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子抱頭痛哭,也不管這人這事,也不管這山這水,也不管這天這月。只是悲悲慘慘,悽悽切切。一個疼妹妹癡情無所去,望眼欲穿,可天涯何處是歸路。一個哭姐姐爲情孤苦,無人所依,獨守寒冰處。周圍的人看著她們哭的悲痛,心中也是酸楚,默然不語,都想讓她們姐妹痛痛快快哭一場也是一份人情。
哭了不多時,那青衣女子對著紅衣女說:“妹妹!你等等。”她緩緩放下紅衣女,倩影輕飄來到申道長面前。她只“撲通”一聲跪了在地上,用玉指著自己,眼中銜淚望著申道長問道:“道長,你還認得我嗎?”這一聲輕輕地問似初春的驚雷,在空中久久地迴盪,然後靜靜地消失在海風中。然後就是一片的寂靜,海灘上再沒有說話的聲音,只是月光下海風催著浪頭緩緩地打在沙灘上,發出沙沙聲。島上的月影中嵌著那個美麗的影子在無聲地抽泣,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等待著申道長的回答。而此刻的申道長卻如石刻木雕似的傻傻地杵在沙中,傻傻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眼中泛著晶瑩。他顫動著雙脣,良久才擠出兩個字:“九娘?!”
那女人眼淚早已止不住的流下來,哽咽著說:“是。我…我是媚九娘。我沒死!”
道長聽了此話,渾身一個激靈,鬥開了僵住的身體,顫抖著低聲哼道:“好,好…!”他突然一轉身,竟急遠離衆人而去,走到沙灘盡頭的礁石邊。九娘見申公豹遠去,便無力地癱座在地上,低著頭默默地哭泣。衆人藉著微微的光看到,明月之下申道長淒涼的背景遠遠地站在海邊,海風把身上寬大的道袍和散亂的頭髮吹得更加凌亂了,就如同被命運擺弄的人隨處飄蕩而不能自以。
夜色中的海景也是別樣的美麗,一輪銀盤傾斜,便是無數的海浪被映出一股白色,它們交錯著從夜幕深處而來撲向沙灘。突然,一個洶涌海浪撞在海邊礁石上,驟然炸起一道水柱,濺起無數的水珠。水珠打在沙灘上,打在石頭上,也打在道長身上。想必這樣巨大的衝擊不定能把礁石炸出一道裂縫,就如同石邊人的那顆塵封已久的心此刻已被擊出一道道縫隙,痛苦中飄散出無數的回憶與愛恨。月影朦朧中,一個孤零零地站著對海,一個哭悽悽跪著對沙。一個悔與欠,一個是愛與怨,交雜混合在這迷人的夜色中。
夜海升明月,月下淚雙拋,飄零何所去,恩情兩廂澆。恩亂情來情擾海,激起萬層濤。萬濤退去恩猶在?只是情難銷,情難銷,情難銷!
悟癡和尚見此情景,心中不免擔憂:這紅衣女還未處理,又來這九娘,看這委屈、悽苦的樣子。不是又要出什麼禍事。於是走上前去,喊道:“老師!”申公豹背對著衆人,舉了舉衣袖。道長突然一個轉身來到九娘面前,媚九娘擡起頭,只見他凝視著自己,他的眼中也映著一個淚眼婆娑的臉。申道長說道:“九娘,起來吧!我們、我們起來說。”
“道長,我只求你放過我這妹子一回吧!她沒傷過人的性命,也是一時糊塗,您看在以往的情面上,饒了她吧!”九娘沒有起身,依然跪在那哀求而不肯起來。
百草等人看的是不明不白,心中分分揣摩。百草道人不管不顧地跑過來,對著九娘上下打量說:“這傾國傾城女子是誰呀?哭的我的心都化了!你還認識這樣的女子,我怎麼不知道?你可不要英雄難過美人關哩!那萬芳島上還有個夫人等你呢?這個女子還是給我吧!”
