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落在段子良身上,那當真是無比的靈驗啊!
他在陽苴咩城出發前,早就打探得清清楚楚,確認唐人對待商賈十分客氣,哪怕明知你是南詔來的,可能不懷好意,可只要別太露白了,唐人也會裝不知道,不會干涉你的自由。誰想,別人來古勇無數次都無事,他一來,就要被抓……
說來,也不能怪他不小心,這事還要從幾個月前開始說起。
那個時候,南詔人,看到唐人不斷地將交州的東西運來販賣,又將南詔的許多東西買走,賺了許多錢,便也有心思活絡的南詔人,開始嘗試著,也到古勇或者交州來採買貨物到南詔去賣。
那些人來過幾次古勇縣,甚至去過交州後,發現,唐人對南詔過來的商賈,全然不加防備。那市集上的貨品,賣給唐人什麼價,賣給南詔人,也是這個價。並不會欺生。
那茶館、酒肆、驛站、車行也都是如此,只要你把銀錢給過去,他便服侍得你舒舒服服。
非但如此,便是那些校場、兵營,操練之時,不禁止外人遠觀,只要不過分,大可遠遠地看上半天都無事。
甚至還會在城裡各處設立公告牌,然後在上面張貼告示,將大唐境內前段時間所發生的重大事情,都說了出來。別說你可以站在公示牌一旁看,就算是拿筆紙來記,也是無妨的。
此間種種,對古勇和交州的唐人來說,也就是個飯後的談資,可對南詔清平官鄭買嗣來說,若是能從那公告牌上尋到些有用的消息,卻是有不小價值的情報了!
所以,他聽從了段義宗的建議,在古勇縣埋下諸多細作,將這些種種全都記錄下來,然後,每隔七八天,就派人假扮成商賈過來取走,帶回陽苴咩城。
按說,這種細作探子的事,應該是風險十足纔對,每次被選中過來取消息的人,都不願意來,非得重賞之下,才肯南下。
可這取了十來次之後,那些人才突然發現,這他孃的原來是份美差:沒有風險,來去自由不用說,取了消息回去還有重賞,另外,還可以藉機夾帶些貨品去陽具咩城,再賺一筆。
看到別人全無風險地賺了許多外快,段子良心裡癢癢的,這纔敢主動向清平官鄭買嗣毛遂自薦,要來古勇縣取消息。
這段子良雖然也姓段,卻跟段義宗、段寶龍可沒關係,他家世代是鄭買嗣的部曲家奴,還是他爺爺的爺爺的起,就開始在鄭府跑腿做事了。這樣的家生子,一向都是可靠的代名詞。在鄭買嗣看來,與其讓外人去取,爲何不讓他來跑?
這才讓段子良,得了這裝美差。
他出了陽苴咩城後,先到了白崖賧。確如那揚波軍的戰兵所說,在白崖賧,鄭買嗣卻是派了人在這裡收購交州來的海鹽,所以,段子良纔會說這是他家的鋪子……只是段子良卻不知道,鄭買嗣是在吃獨食,白崖賧總共就一家鹽鋪能幾十石、上百石收海鹽。別家,都只能幾石幾石的,偷偷地販私鹽的幹活。
段子良到了鹽鋪後,他找到了到白崖賧賣鹽的龐家的人,亮出了自己是鄭買嗣家人的身份,要求,隨他們的船到古勇縣來辦點私貨。
段子良已經打探清楚了,在此之前的,到古勇來收情報的人,都是這般做法,段子良自然也照做不誤了。
而那龐家人,也不是第一次接待要辦私貨的鄭家人,便也樂得行個方便,便將他帶到了古勇縣。
到了古勇後,雙方又約好,等下次龐家要送鹽去白崖賧的時候,再跟龐家的船一起回去。
這下可好,回不去了……
果然,他聽到那戰兵的一聲歷喝,魂都嚇掉了,嗚嗚地就哭了出來:“某沒有做壞事啊……”
“某問你!你是何人?本名叫什麼?家住何方?”
段子良連忙俯身道:“某當真就叫段子良……是清平官的家奴……”
“鄭買嗣的家奴?”那戰兵微微一頓,“鄭買嗣讓你來幹什麼?還不從實交待清楚?”
“某是來取些消息的!”段子良忙不迭,將自己上衣脫了,然後,將衣服內裡扯開,抖抖索索地,將縫在衣服夾層中的一張帛書交了出來,“某當真只是來取一下,這裡面的消息,都不是某抄錄的!”
那戰兵見這段子良這般主動,心中一陣樂,將那帛書接了過來,看了起來,見上面用蠅頭小楷,摘錄著縣城裡公告牌上的告示……
而且,是公告牌上的事無鉅細,全部抄錄了下來,甚至,還包括合作社在邊邊角角插的廣告。
這情報的含金量可不怎麼高啊!
那戰兵在內心鄙夷了一番著南詔同行的素質,可面上卻冷如寒冰:“你們身爲南詔之人,卻如此關心某大唐之事,心裡有什麼企圖?”
企圖?段子良能有什麼企圖?要有企圖,那也是鄭買嗣的事,跟他段子良無關啊!只是,卻讓他如何回答?
也就是段子良心思活絡,急智之下,連忙分辯:“大唐之事,豐富多姿,那告示讀起來,比起那詩文還要有趣得多!定然是抄了回去,解悶吧……”
“解悶?”這是得多憋足的理由啊,那戰兵心裡又是一番鄙視後,將那帛書一把甩給段子良,才又道,“那你可有打探別的消息?”
段子良冷不防接過帛書,心中直道奇怪,看著架勢,這揚波軍並不反對抄錄公告牌,而是,發現了走漏了別的消息!
“別的消息?沒有啊……”段子良連連搖頭道,“某就是過來取這些消息的……”
“那你可聽說過,大唐制了一種神藥的事?”那戰兵又循序地誘導道。
“沒有……”段子良連身拒絕,他也是確實沒有聽過。
見他這樣子,那戰兵也不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對他道:“若是隻是抄寫公告,倒是不算什麼!只是,你們清平官這般做派,當真是小家子氣得很!”
“是!是!奴回到陽苴咩城後,一定如實稟告清平官……”段子良連連躬身道,“那奴可以走了嗎?”
“走?現在還不行!”那戰兵卻一口否定道,“你先到一旁的屋子裡坐著,某查驗過,你確實沒有打探別的消息,便可以走了!”
段子良聽到,連忙穿好衣服,又將帛書收回兜裡,惴惴不安地,由一人領著,往另外的一間屋子走去。
快到屋外了,那人指了指那門口道:“裡面還有幾個,也是跟你一般通過了訊問,但是沒有核實的,你跟他們一般在裡面老實待著!”
“諾!”段子良聽到原來那屋裡的,都是跟自己一般遭遇的人,心中微微地平靜了些,連忙又是躬身應道,然後,才小心地朝那屋子走去。
走近了,纔看到那屋子的房門大敞開著,裡面應該坐了不少人,似乎,正在裡面竊竊私語地,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