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通和吳大兩個人聽到孟曉的通知,會意地笑了笑,摩拳擦掌地往會議室走去。
到了會議室門口,首先就有些奇怪,幾乎是永恆的跟屁蟲三人組卻少了一個人,那個小個子胡茂竟然沒在?而只剩胡老二和大個子朱彤守著門口。
沒有多想,打了聲招呼,進了會議室,看到會議室裡,人似乎比往常要多一些:
揚波軍在小溪場散兵校尉秦一秋,陣列兵校尉李繼業,竟然也來了;
除了他們,水寨守備都頭張逢喜,都虞候申定平,這兩個不太常參加會議的,也在;
此外,竟然還有一男一女兩個百越青年……
見孟通和吳大過來了,正在說話的王延興熱情地站了起來:“還不認識吧!來!某給你們介紹一下!”
他站起來對那一男一女兩個百越人說道,“這位是水營都尉孟通,這位是水營陸戰隊大隊長吳大!”
叫到自己名字時,孟通和吳大分別拱了拱手,算是打個招呼。
介紹完孟通和吳大之後,王延興又回過頭來介紹這一對百越男女:“這二位是連寨的頭人,是一對兄妹,哥哥叫童闊,妹妹叫竹籬!”
百越頭人?藉著王延興介紹的機會,孟通有多看了那對兄妹一眼,男的不過弱冠,女的也不會超過十六七,不知道這麼小,跑到軍中做什麼。
那對兄妹不知道孟通的心思,也學著漢人的模樣,拱了拱手,算是回禮。
“他們也是揚波軍百越營的正、副校尉。”王延興接著說道,“接下來,百越營除了會協助牙兵進行叛亂的村寨的勸服之外,還會參加討伐海盜的戰事!”
聽到王延興介紹他們的官職時,那兄妹分明臉上就是一臉驕傲的模樣……
孟通就忍不住想道:這兩小娃兒,以爲打仗殺人是好玩嗎?分明就是被騙來的!
也不知道孟鹹這臭小子又給指揮使出了什麼主意!讓這兩娃兒被賣了,還一臉興奮。
不過這想法只能在心裡轉轉,嘴上連忙稱讚二人年少有爲,是少年英雄云云……
一番客氣之後,一邊入座。王延興大致地介紹了一番竹籬和童闊加入的過程。
這明面上說,很冠冕堂皇。不過,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會放著好好的頭人不做,來作什麼校尉?若是孟家還能待下去,自己會考慮來這裡做都尉?這一番解釋之後,倒是讓孟通的好奇心更強了。他不好當場就問,只好先忍著。
見孟通幾乎是把不信二字寫到了臉上,王延興瞪了他一眼,快速地將這個話題帶過,開始說正事。
首先是介紹這段時間收集的情報:
大家都知道距離泉州較近的海盜,有兩處,一處在湄洲島上,海盜頭子,叫林瞎子,據說是個兇橫的獨目海盜,大小嘍囉有兩三百人,時不時騷擾從泉州到莆田一帶的沿海村落;而浯洲的叫大嘴鯊,也是兇殘異常,手下號稱有八百人,在整個福建沿海,都算實力非常強勁的!只是那傢伙主要瞄準南面,對泉州這邊的影響較小。
可實際上,什麼林瞎子就是獨目的傳言根本就是胡說八道,林瞎子姓林名俠賜,人家喊順了嘴,叫成了林瞎子;而且也不算兇橫,殺的人還不一定比孟家的多;
只是他所搶的對象,大多是富戶,被官府剿了幾次都沒有結果,這纔在官府落下個兇橫的名頭。而真正實力,比泉州當地的幾家海商都有些不如。
具體情況嘛,大船隻有八條,還沒有五百石以上的船,一百以下的船,倒是有十來艘,大多是搶來的,沒有用處,便泊在湄洲島上。
至於作戰人員,就更差,大小嘍囉中有兩三百,但是敢打敢殺的,應該不超過六十人,其他的,也就能壯個聲勢。
武器裝備就更差,大多是把短刀,甚至是棍棒,能一把橫刀在手的都很少……
真要打起來,跟一幫叫花子差不多。
至於大嘴鯊,到確實是股悍匪,盤踞在浯洲,有將近二十艘大船,其他的能出海的船隻,還是有四十艘,能動刀子砍人的,怕是有五六百人。
只是這傢伙對還海上打劫興趣不大,他習慣去陸地上打秋風,從漳州到廣州間的大片海岸線,都是他的狩獵場。
