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默默走了一段,吳石一稍稍平靜了些,又感慨起來說道:“其實,我真是羨慕白兄能爲胸中宏圖偉業奔走。”孔霓兒聽到此話,看著吳石一前行的背影,冷冷道:“沒看出什麼宏圖偉業,只是覺得無趣!”吳石一轉身對著孔霓兒以教育的口吻,認真地說道:“怎麼無趣?他胸中有大的志向,便爲此勞苦奔波,希望改變天地,他是個胸還廣大的人吶。”孔霓兒卻不屑地說:“哼!胸中無情,我看也是胸懷再大,也是空空如也。”吳石一見孔霓兒如此執拗可愛,卻不禁笑道:“誒!姑娘錯了,怎麼會空空如也,你哥哥真是個心繫天下的人,雄心壯志的人物。”孔霓兒冷冷一笑,問道:“先生也想如他一般?滿心滿口的都是三界蒼生?”“如能最好,想這天地若能因我吳石一改變之萬一,也不往我在這世間空走一遭。想這天下誰人不想做個蓋世的豪傑……。”孔霓兒聽到這裡,上前奪過盤子,冷冷道:“哼!先生!你既然嚮往那個雄心壯志,我也不敢耽誤先生,先生請回,但一句相告先生……”孔霓兒鳳目又翻了一眼吳石一,狠狠地扔了一句:“要江山就別要美人。”說完甩開五彩霓裳飛身離去,丟下吳石一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此情此景,事後若干年後有人講給百草道人聽,引得道長哈哈大笑,又隨口說了一首打油詩,如今說於各位讀者,博衆人一笑,其言道:
雄心滿懷志滿天,
提劍舞於鬥牛間,
赤子丹心平天下,
紅顏一怒傻半邊。
霄雲飲了兩杯“醉仙湯”,起初嘴裡還是“魚兒!魚兒!”地叫了幾聲,後來就不省人事,這一下可是苦了他三位師叔和百草道人。原來起初霄雲雖然醉可還是半醒,保持著人身,他四師叔廣力菩薩、也是霄雲的親三叔,揹著他還好走路,可後來霄雲醉深了便保持不了人形,現出原本的樣子。一條銀甲巨龍,白鬃如冬雪,其龍爪長如劍並閃著寒光,卻無力地拖在地上緩緩向前移動。霄雲現了原形之後,雖不算重,但這銀龍體型碩大,背起來起來十分的不便。於是,幾人都動手幫著廣力,可還是馱著費力,顧這頭、尾巴掃地,顧著尾、白腹託土,真是顧著兩頭中間空,顧著中間兩頭鬆,可是難爲幾位前輩仙者。最後,還是百草道人變出一條枯草撮的繩子,將霄雲的頭尾困到了一起,由百草道人和廣力菩薩馱著,後面胖尊者用九齒釘耙託著,中間由金身羅漢用降魔寶杵架著,才能往前行走。只是可憐了西行中的寶貝,此物乃是一位聖人爲玉帝填寶,在八卦爐中煅造而成,想當初玉華州城北的豹頭山虎口洞中專爲此寶設立釘耙宴,何等的威風八面。而如今卻淪爲擔物馱人的工具,大約此就是造化弄寶、天地無常吧!
衆人馱著霄雲走了一段,胖尊者將釘耙放下,坐在地上,高聲說話:“不走了,阿彌陀佛!累壞我了!這滿世界的黃土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這陣也是怪,沒有它物,滿是土。走了大半天了也走不出去,難不成我們進迷陣了?”其他人看胖尊者不走了,都停下、放下銀龍休息。百草道人笑道:“無量那個天尊!本就是迷情陣,如何不迷?”胖尊者道:“前輩,此話差矣!這陣要是叫個迷陣正好,但是叫的卻是迷情,應該是情迷意亂纔對。”百草道人回說:“情迷意亂,纔會迷路。若不是心亂,如何迷的路?”胖尊者搖頭道:“不對,不對!如此說我們都亂了?我們可是神仙!”百草道人笑說:“愛妻在懷,神仙也亂哦!”胖尊者摸摸了袖子,想了想又搖頭,指著廣力道:“我亂了,四師弟心中也亂了?”百草道:“他高堂戴罪於陣前,怎麼能不亂?”胖尊者又搖頭道:“還是不對,就算我兩都是心亂如麻,哪我沙師弟爲人謹慎,他還能亂了不成?”百草道人答言道:“你看他憨厚老實,只是因爲他心中最容易亂,纔要裝出一份平靜,我看他不如你淨壇的尊者灑脫嘍!”胖尊者不服氣,突然想到一處,忙拍手笑道:“阿彌陀佛!我們都亂了,那前輩你絕不會亂纔是。”百草道人聽了更是哈哈哈大笑,言道:“哈哈哈!我就更亂了,莫說是心,就是這一身的皮囊都是亂的,我就是他人隨手匝的一個草人,從裡到外都是亂亂糟糟的。亂的很!亂的很!”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另外兩兄弟也不理他倆,各自手搭涼棚極目遠眺。
