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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妻恩

衆人出了一陣,馬不停蹄又來到下一陣前,只見拱門一側石碑寫道:與子共著。與子同眠。與子偕老。夫復何求?百草見了石碑笑道:“無量那個天尊!此話若是男人所說,便是一段佳話。但若是一個女子所嘆,便就是說一位負心人哩!”胖尊者聞言笑道:“阿彌陀佛!哪有這樣多的癡情怨婦?又哪有這樣多的負心郎?前輩多慮了!”百草冷笑道:“無量那個天尊!淨壇尊者便是個負心郎哩!見一個喜歡一個,喜歡一個娶一個。尊者!你只見新人笑,怎想舊人哭哩!”那胖尊者聽了,晃著頭道:“胡說!胡說!我這是多情,幾時只見新人笑,不想舊人哭!胡說!胡說!”百草道人又嬉笑道:“尊者莫急!前面興許就是你的冤家也說不準哩。嘿嘿!”胖尊者聽了心內不安起來,自知自己的風流債。他調戲過嫦娥,挑逗過蜘蛛七女,又鬧過女兒國,雲棧洞一個,高老莊又是一個。他被百草道人說得心中打鼓,哼了一聲,拂袖而走,急忙忙往陣中跑去。

百草、霄雲、金身的羅漢還有霄雲三叔廣力菩薩一行也進入陣。此陣與前陣的盛樹茂密,繁果羣花的美豔景色大不相同。此陣中,並無半點綠色,只是亂石成堆,偶有荒草枯黃點綴石間,盡是一片破敗景色。更有一顆枯死的老樹立在亂石中間,樹下坐著一女子正嬌滴滴哭訴。仔細端詳這位女子,既不是國色天香、也難說妖豔美色,既不端莊舒雅,也難提嫋嫋伊人,舉止平平,相貌淡淡。只是她垂頭滴淚間,少了些許惺惺之態,多了些許坦蕩真情。女子一哎一嘆間說不盡的癡怨。

衆人正看得心中傷感,忽然胖尊者大步跑向那女子,他翻過亂石,踏過荒草,來到枯樹下那女子面前。胖尊者本是西行路上的豬八戒,西行至成神再到如今,便是瘋瘋癲癲、癡癡呆呆、貪吃懶作,一向嬉笑怒罵,便是到了天塌地陷之危時,也不見這胖尊者有半點動容。可如今胖尊者到了女子面前沒了半點嬉笑之情,只是滿眼的悲情之色看著眼前女子。

“二孃!你……。”胖尊者紅了雙眼問道,“你怎麼到了是非之地來了?”那女子正專心傷情落淚,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才擡頭看這眼前人。只見一個胖大的和尚,肥頭大耳,臉上表情又是悲傷又是喜悅。悲傷的是自己結髮夫妻不能白頭偕老,喜的是不想此時此地見了自己至親之人。俗語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女子怎麼能不認識眼前的人,“夫君!”她一聲嚎啕撲向胖尊者的懷中。只可惜陰陽兩隔之人怎麼容易再相聚?一個是地府之魂,一個天上之仙,更是天差地別。兩個神形虛晃交錯而不能相碰,女子便撲倒在地上,男子撲摔在石頭上。兩人一驚,都是心中懼怕,若只能相見而不能相聚,這情何以堪?

此時百草道人與衆人才來到枯樹下,百草道人笑道:“無量那個天尊!夫妻相見如此的心急?不要慌,你倆陰陽有隔,只可相見難以相擁!”胖尊者聽了,心緒稍稍穩了些,站起身來上前照應著女子道:“起來吧!二孃!前輩說的不錯。別害怕,現在便是如此,我已經求師傅早日救你!你不要急,再等等!”那女子站起身,沾了沾眼角的淚水道:“不急,不急!只盼見你一面就好,我也不求那些。”兩人也不管衆人,只是噓寒問暖地拉起家常。衆人見了兩人情狀,不覺驚訝。一則沒見過這胖尊者如此認真的嘴臉,這胖尊者以往見美女癡癡顛顛,可如今這平常的女子卻如此用情。另一則也沒見過這女子。尤其廣力和金身羅漢一路西行,他們與胖尊者感情深厚,胖尊者底細也知道頗多,可不曾見過這女子,更不曾聽胖尊者提過此女。兄弟二人用異樣眼神仔仔細細地、從上到下觀看那女子與胖尊者溫存細語,噓寒問暖。