大概是考慮到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因,他倒是很少襲擾泉州,揚波軍,也暫時沒打算跟他動手。
再遠一些的大股的海盜,就要到福州境內了,頭領叫張武定,佔據著從海潭山到馬祖島一帶的海域,實力比大嘴鯊還要強上幾分。
可跟他卻又是最好打交道。倒不是說這張武定仁善,而是在於這張武定並全靠打劫,同時也跑海貿,可以說是亦商亦盜。
而且,福州的局面跟泉州很不相同,泉州的海客除了有孟、章、黃、林、陳等規模較大的家族外,另外還有許多小戶,開著幾艘船碰運氣單幹。各大家族互不統領不說,偶爾還互相拆個臺什麼的;
而福州的海貿,被他張武定一人獨攬。他對內是商,出了海,便是盜;
不僅如此,還在海潭山上開荒種地,還建了一座不小的寨子,水陸碼頭、布帛倉庫一應俱全。
如果願意做短線,甚至可以直接在他那裡拿貨和銷貨。
當然價格上肯定要吃點虧。可只要你在他那裡買賣貨物,他就能保你平安。
經過幾年的發展,那處寨子,秩序井然,儼然一座轉口港。
介紹完大略的情況後,湄洲盜更詳細的細節,卻已經寫在紙上,給與會的幾人傳閱。
等衆人看完之後,王延興纔開口說話:“大家都知道,刺史命某等半年之內平定湄洲島,已經過了五個月了,一直沒有動作。現在,是時候了!諸位,有什麼想法嗎?”
看秦一秋幾人都閉口不言,吳大有點忍不住了:“指揮使!就林瞎子那幾艘破船,哪用的著這般陣勢?請指揮使給某安排五艘船,某便去將湄洲島平了!”
王延興點了點頭:“吳隊長說得對!就林瞎子哪幾艘破船,確實沒什麼好在意的,所以,某等此次的目標,自然不是他!”
“張武定?”吳大也是聰明人,林瞎子、大嘴鯊和張武定三人之間,值得揚波軍全力以赴的,也只有張武定了!而且,有炮組在,吳大絲毫不擔心此戰會有什麼意外的。“那某等何時出發?”
“今日的會議,便是要說這事。”王延興笑了笑,神秘地說道。
夜幕下,月亮將冷清的光輝撒在海面上,卻被起伏不定的波濤撕裂,碎成一點一點明暗交錯的凌光;船隻也隨著波濤的起伏而上下搖動。
稍遠處,寨子裡一片漆黑,自從知道刺史府衙內準備攻打這裡後,寨子裡的老幼便都搬了出去,可一晃五個月過了,那傢伙竟然連晉江口都沒怎麼出……
聽著那些不著調的傳言,可這疑神疑鬼的舉動,一向內心強大的他,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就是王潮給王延興水師目標任務的主角:林瞎子。
然而,又有誰知道,這個成名已久的海盜,其實三十歲纔出頭?
只是經營水寨不易,年少的他,早已滄桑沉積,深深的魚尾紋和高聳的眉間川字,看著像是四十歲的人一般。
聽到身後船板上傳來陣陣腳步聲,回過頭去,見林阿四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過來。這是典型的北方人的身材。
看他沉穩的步子,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冷冷地說道:“你還來做什麼!”
那生硬的語氣卻沒有讓來人有什麼生氣的反應,反倒是客氣地拱了拱手,說道:“大當家的!某這次來,自然是要問一問,大當家的考慮得怎麼樣了?”
“戰便戰!林某不怕!”林瞎子冷冷地答道。
“戰?就憑這些飯都吃不飽的老弱病殘嗎?”來人不客氣地說道,“大當家的,有五個月沒開張了吧!寨子裡的地,可有收成?”
“哼!”林瞎子冷哼一聲,卻沒有反駁:因爲王潮要攻打湄洲島的消息一日緊似一日,島上的青壯要提防官兵突襲,老幼則離了寨子躲了起來,無法離島去劫掠不說,連墾的那些田地都沒人去照料了,這小半年,島上完全就在吃老本……
可湄洲島家小業小,哪經得起這樣的消耗?
