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浙兵頂著傷亡,衝到距離虔州特遣營不過七八十步遠的時候,又一輪白煙升起,可是,跟此前的節奏全然不同的是,一輪白煙才飄起,又一輪白煙飄起。
前面的白煙還沒消散,又是一團團白煙伴著火光噴涌而出。
一輪又一輪,一輪又一輪……
而此前時斷時續的砰砰聲,也突然變得綿延不絕起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這次噴起來,竟然不停了!
他孃的!是個陷阱!馬雲濤明白過來了,之前那揚波軍是故意慢慢地施放那火器,讓浙兵們以爲這火器並不是十分厲害,等到衝到了跟前,才露出猙獰的面目!
馬雲濤盯著那片越發濃密的白煙,瞪圓了眼睛,咬緊了牙,恨恨地罵道:狗賊揚波軍,太狠毒了!
其實,馬雲濤是錯怪了李繼業,李繼業可沒打算有意地佈置這個迷陣,只不過是虔州特遣營中,只有五個都的老兵,也只有這些老兵的槍能打兩百步。
而這五百老兵又沒有全部都排在正面,所以,當兩軍距離兩百步的時候,才只有爲數不多的一陣槍聲。
當然,兩百步外想要打中人,其實是件很勉強的事了,所以,纔會出現一開始最初那種,一輪槍下來,死傷寥寥的現象。
接下來的兩輪槍,浙兵死傷逐步上升,那自然是因爲距離近了的原因。
可到了七八十步遠的時候,那連續的火力,卻是因爲三段擊的戰術。
而所謂三段擊戰術,那還是後世倭國人發明的一種火繩槍的戰術。
具體來說,就是第一排站槍法精準的老兵,老兵後面,在站著兩排專門負責裝填的新兵!
老兵們一打完槍,就將火槍往身後遞,然後接過新裝填好的火槍進行連續射擊。
如此往復,源源不絕。
因爲一組是三人,所以叫三段擊!
用這戰術,才造成了砰砰地不停的效果。
只是,揚波軍的老兵們打槍打爽了,他們對面的浙兵們,可就遭了災!
還在沿著慣性往前衝的浙兵們,一邊衝一面栽倒,整個軍陣,就像被燒化掉的蠟塊一樣,一層一層地變小。
這……死傷未免太大了!
這……這哪裡還是戰鬥,分明就是屠殺啊!
馬雲濤驚得神魂都要出了竅,急忙下令撤軍……
然而,哪怕這叮叮叮叮的敲擊聲再急促響亮,也蓋不住那該死的砰砰聲。
其實,就算馬雲濤不敲響退軍的號令,浙兵們也頂不住這駭人的傷亡,開始如潮水般潰退了。
可揚波軍卻並沒有因爲浙兵的後撤就放棄開火,那砰砰聲,還在不絕於耳地響著。
只是,隨著浙兵殘部的遠離,排槍的殺傷的效果,也是大降。
若是這整個戰陣都是揚波軍的話,那現在就該衝鋒追敵了,只是,現在虔州特遣營中,絕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到死人的新兵蛋子,讓他們去衝鋒追敵,還是太爲難了他們些。
李繼業也不爲難他們,下令繼續敲著整齊的梆子聲,一步一步地步速均勻地往馬雲濤的後陣走去。
而已經在陣前埋了樹炮,準備等揚波軍追過來的時候,打反擊的馬雲濤,見到這惡毒的揚波軍,竟然又不慌不忙地踩著碎步子慢慢地靠過來,知道自己這後招是沒機會施展了,只得將已經佈下的樹炮起出來,跟著潰散的前軍一起,逃回了虔化城。
李繼業頗有些遺憾地看著浙兵將大部分潰兵都收攏了,一起逃進了城。
他知道想在城外殲敵是不可能了。
至於攻城?浙兵在城防方面,還是有些心得的,這城中,定然是有所佈置。自己若是追過去了,接下來,定然是一場血腥的巷戰。
如果這虔化打下來之後,就歸揚波軍,那還可以去打一打,可打下來之後,又要交給盧光稠,那李繼業何必去做這個無用功?
他當即下令,命衆軍的停止前進,有序後撤!
聽到他這道命令,立即就有傳令兵將命令傳了下去。
不過,在他身邊的,卻不只是揚波軍的戰兵,還有一幫跟過來觀戰的虔州兵的將校。
看過這場屠殺式的戰鬥後,這羣人心中都是陣陣的驚恐。
他們可從來都沒想到過,火器的廝殺,竟然還能有這般景象!此時此刻,他們心中只有了一個念頭:幸虧刺史識機,早早地投效了王使君!
萬幸這些人不是自己的敵人,而是靠山!
萬幸!萬幸!
只是,這些人中,有一人的心思,卻有幾分不同。
他見李繼業竟然下令退兵,連忙不解地拱手問道:“將軍何不乘大勝之機,一舉奪回虔化?”
李繼業循聲看去,見是虔化縣尉在發問,頓時心中冷冷地一笑。
這虔化縣尉是虔化縣主官軍事的長官,虔化縣令戰死後,他收攏了三千多潰兵,便駐紮在不遠處。
李繼業領兵過來攻打虔化,他便也率部遠遠地掉在後面,說是協助。
只是,有這般協助的嗎?
李繼業也不點破了,拱手答道:“浙兵打野戰不行,搞偷襲和守城卻有幾分心得!”
“將軍也知道,某這營中,大半都是隻會裝火藥,還不會打槍的新兵!”
“以新兵去打堅城……”
“某怕這急切之間,無法速下城池呀!”
聽到李繼業這般回答,那虔化尉失望地答道:“那倒是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李繼業點頭認同道,說到一半,他突然語氣一轉,對虔化縣尉道,“將軍麾下都是虔州精兵,將軍若是願意去攻打虔化,定然手到擒來!”
聽到李繼業這般說話,那虔州縣尉臉上顏色一陣變化。自己以五千人守城,卻被馬雲濤輕易偷襲而丟城。
雖說有那馬雲濤詭計使然,可幾方戰力虧欠,卻是是不容爭辯的。
只是現在,那馬雲濤剛剛遭受重創,一身武功,十成倒是丟了七八成,若是自己領兵去攻,也許當真能將虔化打下來?
只是,揚波軍將馬雲濤打殘了,自己再去攻城,這爭功的嫌疑,是不是太直白了些?是不是有點太無恥了?
然而,在軍功與厚道之間,該選哪一個呢?
他思索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虔化因某而失,某確是應該將它再奪回來!”
李繼業卻沒有絲毫不快,他連忙又是拱手道:“那便祝將軍旗開得勝!”
說罷,他看到那虔化縣尉的目光還在剛剛那片赤紅的草地上瞄來瞄去,心中又是一陣冷笑。
他指了指那片血淋淋的修羅場,對那虔化縣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