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延巡將車子租好了,心裡想著要去給在驛站休息的譚全播一個驚喜。
然而,當他走到譚全播休息的房外時,卻聽到屋內,蕭紅林正在跟譚全播說到了自己。
聽著聽著,其中的幾句話,忽然就像針扎一樣,猛地戳進他的心頭,讓他驟然覺得痛不欲生來。
原來,蕭紅林說出來的話,竟然是:“盧公以嫡子爲質,某無法多說什麼,只是,似乎延巡這孩兒,卻並不知情?”
蕭紅林話才一落音,譚全播也接話道:“某也不知道,盧公爲何有如此安排,只是在吩咐延巡在福州長住時,是當著延巡所說,並未避諱他人……只是延巡大概沒往那方面想,一時沒想到吧!”
這簡單兩句話,在蕭譚二人說來,輕輕巧巧,可在盧延巡心中卻有如針扎,他萬萬沒想到,父親竟然爲了取信於王潮,不惜將自己派往福州作爲質子!
質子意味著什麼?棄子啊!
自古以來,派去外面做質子的,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然而,盧延巡最爲心痛的,卻還不是爲自己的前途未卜,而是父親爲何要對自己這般無情!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某是不如大兄一般膽識過人,有勇有謀,可某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兒嗎?
盧延巡心痛如絞。
而裡面的對話還在繼續(xù)。
蕭紅林接過譚全播的話,繼續(xù)說道:“某以爲,無論延巡是否自己想到了,某等都應該跟他明言……畢竟,他遲早是要知道的!”
“只是,某怕他一時無法接受……”譚全播猶豫著,卻還是不願挑明。
蕭紅林卻反駁道:“身爲男兒,總會遇上自己無力抗拒之事,迴避又能如何?既然他總是要知道的,便不如現(xiàn)在就知道,等見了節(jié)度使時,他也就能自如應對了!”
說到此處,蕭紅林言語一頓,語氣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如此這般,對延巡也好一些!”
譚全播聽言,倒是沒有再出聲辯駁,卻也沒有表態(tài)贊同。
“什麼人!”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房外,蕭紅林的護衛(wèi)突然傳來一聲歷喝。
緊接著,卻是聽到盧延巡急忙分辨的聲音:“某是虔州刺史之子,盧延巡是也!前往福州求見威武軍節(jié)度使,途徑汀洲,在此驛館歇息過夜!”
那護衛(wèi)顯然是沒有全然相信,語氣雖然緩和了一些,卻依舊警惕地問道,“哦?既是盧衙內,爲何不走正門入房,卻在這廊下徘徊不前?”
聽到這對話,蕭紅林和譚全播連忙一起起身,推門而出。
見到盧延巡正被兩名護衛(wèi),一前一後地夾在中間,看得出來,只要盧延巡一言不對,就要暴起拿人了。
蕭紅林連忙出聲道:“這位郎君確實是盧衙內!他剛纔去車馬行租借馬車去了,所以,纔會走後門而入!”
那兩名護衛(wèi)聽到蕭紅林的解釋,知道自己確實是錯怪了人,連忙躬身向盧延巡致歉。
李延巡此時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傷,也沒心思跟他明計較,擺擺手,不想跟他們言語。
見狀,蕭紅林揮手,讓兩個護衛(wèi)退開,自己又對盧延巡道:“他們有眼不識郎君,還請郎君見諒!”
盧延巡滿心的苦澀,不想說話,可這蕭紅林畢竟不是區(qū)區(qū)護衛(wèi)所能相提並論的。即便是心有不願,也只能鬱郁地答道:“刺史,不用擔心某……某省得!”
聽到這話,蕭紅林自然知道剛纔跟譚全播所說的話,都被這盧延巡聽了去。便乾脆直言道:“既然你已經知曉,那你進了房裡,某等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諾!”盧延巡勉強著點了點頭,跟在譚全播和蕭紅林的身後,一起進了房裡。
“此事,你也不要怨你父親!他才失了一子,斷然是更佳珍惜你的!”蕭紅林先出言說道,“你要體諒他的苦衷!”
“諾!”盧延巡低著頭,默默地應了一聲。
見盧延巡這表情,蕭紅林自然知道盧延巡並沒因此而心事有所改變,便又勸道:“安南招討使王延興,在年少時,不得節(jié)度使喜歡,然而,他自強不息,才終於有今日之成績!”
“被別人如何看待,並不能說明問題,自強不息,方能正真有所成就!”
“某希望你能記住今日某對你所說的話語!”
也就是蕭紅林這性子,纔會明知盧延巡不喜,還這般多話,換了別人,定然是裝傻不說的。
只是盧延巡心中已經認定的事,如何能被簡單的幾句話說服?
只不過是面上不爭辯,心中怨言依舊罷了!
只是這樣也好,他們一路到了福州,見了王潮之後,譚全播將盧光稠的投效書奉上,王潮細細看過,都沒有直接肯定或者否定。一直看到後面,上面寫著:
……光稠現(xiàn)在只有此一子,年少而無知,而光稠教子無方,懇請節(jié)度使能將他留在福州,代爲約束管教……
看到這裡,王潮才偏過頭,對盧延巡道:“盧衙內!你可願意在某這裡住一段時間?”
“奴但憑節(jié)度使吩咐!”已經心中有準備的盧延巡躬身拜道。
見盧延巡迴答的自然不作態(tài),王潮纔將投效書收下,卻沒有直接答覆,而是讓譚全播和盧延巡先去驛館歇息。
等他們離開後,王潮纔將這投效書和那田畝冊、丁口簿一起給徐寅,看他意見如何。
徐寅接過來細細看過,又交還給了王潮:“這盧光稠,當真是好算計!就不怕假戲真做,讓使君奪了他的實權?”
王潮呵呵地笑了笑:“他將唯一的嫡子都派過來了,某也不好再拒絕……長史以爲,該如何仔細應對?”
徐寅贊同地點了點頭:“送上門的好事,自然不用拒之門外!不過,這事終究還是要落在繼之身上!”
聽到徐寅竟然說這事要落在王延興身上,王潮也開始就這個方向起了思索。
他當然知道王延興手中的戰(zhàn)力,已經遠遠地超過了自己的其他部隊。
只是,王延興手中兵馬的調動對王潮一隻都是透明的,他自然知道,王延興在福建一向沒有留駐多少人馬。
現(xiàn)在,更是隻在泉州有一個新兵訓練營和一個侍衛(wèi)處,一共也只有幾千人,就這點人手,如何能應對虔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