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泉州水營的大船突然出現(xiàn)在側,徐武長提議提前登陸。
雖說這是被迫如此,可事後若是追究起來,卻是個不戰(zhàn)而逃的罪啊!
此外,人馬能上得了岸,那船卻爬不上來。這船,只能是棄了。
船丟了,輜重呢?沒有碼頭,這滿船的輜重糧草怎麼搬到岸上去?
丟棄輜重,一樣是個重罪,這些罪過,就得要由某這個總管來擔了吧!
李藐心裡覺得無比的可笑,想再嘲諷幾句,卻有想不出該說什麼,也就慷然道:“全軍攜帶三日之糧,就在此登陸!登陸之後,該如何進軍,二位都尉看著辦就行了!日後,大王若是追究其罪責來,全由某一力承擔便是!”
見李藐這麼配合就把這話說出來了,吳怡軍與徐武長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也不在多待,吩咐下去,船隊船隻開始紛紛轉舵朝岸邊駛去。
就在此時,就像是爲了驗證吳怡軍的猜測一般,東南方向的海面上,又出現(xiàn)了另外的一支船隊,竟然與之前的出現(xiàn)的船隊規(guī)模大致差不多,福建水師的意圖,當真是呼之欲出,的確是存了一網(wǎng)打盡的念頭啊。
由此想來,棄船登陸,已是必有之舉了!只是日後,回到越州,會不會被吳瑤當成替罪羊,現(xiàn)在也顧不上了。
正在轉向的那些船隻們,自然也是看到了海面上的變化,備有槳擼的船開始下擼了!通過搖擼的方式給船加速,當然,人力是有限的,搖擼肯定難以持久。不過,只要趕在敵方船隻逼近之前上了岸,難道還怕他們會把船開到岸上去?
更多的船,卻是沒有備擼的,此刻,便只能祈求老天給點東風,讓自己能逃快一點!至於裝運輜重的船隻,吃水重那就更慢了,福建水師只需鼓足了風帆追趕,這些船鐵定是難道覆滅了。
原本就亂糟糟的船隊,此刻更糟了,雖然速度快的快,慢的慢,船上那些人的心情,卻是一致的:早點逃到岸上去!
有話是說,兵敗如山倒,說的是軍隊被打敗後,潰散不可收拾的情形。現(xiàn)在的越州軍,雖然還說不上敗了,可沒有組織的撤退,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演變成了潰退。
船上的兵士,見遠處的敵船等不及匯合一處,開始朝這邊趕來,讓兵士們心中的恐慌氣氛日益凝重,本就單薄的軍紀,已經(jīng)徹底敗壞。
衆(zhòng)人將一切可以用來劃水的東西,都伸入水中,拼了命地劃。總算岸就在前面了。
在福州外的海岸線曲折多變,這一帶的海岸,便是以灘塗居多。這可不是什麼合適的登陸場:
淺淺的泥塘,不足以行船,若是在這裡棄船,便只能涉水淌過足有百十來步的泥巴路,然後才能到岸上!
吳怡軍有心讓船隊再往前面走走,看有沒有合適一點的沙灘。可奈何整個船隊早就亂了,什麼號令都不管用,只能任憑身後正在加速衝過來的福建大船驅趕,一窩蜂地往灘塗上衝。
灘塗的底是軟泥,衝上去倒是不用擔心撞傷船底,可藉著速度衝上來的船,要想再退回到水力,就難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義無反顧了!
吳怡軍的坐船是越州軍船隊裡面比較大的,船上不單是有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十幾號人和裝備,還有一些吃食。
船隻還沒靠岸的時候,他便先命人將各自的裝束攜帶妥當,用麻繩將褲腳紮緊,再各自帶了些吃食。做好上岸的準備。
等到船隻藉著風勢和慣性衝上灘塗之後,他便率先下了船,淺一腳深一腳地朝岸邊趟過去。他得先行登上海岸,到了岸上再收攏散亂的兵士後,纔有一機會可以自保的。
只是這灘塗上面的泥塘極深,一腳下去,便要末膝,然後把腳拔出來,又要費老鼻子勁。再一腳下去,就到大腿處了,短短百餘步,卻跟趕了十里地似的!