聽到“夫人”二字,那九娘突然吃驚地看著申公豹,而申公豹罵道:“無理!不要胡說!躲到一邊去!”然後他才溫柔地攙起九娘說:“不要聽他胡說,他就是這樣,整日裡,靠著胡謅養活自己的。”那女子起身沾去腮邊的淚水,對申道長點了點頭問:“道長,不知這位上仙是什麼人?”申道長說:“哦!當年天尊困我的東西。”正在申公豹說著,百草嘟囔道:“平日裡都笑嘻嘻的!今天也不怎麼的?見了個千年的美人卻兇起來了,像是見了仇人似的。美人你是不是把他的兒子扔井裡?”那女子聽了,卻是拭淚地一笑說:“沒想到天尊這正經的聖人,他的蒲團卻修出個笑看情仇的人物來。”此刻衆人也都來到了申道長的身邊,一臉疑惑地看著那青衣女子。申公豹也不理衆人只是對著九娘說:“他…。他知道你在這裡嗎?”九娘低下頭,等了一會兒才蚊子聲地說:“知道!”“哦!”申公豹長長地回了一聲,又有些怨道:“怎麼?這事就不方便告訴我嗎?”那九娘又低聲地說:“怕連累你!”道長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哎……!你怎麼能活下來的?當年是怎麼回事?”那女子又擡起頭看了看道長和衆人慾說好像還有些猶豫,可她爲救這紅衣女也只能說:“當年是陸壓道人救了我。那時姜子牙想用陸壓道人的寶葫蘆殺我,可是陸壓道人見我是真心有愛,情也是真情,愛也是真愛,陸壓道人便起了惻隱之心。他用寶葫蘆只是收了我去,並沒殺我,只是騙了衆仙而已。他把我帶到女媧娘娘面前,娘娘說:一來我作爲妖仙卻動了凡心,二來得罪了諸天的神仙,兩罪歸一應該留不得我了。可是看在我有功的份上,功過相抵不殺我,娘娘命我躲在北海深處孤島上,不可見天日,不可讓天上地下的神仙知道。從那時起我便藏身這北海的深處了。也不敢出門,也不敢見舊人,只是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這寒苦之地熬日子。”說道委屈處,九娘又是一陣的難過。道長卻皺眉問:“他不來看你嗎?”那九娘說:“他百年也來不了一次,來了也是坐坐就走。他是個心思重的人,當初多少人勸他,讓他應天命讓了這江山,少讓生靈塗炭。可他卻不肯,他跑來求我,求我保他家六百年的基業。這纔有了這封神之戰。可是…可是我卻連累了你。我…我對不起你!”道長閉目長嘆道:“哎……!我又沒怪你,都怪我自己心太盛了。鴻鈞上聖說:人道尊理,妖性亂情。應以理道治天下,不應亂情而亡三界。而我卻跑去跟師傅、師伯說什麼理要尊、情也要守的胡話,這和我能有什麼相干?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道士!都怪我自己太過意氣用事了,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倒是想知道。按你說的,只有女媧娘娘、陸壓道人和他知道你還活著?再沒人知道了?”九娘又沾沾眼瞼說“怎麼可能沒人知道,三清等諸聖人都知道的。他們都默許了的,要不然怎能如此安穩的到現在?”申道長點點頭,然後好似不經意地問道:“你這些年過的好嗎?”九娘眼神暗淡地嘆了口氣說:“一個囚徒有什麼好不好的!就是孤苦了些。”
此時此刻,霄雲、悟癡和尚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位“九娘”。百草手中的雞腿都掉在地上,也不顧去撿,只是傻傻看著她,然後又傻傻看了看一臉凝重的申道長,再傻傻看回這“九娘”。幾人猜到了這是申道長的舊相識,可也想不到她的身份竟如此的驚人。只有張小魚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聽得稀裡糊塗地,看著衆人的表情,她心裡又癢癢地,於是偷偷地問霄雲:“怎麼回事呀?她是誰?道長的朋友嗎?”
霄雲皺著眉說道:“你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