“無量那個天尊!哈!沒想到!沒想到!往日只知道,豬八戒多情風流,見到美色的女子,猶如蝶蜂見花蕊。可今日是怎麼了?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情深意切,用情頗深的漢子還是那個呆子嗎?”百草道人笑問道。女子忙沾去眼角淚水,看著胖尊者問:“夫君!這幾位是……。?”胖尊者也揩了眼中淚水道:“我來介紹!這位是以爲前輩,絳珠百草道人,這是我兩位師弟,悟淨,悟行!這是我的小師侄敖傑,乃是西海老龍王的長孫!這位是我原配夫人卵二姐!”那女子行禮道:“見過百草前輩,見過兩個叔叔,小女子向小侄問好!”這時衆人才恍然大悟,西行之時胖尊者提過他原有一位夫人名叫“卵二姐”,可是其後卻很少提及,所以衆人不曾記得,如今想來正是眼前這女子。百草道人笑嘻嘻地回禮道:“無量那天尊!夫人好,夫人好!”金身羅漢和廣力都有些尷尬上前問禮,廣力遲疑道:“額……!二……二嫂!”金身羅漢笑道:“夫人好!”胖尊者笑道:“少要耍你的心思,叫二嫂無妨!”“阿彌陀佛!二嫂……”金身羅漢忙唱了聲佛號,才改口說喊道。霄雲上前行禮,喊道:“二嬸!”這女子笑道:“夫君,快、快!可有什麼?我給你這小侄子見面禮!”胖尊者笑道:“有,有!我裡還有牡丹谷採得仙花籽幾顆,全當你嬸子給你的見面禮!”那女子嗔怪道:“這豬頭,你就沒有個壓手之物,這太輕了,不成,不成!”霄雲忙接過花籽,笑道:“不輕!不輕!多謝二嬸。”那女子笑道:“好侄子!這個是輕了些,回頭有機緣給你補上。”霄雲笑道:“多謝嬸子!”女子見霄雲懂事明理才放心,她又急忙轉頭對著羅漢、廣力和百草道:“前輩,兩位叔叔,初次見面,本應擺上一桌酒席款待衆人,如今這……。,哎!”羅漢笑道:“嫂嫂有這份心,弟弟們就領情了,眼下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更何況它日師傅就出嫂嫂脫離苦海,咱們更是來日方長!”女子笑道:“是,三叔的話不錯,若真能脫離苦海,定要大家常常我的手藝。”衆人聽了皆笑稱是。胖尊者又向衆人解釋道:“幾位當知,在我落難時,遇到我娘子。雖然我命薄福淺只和娘子做了一年的夫妻,然這一年的夫妻我也知足,比那一般的夫妻好過十世。俗活說:落難見真情。二孃不嫌我醜陋,更是恩愛呵護,日日細心照料,才使得我轉悲爲喜,漸漸有了人的滋味。這是我的恩妻,不敢在恩妻耍呆裝癡。”百草笑道:“好一個耍呆裝癡,倒有幾分道心。你們兄弟中,你倒是有幾分‘大俗有道’的悟性。”廣力笑道:“二哥不是有道,乃是有福,有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百草笑道:“無量那個天尊!不錯,不錯!”衆人又皆笑。

