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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地府

桐未秋,露先覺。情與恨,長如許。

依依東望夜,爲誰凝佇?

暮檐涼疑風動竹,夢遠雙成鳳笙杳。

銀瓶中恨沉斷索,漸夜久。

申道長和百草看著眼前吳家老四抱著滿月兒,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他們想不到一個妖物竟如此的癡情,千百年來聽過傳說無數,如今真見了一個不懼情火、不惜性命的妖物,還是感慨萬千。吳鐵硯抱著月兒的冷身大哭,口中還唸唸有詞:“仙子啊!你美若天仙,貌若嫦娥,自見你之日,我心便隨你而去,如今仙子不在了,如此我如何活哩!哇…。”吳老四在此嚎啕大哭,哭的張小魚痛徹肺腑、心若刀絞。張小魚滿面的淚水抱著鬚髮銀白龍頭,她看看吳老四懷中的滿月兒,又望著懷中的霄雲,哽咽無聲,哀氣綿綿。

百草突然對著申公豹喊道:“無量那個天尊!老道!此事皆因你而起,如今你看看這一對好人殞命,你怎麼說?”申道長此時深受情劍所說,身體疲弱無力,正一臉苦愁默然無語。衆人又是一陣沉默,金身羅漢突然開口說道:“師兄,兩位前輩,我看此時是否還有轉機?”衆人聽了此言,都看向了金身羅漢,包括張小魚。金身羅漢懦懦道:“阿彌陀佛!也是說不定的事情,可能我們去陰司走一遭,興許會有辦法。”申道長聽了,身子一癱唉聲嘆氣道:“哎!你們沒看到時才的情景?滿月兒不好說,但霄雲他…。他像是魂飛魄散、難入輪迴了。”胖尊者卻鼓氣道:“阿彌陀佛!死馬也要當活馬醫,佛家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是他們,我與閻王有故交,不如我去陰曹做一遭,看看有沒有辦法。”廣力含著淚問道:“師兄,真有辦法!”胖尊者扶起廣力,緩緩地道:“師弟,能與不能都是天命,咱們兄弟都隨緣吧!你我盡了長者之職,對天下人、對自己也算是個交代。只不過,此地不是就留之地,四面情火太烈,我們還是換個地方纔好盤算後面的事情。”

吳老四聽到“有救”來了精神,他抱著滿月兒喊道:“去我碧海園吧,哪裡寬闊!你們都放得下!”百草無奈地說道:“無量那個天尊!哼!你家大哥是個想避禍的人,怎麼能容下我們這些是非之人?”吳老四向來癡直,聽了此話反駁道:“這話不好聽,聖人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若不是天地不仁,我等怎會如此?”申道長和金身羅漢聽到此言刺耳,正要呵斥吳老四。他們還未開口,身後卻有人罵道:“你個畜生,還不給我住口。”

依照天地諸神規劃,幽冥地府之職爲司曹生死,其權之大早已威嚇天下。天地萬物有生有死,死者三魂七魄由閻羅殿下引魂司的鬼差引入酆都,經由賞善司、罰惡司、陰律司、查察司等諸司會審,有罪者入十八層地獄依罪而罰,再入輪迴生爲牛、馬、畜生等,供人使用、宰殺。無罪有功者早入輪迴爲人,甚爲有德者更可出生於富貴之家、一生富貴平安、享受奢華。所以世人常有俗語:人要多積陰德、報應不爽等言,其多指幽冥地府賞罰之事。地府中也有一對聯:“陽間三世,傷天害理皆由你”“陰曹地府,古往今來放過誰”“你可來也”。