“大當家的!看清楚現實吧!世道變了!還想著守著湄洲島過小日子?就算泉州刺史能容得下你,張武定又能容得下你?”那人語氣忽然一轉,又挑出一條來。
都說福建海盜十八家,泉州以北的海盜,已在前幾年間,陸陸續續被張武定吞併了,現在,張武定隱隱地有南下的跡象。
湄洲島就在首當其衝的位置。確實,就算王潮不派兵過來,張武定也該要過來了吧……
對官兵,林瞎子還覺得可以抗爭一下,可對張武定,確實全然無力抵擋。湄洲島,確是沒有了自立的基礎了。
“唉……”林瞎子喟然一嘆,當方真是近撿自己的痛處說啊!他不悅地分辨道,“那某投了張武定又與投你家衙內有何區別……”
“哈哈……大當家難道不知,先前投了張武定的那幾家,除了幾個青壯,其餘的,可是盡數被投入了苦力營!若是去了海潭山,湄洲島上的這些兄弟,怕是八成都是這個下場吧!”
來人哈哈一笑,一臉戲謔地說道,“進了苦力營,活不到過年。大當家沒聽說過?”
來人一邊說,迫近林瞎子眼前,在冷冷的月光下,那人的面貌棱角分明,這不是曾經的杜二狗子嗎?他離了水寨之後,竟然是過來湄洲島當說客了?
許久沒聽到林瞎子回話,杜子欣將滿臉的戲謔一收:“孟家的例子就擺在大當家的眼前,孟家現在的日子,比起之前,可是好過多了!”
孟家分家後,二房被編成了所謂揚波軍,孟通還當了都尉,官職可不算小;
而長房則得了每月幾萬斤的鐵貨的買賣。每斤鐵貨只需獲利十文,便是不少。可以說,孟家在此次事件中,獲益,可不算小!
“可王延興一樣只把青壯編入了揚波軍中!跟張武定還不是一般做派?”林瞎子冷冷地說道。
“水師,是要上陣打仗的,老弱之輩去了,與送死有何區別!”杜子欣反駁道,“可指揮使另設了家眷安置區,讓他們所做的事情,也不過平常之事!竟然跟張武定相比?”
不待林瞎子爭辯,杜子欣又補充道:“而且!一旦成爲水營戰兵,除了他自己食宿都由揚波軍負擔外,每月所得的餉金,不少於一百五十文,足以供養一傢伙食!張武定呢?哪怕是他的黃衫隊,也沒有這樣的優待吧!”
揚波軍對待戰兵的優渥之處,林瞎子早也已經從別人那裡瞭解到了,對投揚波軍,其實還是能接受的。
只是,現在揚波軍並不那麼缺兵員了,對前來投軍的青壯遴選自然就變得嚴格了許多,湄洲島上老幼偏多,能通過遴選的,怕是不多啊!
見林瞎子皺著眉頭,杜子欣大約地猜到了他的擔憂:“大當家在擔心揚波軍遴選過嚴?某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讓指揮使將湄洲島諸位兄弟,獨立編爲一都!如何?”
聽言,林瞎子來了興趣:“什麼樣的法子?”
“戰功!只要大當家的立了足夠的戰功,便機會!”
“戰功?什麼樣的戰功算夠?”林瞎子不解道。
“自然是張武定!”杜子欣笑笑地說道。
“張武定?你家衙內是患了失心瘋?”林瞎子吃驚道,“據某所知,王衙內所能依靠的,無非就是半個孟家……即便是整個孟家,也不可能是張武定的對手!你可知黃衫隊的厲害?”
若是在以前,杜子欣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可跟這王延興這段時間以後,他已經對打敗張武定不存任何懷疑了,至於悍勇的黃衫隊,在樹炮噴射的彈丸前面,不過是待宰的豬羊。
他輕蔑地一笑:“張武定?在某家指揮使前進的征途上,不過是隻可笑的蟲豸!打敗他,不存在任何問題。如果大當家願意配合,只不過是能贏得更輕鬆一些!”
林瞎子驚訝地看著杜子欣篤信的表情,莫名地覺得有些懼意,他忍住不適問道:“那某該如何做?”
杜子欣將早已經謀劃好的計劃,向林瞎子一一說出。
可林瞎子聽了,卻忍不住更大不安來:“若是那張武定不按你家指揮使的做呢?那某不就……”
誰知,杜子欣卻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這一切,不過是出於推測,或許行,或許不行。可是,若想要戰功,哪有一點險都不冒的?若是張武定不來,接下來該如何做,大當家的,你看著辦吧!”
林瞎子死死地盯著杜子欣的臉,看了許久,遲遲地,遲遲地,怎麼也下不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