幾人寒暄之間,金身羅漢拉過胖尊者低聲問:“哥哥!二嫂怎麼沒入輪迴?”胖尊者道:“前些年我去地府,幫傑兒打聽事情時方纔知道這二孃還未投胎,才急忙使了銀子,留住了她。讓地府諸君好好照顧,有機會幫她出苦海。”羅漢不解又問:“既然安排妥當,怎麼又在此地?”胖尊者說:“不知,容我問問二孃!”胖尊者轉身問女子道:“二孃!你怎麼來到這的?”女子答道:“我在地府本是由閻王專配的小鬼看守在幽冥鬼府,前日突然空中來了一隻白毛、金喙金爪的大鳥把我抓來此地。便困在此地,出不去百步,所以在此哭泣,本以爲再也見不到夫君,只可憐我們一年的夫妻恩愛,更勝那天下十世的好良緣。可沒想到,你就來了。真是皇天不負我這可憐人。”胖尊者看了金身羅漢一眼,又安慰女子道:“不怕!你我夫妻一場,真是你被人害了,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救你!如今見了,我定然想盡辦法也不讓你離開我半步。”衆人見胖尊者如此說,更知道夫妻二人感情深厚,讓人好生的羨慕。衆人中更是觸動了霄雲的心事,看人家夫妻如此恩愛心中想到張小魚。霄雲心中感嘆:若不是連番出事,恐怕自己和張小魚二人已經在西海成親,也過得上神仙般眷侶的生活。可如今能否救出張小魚,心中實在沒有把握。霄雲正焦慮著出神,一人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說道:“無量那個天尊!霄雲!想小魚兒了?”霄雲低頭看是百草道人,才默默點點頭道:“是!”“不要擔心。我們定然救出魚兒的。”百草勸道。百草又勸說:“當初也不是你對不起她,你也是爲了你們好不是?”金身羅漢看著霄雲臉色不好,心知定然有事,於是給胖尊者遞了個眼色。胖尊者明白,上前問道:“怎麼又想起那妮子了?”“我只怕救不出她……”霄雲又說。百草道人苦笑道:“當初,張小魚前世還是萬芳島邊的一個魚精,與素襖夫人投緣,被她收留在島上。後來,你遊玩至萬芳島,你們一見傾心,定情於萬芳島‘相擁暖閣’中。可是好景不長,你家中不同意這門親事,當然也不能全怪你家,你們敖家幾千年的王族,怎麼能同意你娶一個不入流的野妖爲妻?更何況你是家中的長孫,爺爺對你期許頗多!後來你與家中鬧翻,就與張小魚前世生活在萬芳島上,說是有情人長相守,可是你與家人的關係終究是你們的心病不是?再後來,你父親和二叔來島上見你和魚兒,同時帶了一道玉帝金旨。金旨上讓敖氏擇一年輕俊才,引北海中祥瑞真龍之氣出海,形於北方一龍脈以養天下之勢。敖家定的是你,也不知道是你三位大爺爺看你們祖孫不睦,藉此機會讓你們和好,還是你爺爺求得的。總之,你父親對你說:只要你引真龍之氣出海的事情辦成,便讓你娶這小魚。西海敖家也認了這個孫媳。你思量再三,爲了魚兒、爲了你們,你還是同意了。哎!可沒想到……”說道傷心處,胖尊者也不想說下去。可百草道人卻接過話來:“沒想到,真龍之氣出北海驚天動地,引得北海之水倒流,北海海眼上的萬芳島壓不住倒流海水毀於一旦。申公豹和素襖夫人負傷,島上生靈盡數喪命,包括小魚兒。你復旨而回,見魚兒喪命,悲傷欲絕,而化白龍盤旋於海眼之上,日夜流淚哀鳴,鳴得口中咳血,眼淚皆幹也不停歇,終擾動三界鬼神不寧。佛祖見你真情不滅,於是大發慈悲之心,命你師父去北海,引你入大雷音修行渡難,你這才拜在你師父孫悟空門下。而我的真身,聖人的草團也丟於北海之中,後被張家先祖撈去。這才引來申公豹夜訪張老實,要回草團重建萬芳島。從此,那魚兒纔有張家沾染上因果,後投胎於張家。如今再相聚,又有當下之難,受盡離別之苦。哎!無量那個天尊!”女子聽得大概,不由得說句:“也是苦命的夫妻。”霄雲苦著臉道:“總之,我有負於她,我們歷盡坎坷,我卻沒給她個夫妻之名,我心難安。如今萬事俱備,只盼著早日救她出來,我們便可完婚。如二師叔和嬸子在福陵山雲棧洞那般生活。”百草聽得此言,不覺擔心起來,他勸霄雲道:“小子,忘了禪師得話?守得初心纔是正道。先不說這些,俺們看看怎麼離開此地纔是正道。”“對!二嫂說此地她出不了百步,我們如何才能幫她出去?”金身羅漢問衆人。胖尊者笑道:“不妨事,他們定然使用了陰陽之法,我天罡變化可化解此陣,二孃,你藏入我袖中,我就可帶你出去了。”“就如此簡單便化解此陣?”羅漢狐疑問。百草冷笑道:“此陣並非爲困住我等。哪怕這恩情十陣,恐怕也非針對我等的!”羅漢默默點頭,深以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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