近日,地府中各司鬼差公務繁忙,其中引魂司鬼差李二也是剛剛引亡魂而歸,所引三魂七魄經由各司會審送入了輪迴,又回到引魂司交了公事。正所謂無事一身輕,李二才提著一瓶三十年陳釀女兒紅往外走。此刻,不少後輩鬼差進門來辦差,看到李二都上來熱情地打招呼:“二爺!您老忙完了?又去找謝爺喝酒?”李二爲人和氣,笑道:“是,忙完了!你們還忙呢?”後輩答道:“可不!這一司司一曹曹的手續也是繁瑣,前前後後還得忙會兒呢!”李二笑道:“別急!咱們跑腿的最忌心浮氣躁。一步出錯,不定又多跑幾個來回呢?等我去謝爺回來幫幫你們。”後輩作揖笑道:“得嘞!有您這句話,小的們就知足了。您老忙您的,不定哪天我們有個馬高鐙短的時候,還請你老在謝爺面前多多照應纔好。”李二爺邊出門邊笑道:“嗨~!那是自然呀!當差的相互不幫襯,活怎麼幹?你們放心,能幫我一定幫。”後輩們都謝過了李二爺後又都各自忙去了,李二爺也提著酒出門往謝府去。

李二爺在陰司當差也有幾百年了,此人陽世名叫“李狗兒”。李狗兒有一位拜把子的大哥,其家中殷實,在城裡算是富貴之家,再加上樂善好施所以四城的人都比較尊重這位大爺。人們愛屋及烏,所以也暱稱李狗兒爲“二哥”。後來他也覺得李狗兒實在難聽,索性便改名李二。其實李二自幼無父無母是苦孩子,吃百村子裡家飯長大,後來村子發大水,一村人都避難而四散,李二便流落到城裡街頭。有一年寒冬大雪紛飛,李二凍餓無衣昏死在街頭,後來被自己大哥所救,李二感激大哥恩情便拜其爲兄長。從此之後,李二爲大哥鞍前馬後奔波勞苦,沒有半點怨言。大哥見李二世事練達,又重情重義,更不把李二當做外人,如親兄弟般相處。這一處就是幾十年,直到崇禎十六年那時,大哥竟一病不起,家中請了好多醫生,都不見起色。直到來了一個遊方的道士,他看過大哥的病後,開了一味藥說:“老先生的病不是大病,一劑藥下去就好,可此病久居其身,病人又是人老力衰,已經耗盡病人心力,若不用上好的人蔘修補元氣,便是病好了,也難長久。當然老先生陰德厚重,天命不收,也未可知。”這下可急壞了一家人,當時兵荒馬亂即便有錢也買不來上好的人蔘。大哥一家無不哭泣,但又無可奈何。最後,還是李二說:“我去,我知道關外產人蔘,我去關外找人蔘,一定救大哥性命。”大家都不敢讓他去,一則世道不寧,二則當時李二也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實在是不放心他去。可他卻執拗著要去,且病人的身體也是越來越差。大家沒柰何,他這才準備妥當後辭別大家出關尋寶。

李二是深通世故的人,他知道憑他一個在這亂世是出不了關的。於是他四處打探,又廢了不少的心思和銀兩,才混進一個大商隊。商隊的大掌櫃在關內和關外都有不少人脈,所以李二跟著商隊避開兵鋒,竟一路安全地來到關外長白山腳下。商隊的人開始收購皮毛等商品,而李二開始四下尋找人蔘。也是上天不負有心人,真讓李二找到一顆千年的人蔘。李二聽守山的人說,這一二年出了不少的好山參,這是瑞兆。李二得到寶參十分的高興,將山參貼身藏好,準備再和商隊一起回家。商隊起身的前一個晚上,大家喝了不少的酒,李二也是喝的酩酊大醉,轉天啓程時李二的頭還是一陣陣的疼痛,幸好貼身的寶貝還在,於是李二隨商隊往回趕路。俗語言:喜極而泣,物極必反。李二一路來順風順水,可回去的路上,不但山路艱險,又遇到的大風雪。李二騎在馬背上,一陣陣的冷風襲來,前夜酒意涌上了頭。恍惚間,突然身下的馬一個搖晃,李二連人帶馬一起跌落路旁的谷中。