上了岸,感覺渾身都是汗!再回頭看陸續(xù)在灘塗上上岸的兵士,和被拋棄的船隻,亂七八糟的。
而遠處的敵船,見已無可趁之機,也不繼續(xù)逼近岸邊,而只是用鉤鎖將緩慢的輜重船拉住,成爲囊中的第一筆收入。
輜重……顧不上了!
吳怡軍上了岸,大量了一下這篇海灘的地形:這是一個面朝海的大緩坡,長有三五里,寬則有四五百步寬,從海面到坡頂,也有兩三人高,倒是個整軍的好地方。
而緩坡之上,應該是一些綿延的丘陵、樹林,這地形,在閩海一帶,倒是十分常見。
他喘了兩口氣,對身邊的人吩咐道:“你們,兩個,去把溫州鎮(zhèn)軍的旗打起來,將陸續(xù)上岸的兵士召集起來,你們,去尋一下徐武長都尉上岸沒有……另外,你們幾個,去看一下四周是什麼情況!”
他將幾個親信打發(fā)出去之後,稍作歇息,便繼續(xù)往岸上走去,走了十幾步,卻看到最先上到岸上,前去打探四周情況的老軍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臉上還一臉的驚恐。
“都尉……都尉……大事不好!”那老兵見後面慢慢聚攏的兵丁擡頭看過來,壓低了嗓門說道。
“說!”一種不祥的預感用上心頭,一股陰謀的味道涌上心頭,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情況,讓正在收攏兵士的人繼續(xù),然後再對那前往打探情況的老兵說,“隨我去看看!”
他顧不得腿腳上的勞累,快步走上海塘,站在高處往內陸看去,心,刷地涼透了!
就在海塘那側的丘陵之後,一隊隊甲冑分明的福建馬步兵正在整整齊齊地列陣而來,離這裡,也就三四百步遠了。
大略地估計了一下人數(shù),應該不少於兩千。
再看著那寒光閃閃的上身鐵甲便可知,這斷然不是偶然的相遇,而是一個早就挖好的大大的坑。而自己,卻無比配合地填了進來。
吳怡軍回頭看了一下海塘下正在快慢不一,散亂的越州兵,再看看已經(jīng)全部展開,走著得不急不緩的福建軍,知道此戰(zhàn)之結果已經(jīng)無可逆轉。
走!必須馬上就得走!趁現(xiàn)在福州軍還沒有形成合圍,趁其他越州兵還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福建軍,趕緊脫離這片注將被血洗的海灘!
他也是當機立斷之人,他像自己最親信的二十幾號人招了招手,那些人都會意,朝他聚攏過來。人到得差不多了,便徑直往北快步疾走而去!
海灘之上,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的兵丁們,茫然地看著那些人北去,此刻,他們還不知道爲何有人私自行動,只想找個乾淨點的地方將身上的泥沙清一下。
李藐此時也上岸了,他滿臉不忿地看著亂糟糟的登陸秩序,想要發(fā)作,卻又找不到對象。好在,看到吳怡軍和徐武長的將旗先後都豎了起來,兵丁開始自發(fā)地朝軍旗的位置聚集,便鬆了一口氣。
他指了指徐武長的將旗,在老軍的攙扶下,朝徐武長的方向走去。
沒走多遠,便看到軍中有人在發(fā)出騷動,他擡眼看去,正好看到吳怡軍領了二三十個人往北疾走,已經(jīng)離大隊挺遠了。
心中不住大罵:“這賊武夫!又是要幹什麼!亂我軍心!”
可他手裡沒兵,也只有先跟徐武長匯合纔能有所動作了。
他快走兩步,便看到正在大聲訓斥兵丁的徐武長。徐武長也看到了在幾個老軍擁簇之下的李藐。
他踹了一下一個沒站到位的倒黴蛋,朝李藐迎過來,行了個禮:“總管!你也上來了!”