“三師兄你看,那邊好似有一座閣樓。”廣力對著金身羅漢言道。金身羅漢順著廣利菩薩手指看去,果然有一座閣樓,閣前好似還栽著幾顆樹。羅漢忙回身對著百草、胖尊者道:“兩位莫要再鬥嘴了,前面有個樓閣,定然是守陣的人,我們去看看好早早過此陣纔是。”兩人聽了才起身又依舊托起霄雲的龍身往遠處的閣樓走去。
衆人走到跟前纔看到,閣樓前栽著的是一片銀杏樹林,被一條彎曲的石子路切爲兩半。幾人上了石路,邊走邊觀看眼前的銀杏林。林中銀杏樹都高約兩三米,仔細看枝頭上,一片片的樹葉猶如展開的摺扇成半月形,下邊連著一根細長的莖,小巧而精緻,其通體淡黃,觀之優雅寧靜。這細葉在樹上十分的繁茂,可是一陣冷風吹過,卻有零星的金色紛紛落下,便是滿地、滿路的金黃,於遠處的黃土映成一色。衆人中走著,突然又響起了一陣優雅的曲子。衆人循著曲聲往路盡頭來,果然路盡頭就是那遠眺時看到的閣樓。
閣樓是木頭搭建,共有兩層,不是匯宏巨大,但卻十分優雅別緻,閣上一個匾額寫著“五功閣”三個字。閣前是一顆高大滄桑的銀杏樹,滿樹的金黃葉子,隨風飄飄灑灑,點染到閣樓上,別有一番滋秋景之美。樹下之景更是給眼前之色平添了一分書卷氣。樹下滿地落葉之上隨意放置三塊頑石,兩小一大恰好湊得一幅桌凳。桌上放著一幅黑白棋局,兩凳上對坐著兩位老先生,手中持著陰陽子,欲在方元中鬥個高下。而棋桌邊還站著一位觀棋人,只見他傲骨挺拔,一手卷書背在身後,一手掐著顎下胡尖,眼睛卻瞟向棋局,大有指點江山之意。棋局之外,另有一個書生將一副畫掛於樹上,正細細地揣摩畫中滋味,真是如癡如醉,神魂顛倒。百草道人一眼便認出此畫,此畫名曰:芹溪蘭草圖,畫的就是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那萬棵絳珠仙草中唯獨剩下那一支仙草,如此百草道人焉有不認識的道理。在往觀畫的人旁邊看,有一位年青的人手中舉著一個壎,林中的曲樂便是這位書生演奏出的,其聲悠揚間輕靈飄逸,如幻如夢。
百草道人拍手笑道:“好景緻,好情趣,好棋、好書、好畫、好曲。”百草一連道了幾個好字,胖尊者卻填了一個:“好累!”他說著就將霄雲放下,把耙子丟在地上,靠在一顆樹下道:“阿彌陀佛!那書生,你們別亂雅了,有水沒有?現在有人渴死了,你們還雅什麼?”衆人也將霄雲輕輕地放到地上,站在原地休息。
樹下那五個書生便是吳家的五個兄弟,正在此等候他們,閒來無事各自安排事做,打發時間。他們見霄雲一行到了,老大吳金元停下棋,將子擲了,連忙起身迎笑道:“幾位遠來,小仙失迎了,老五,還有老四、老四……。”這吳家兄弟老四吳鐵硯最癡,別人都轉頭迎接貴客,唯獨他還傻傻地看著畫,好似沒有人一般。老大吳金元反覆叫了幾遍,老四才把那丟在畫中魂收了回來,對著大哥吳金元道:“哦!大哥叫我何事?”吳金元無奈對著胖尊者等人道:“衆仙家莫笑,我這弟弟,有些癡傻。”他又轉頭對著老四吳鐵硯斥道:“沒看到客人到了?還不進屋取茶來給各位客人!就知道你的畫,早晚癡了。”
百草笑道:“癡了好,癡了好!癡了就成了,所謂天道酬勤,酬在一顆癡心哩!”吳鐵硯聽了這話,對著百草道人就是一拜,起身笑道:“沒想到,遠來了一位知己。”他說著就要拉起百草道人往自己畫邊去賞畫,但被他大哥喝退,老四這才與老五進屋端來茶水奉上。這個癡傻的吳老四給客人奉上茶後,又去拉起百草道人往畫前去賞畫,吳金元實在拿這個弟弟沒有辦法,也不去理他,任由他胡說。
老四對百草問:“小道長認識此畫嗎?”百草點頭道:“認得的!”老四驚喜道:“小道長懂得畫?”胖尊者邊喝茶,邊搭腔喊道:“阿彌陀佛!他不懂畫,他就認識這一副。他是個俗人,不懂得雅事的。”百草道人聽了此話,心中恨恨地瞪了胖尊者一眼。可老四卻不解地問道:“爲何?爲何不懂畫,卻認得這幅畫?”胖尊者看百草道人瞪眼,嚇的不敢再打趣,只是嘟囔道:“你看自己的畫像不認得?除非你個傻子!阿彌陀佛!弟子言語粗俗望佛祖見諒!阿彌陀佛!”“哦?此乃小道長真身?”老四忙問。百草卻笑道:“不是!先生不要聽他胡謅,這不是我的真身,她…。,怎麼說纔對呢?她算我一個妹妹吧!”“哦?道長可願意細細地說與我聽?”吳家老四又問。百草道人此刻看到衆人都望著自己,便挺起腰捋了捋兩撇小黑胡,然後坦然一笑道:“也沒什麼,你我有緣,你想聽我便說說?”吳老四躬身道:“願聞小道長賜教!”百草道人忙擺手道:“不是賜教,一笑談耳!”衆人見百草來了興致,便仔細聽百草道人如何解答。百草清了清嗓音,徐徐道來。