吉仁堂藥店舉行義診,門前的病號排著長龍似的隊伍,把路都堵住了。
給病人診治的是個女大夫,素衣白裳,妍姿豔質,神色略帶幾分清冷,她柔柔弱弱地坐在那裡,卻給人凜然不可輕犯的感覺。
她就是離開魔教,通過高超的化妝術變換了新容貌的夜潼,她現在的身份是吉仁堂藥店老闆的女兒忘川。
她這個新身份,是在機緣巧合下得到的。
她在來京城的路上,就已經考慮好了,她必須避開步驚鴻的追查,而要瞞過遍佈全國的魔教暗衛並不容易,何況她還要找狗皇帝報仇,不能引起天龍衛的注意,所以必須有一個十分穩妥的身份。
逗樂坊已經在京城中開得紅紅火火了,她可以去裡面當店員,只是她怕自己行動失敗,會連累到逗樂坊中的姐妹,在明面上她最好避開自己的組織。
夜潼尚未考慮好以何種身份進入京城時,她途徑一個樹林,看到了一個被惡少凌辱而自殺的剛烈少女。
這個少女就是吉仁堂藥店老闆秦成良的女兒忘川,夜潼好心安葬了她,從她身上發現了一封信。原來她的母親是秦成良的前妻,不幸病故,臨死前寫了一封信,讓女兒帶信去京城投奔她的父親,結果她遭遇了不測。
夜潼覺得這個身份很適合自己,一般新冒出來的人,容易引起暗衛的注意。而秦成良早在京城中紮根了,開藥店多年,很多人都認識他,當他的女兒也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
這個叫忘川的少女雖算不上很美,卻也是如花似玉,否則也不會被惡少給盯上,夜潼裝扮成了她的模樣。
夜潼把那個惡少殺了,替她報了仇,便帶著這封信,去吉仁堂見秦成良認親。
秦成良在女兒三四歲的時候,就來京城闖蕩了,爲此和只願待在老家的前妻鬧起了矛盾,兩人和離了。之後他就沒有見過忘川,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他對老家的事情一概不知,問起她們母子這些年的生活情況,夜潼根據信上的內容,隨機編了幾句,反正他也不知道。
夜潼通過巧妙的化妝,至少和忘川有七八分像,秦成良看到女兒身上有前妻的影子,再加上她拿著前妻的親筆書信,便深信不疑,歡天喜地的認下了這個女兒。爲了彌補對女兒的虧欠,他待夜潼很好。
他能懷念前妻,善待女兒,倒也不是個壞人,夜潼也不至於對他太反感,便安然留了下來,自此改名忘川。
忘川漸漸展現出自己高超的醫術,秦成良非常驚喜,問她怎麼會醫。
忘川說,母親經常生病,她跟一個遊方郎中學的,她還女扮男裝在本地的藥店當過學徒,看遍了店中所有的醫書。
她編得合情合理,秦成良一點也沒懷疑。
她治好了一些秦成良治不了的疑難雜癥,秦成良越發把這個女兒當做寶貝,漸漸地讓她主診,他樂呵呵地退居幕後,喝著茶水享福。
總之,她的這個身份徹底坐實了,無論誰查起來,都不會有破綻。
有了穩妥的新身份後,忘川就開始考慮報仇的事情了。
她潛入皇宮刺殺狗皇帝,幾次都沒有成功,皇宮御林軍守衛太森嚴。
在此期間,她通過逗樂坊調查的情報,得知當年有幾個奸臣上本參奏,誣陷她的父親高相國。
忘川巧妙設計,把這幾個大臣一一收拾了,有的降職,有的罷官,有的生病,有的暴斃。一時間,京城中的奸臣們心裡惶惶然,爭著拜佛祖求神靈,保佑自己平安。
目前還剩下一個陷害她父親的最大奸臣,就是現任相國,她要等到合適的機會,慢慢收拾他。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她必須想辦法混進皇宮中,在裡面便於行事。
她考慮,如果進去當宮女,給狗皇帝或者他的妃嬪、子女端茶送水,她做不來,而且在裡面還限制她的自由。
她想了一圈,最合適的就是去太醫院任職,一來可以繼續研讀裡面浩如煙海的醫書,提高自己的醫術。二來可以找機會接近狗皇帝,用藥把他慢慢毒死什麼的。三來太醫院白天上班,晚上可以回家,便於她和逗樂坊的人接頭。
忘川打聽到,一年一度的太醫院招收新太醫的考試就快開始了,但遺憾的是不收女大夫。
她倒也可以女扮男裝,但那樣太累,多有不便,而且還要擔著被發現的危險,不是最好的辦法。她想先試一下,如果能讓太醫院改變招收條件,增收女大夫就最好不過了。
今天她舉行義診,就是在實施這個計策,她給病人慢慢診治著,等一個人的出現。
這個人就是八皇子,被百姓尊稱爲八賢王,聽說愛民如子,經常微服私訪。忘川要試一下,能不能通過他,讓太醫增收女太醫。
忘川的貼身丫環小吉走了過來,她就是化了妝改變容貌的桔梗,現在化名小吉。
連翹也來到了忘川的身邊,化名小羽。是忘川根據她倆原先的名字,從裡面簡化出來的字。
忘川用巧妙的辦法收了她倆當丫環,沒被秦成良懷疑,其實這個藥店老闆,不過是個普通人,還沒精明到那個份上。
小吉附耳對她說:“江蘺姐姐派人來報,八皇子尚未出現,但今天太子殿下出來微服私訪了。”
忘川一怔,東方煊那種“脫離凡塵”的人,也會出來深入民間嗎?