李藐拱了拱手,算是回禮:“徐都尉辛苦!吳都尉往北去了,是去打探軍情了嗎?”
“吳都尉不是也在收攏散步嗎?他剛剛讓人通知某在這邊,他便在那邊……”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坡頂傳來驚恐的呼叫聲:“福建軍!福州軍來啦……啊……”
隨著那聲驚呼的戛然而止,海灘上如同被按了靜音鍵一般,瞬時陷入一片死寂!
周圍的兵丁齊刷刷地朝將旗所在之處往來,而李藐與徐武長則是心頭一寒,兩人都是一顆心登時掉入谷底。
看著周圍有些慌亂的眼神,李藐高聲喊道:“慌什麼!”
說罷,從身邊老軍腰畔抽出橫刀,高舉向前一指:“衝上去!殺他孃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驟然接敵最怕的就是臨敵退縮。現(xiàn)在這個局面,什麼整軍再戰(zhàn)都是狗屁,一舉衝過去,勝了纔有希望,退搜一步,全軍就只有被趕到海里一條路!
見全軍統(tǒng)帥下令了,剛剛登陸的或者登陸已經(jīng)開始集結的越州兵下意識地便舉起手中的兵刃,仰面攻去。
徐武長也不知道那坡上的敵人到底有多少,他再朝李藐拱了拱手:“那末將便帶上二郎們先衝一陣!爲總管贏得頭功!”
說罷,也拿起兵丁遞過來的歩槊,高喊一聲:“兒郎們!與某一起衝!”
然而,當泉州軍黑壓壓的陣線逐漸在越州軍前展現(xiàn)出來的時候,手中僅有寸鐵的越州兵丁的豪情就像烈日下的雪花一樣,瞬間就融化了。
最初的鋒線被斬瓜切菜般削平後,絕大多數(shù)越州兵士選擇了轉身逃跑……
雖然,他們身邊早已沒有了退路,可被畏懼所震懾的人類的本能,讓他們選擇了逃跑!
此戰(zhàn),從一開始便已經(jīng)決定了勝負,更多的掙扎,已無意義!
當福建軍“活捉李藐!投降不殺!”的嚷嚷聲從身後遠遠地傳來時,吳怡軍已經(jīng)帶著人跑了很遠。
他的決定無疑是正確的,泉州軍的兵力有限,斷然不可能爲了這三十幾號人而分兵,等到他們像逮鵪鶉一樣,一羣一羣地將投降的越州兵收攏押解之後,就更加來不及派人來追了。
吳怡軍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著一顆大樹,大口地喘著粗氣。但是,他不敢停留太久,等到急促的呼吸稍微平復,便再次掙扎著起身,繼續(xù)往北逃竄。
他們身上攜帶的吃食並不多,不過有兵刃在手,弄點吃得還是不難。
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掛成一條一條的碎布,好在這南方的秋日,不算寒冷。
一路過州闖縣,好不容易到了溫州地面,已經(jīng)是十多天之後的事了。
安定下來,各方面的消息拼湊起來,福州戰(zhàn)局的概況,終於明瞭起來:
就在他們登船前幾天,福州突然天降大火,將福州北城,幾乎是燒成了白地;趁亂,泉州兵攻城。
當夜,福州就已經(jīng)落入了泉州之手。
從這一點來看,其實,無論他們有沒有中伏,他們的這次南征,還沒出發(fā),就已經(jīng)敗了。
至於溫州、臺州聯(lián)軍的一舉一動,自然早就在泉州兵的眼中,那處失魂落魄的海灘,只怕也是他們早就選好了,只等船隊到了此地,然後,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水陸兩軍,聯(lián)手將兵丁往坑裡趕!
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消息,聽了也不過是回顧一下當日的場景,還有,意料之外的,卻是李藐竟然會降了泉州……
而被俘後,寧死不降的徐武長居然能被禮送回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