李二醒來的時候,頭還是有些疼。他先用力揉了揉頭,突然發現眼前站著一個白衣人。他定睛一看,嚇得他連連後退。只見白衣人身材高挑,頭戴一個白色的大帽子,帽子上寫著“一見生財”,那人一手拿鐵鏈,另一手拿著一道令牌,牌子上寫“索命”二字。最讓人害怕的是,此人口中吐著一條長長的舌頭。那人說道:“醒了?走吧!”隨即他便將手中鐵鏈往李二脖子上一套,拉起李二便走。李二此刻心中混亂,忙跪下高呼:“好漢,饒命!好漢,饒命!”那人回頭看著李二笑道:“什麼好漢?你不認得謝爺我?”那人一問,李二才仔細打量來人,忽然想到市井傳說。他戰戰兢兢地問道:“您是白無常,謝必安,謝爺?”那人笑道:“呵呵!你陽壽盡了,隨我去陰曹,判你一生功過。功該賞,過該罰,然後早早投胎去吧!”白無常說完,又要拉李二走。李二抓住白無常的手,連連哀求道:“謝爺,且慢,謝爺…。”白無常怒道:“你這個人好沒眼力見,我這和你苦口婆心,你怎麼這麼不識相?”李二哭道:“謝爺,您有所不知啊!我此來可是來救命的,我如回不去,我大哥的性命不保啊!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一走便是不義啊!”白無常聽了此言,口語緩和了些說道:“來的時候,崔判官說了一些你的事情,你倒是重情義的人,謝爺我也是重情義的人。看在你如此重情義的份上,也是讓你安心的隨我去,我告訴你個天機,你那大哥死不了,他前世陰德深厚,還有十年的陽壽。所以你不必擔心他,安心隨我去吧!”李二聽了,擦擦眼淚問道:“您說的是真的?”“誒~!我說,我謝爺是什麼人,用得著騙你一個死人嗎?”白無常道,“行了,還不隨我走?”“謝爺,且慢!”李二依舊不肯起身。白無常怒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謝爺看你夠義氣,我才告訴你大哥的壽命,這事我可擔著責任,怎麼你還要寸進尺嗎?”李二連連擺手說道:“不是!謝爺大恩,小人我心中感激。無以爲報,但有一寶獻給謝爺!”白無常一聽,轉怒爲喜道:“寶?好好!沒想到你還是懂事的人!什麼寶!拿來我看!”李二四下尋找,纔看到自己的屍身就躺在一旁。李二看見自己的身體,心中也是一陣的淒涼,沒柰何人死不能復生,李二隻好認命。李二指著自己的屍體說:“謝爺,寶物就在我的懷裡!”白無常放開李二,來到屍體前,從屍體懷中摸出一個東西。白無常看著手中千年人蔘,笑道:“嘿嘿!好東西。這東西你哪來的?”李二回道:“稟謝爺,如您所知我來此地就是來找山參救我哥哥,這棵千年的山參正是在此山中所得。如今哥哥無事,這東西也沒用了,在此便糟蹋了寶物,我想不如獻給謝爺。寥表我的心意。”白無常看著山參說道:“嘿!果然引真龍之氣出海,形於山川之龍脈,必然有祥瑞呀!不錯,不錯!來,來,起來!”白無常將人蔘揣入懷中,又笑著扶起李二,還將他身上的鎖鏈也摘了下來,拉著李二的手回了地府。白無常謝七爺本來就喜歡李二的爲人重情重義,如今得了一顆千年的人蔘,心中更是喜歡李二。兩人回道地府,謝爺沒去閻羅殿交人,反倒領著李二去找了黑無常範爺,並與他說了李二爲義兄而喪命的經過,範爺也是大加的讚賞。於是兩人聯名上報閻王,保舉李二做了一個鬼差。李二有了黑白無常兩位爺的保舉,再加上自己爲人謙和、處事練達,如今幾百年下來,他在地府中也漸漸地混出了名號,尊稱爲“李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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