現在她的前面排了長龍似的隊伍,又是在比較繁華的大街上,只要東方煊走過來,遠遠就能看見,把他吸引過來應該不難。遇不到八皇子,只能從東方煊身上入手了,可這個清淡如水的太子未必會多管閒事,暫且一試吧。
忘川在耐心地等待著,大約半個時辰後,一身白衣的東方煊果然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忘川讓小吉去告訴秦成良,準備行動。
東方煊飄然走過來,看了看長龍似的病號,他知道京城中也常有義診,但像今天這種情況,這麼多人倒不多見,想必這個大夫醫術很高超。能幫百姓做件好事,也是功德一件。
他漫不經心地走上臺階,當他看到前面是個女大夫時,不由得驚訝了一下,女大夫本來就很少見,更不用說醫術高超,深得百姓信任的女大夫了。
他緩緩向前走了幾步,當他看到這個女大夫的容貌時,一向平靜的心裡瞬間大風呼嘯,掀起了海浪,這個女大夫給他一種有點熟悉的感覺,這感覺使他既甜蜜又痛苦。他認真思索的神態,有點像他一直朝思暮想的高山雲小姐,而她清冷的氣質有點像夜潼夜姑娘。
東方煊揉了揉眼睛,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容貌,五官無一相似,看他爲什麼還是覺得像?
他不知不覺中慢慢靠近,忘川已經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他,她裝作不經意間回頭,與他審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東方煊看清楚了,這個女大夫眉眼狹長,波光流動間,透著幾絲嫵媚,而那兩個女人的眼睛都略圓,燦若星辰。
近處看,長得一點都不像,他不禁有些失望。也許自己是思念成疾了,看到一個模糊的面容就覺得像她倆。
忘川發現東方煊清瘦了一些,有點人不勝衣的感覺,越發飄逸如仙了,表情依舊是千年不變的淡然超脫,只是眉眼間添了幾絲若有若無的憂色。也許是重傷之後,身體還沒完全復原吧。
忘川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繼續給病人號脈。
有人認出了太子殿下,去年臘八民間的祈福活動就是太子殿下主持的,很多百姓都認識他。
在場的百姓們紛紛跪下,拜見太子殿下。東方煊向前走了兩步,揮手讓百姓們平身。
跟在東方煊身後的,是他的貼身侍衛無影,他一看到太子殿下往前走,他也隨之向前靠了靠,爲了防止人羣中有刺客,他必須密切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全。
忘川依舊在寫藥方,置若罔聞,讓她給東方煊跪拜,她做不到。好在很快,東方煊就讓百姓們起來了。
只有秦成良還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今天草民能遇見太子殿下真是三生有幸,草民有一事懇求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莫怪草民魯莽。草民的小女忘川,一心想到太醫院任職,可是因爲女兒身無法實現心願,她一直很苦惱。草民斗膽懇求太子殿下,能否讓太醫院放寬條件,增收女人,給小女一個參加考試的機會。”
忘川暗暗給秦成良點了個贊,表現還可以。這番話,是昨天忘川教他說的,他練了半晚上。他起先死活不答應,不讓她一個女孩家進太醫院,她說當太醫可以光宗耀祖,做了一通工作後,最終他才同意了,並配合她說這番話。
東方煊微愣了一下,太醫院從來沒有女太醫,整個皇宮中出入的太醫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自古就這樣。
而這個叫忘川的女子,竟然想打破規矩,做進入太醫院的第一個女醫,志氣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